2 家徒四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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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發了話,圍在秋華年家院子裡的村人們陸續離開了。

今天他們看了一出好戲,還看到了華哥兒不為人知的另一麵,迫不及待地要回去跟相好的親友們說。

秋華年的公公杜寶言本來是杜家村寶字輩裡最有出息的,一手木匠活乾得又快又漂亮,攢下錢後不著急蓋房子買地,反而有遠見地送大兒子去讀書。

他家大兒子也爭氣,十歲就中了童生,被京中大儒賞識帶走修學,假以時日說不定就能出個官老爺。

曾幾何時,杜寶言家是十裡八村不知多少人羨慕的對象。

可惜後來杜寶言服徭役時意外身亡,家裡沒了頂梁柱,也沒有來錢的辦法,漸漸就不行了。

本來還指望在京中的大郎什麼時候發跡,結果月前有人送信,說大郎的老師得罪貴人被下了大獄,大郎在京中混不下去,馬上就要回村了。

早知如此,杜寶言還不如把供他讀書的錢換成房子和地呢!

農村娛樂少,這些日子,這家人已經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閒談素材,大家都說幸好李寡婦早死了兩個月,不用聽到兒子前程斷了的噩耗,又可歎李寡婦這一死,他們家徹底沒人支撐了。

趙氏不問清前因後果就來鬨,何嘗不是打著沒人敢和她對質的算盤。

可惜她算錯了,碰了一鼻子灰還賠了雞蛋和一隻雞。

誰能想到,李寡婦在時一直乖巧寡言的華哥兒內裡居然這麼剽悍,還剽悍的有理有據!

秋華年坦然地接受著各色目光,待人走完後,把年久但結實的木門一關,招呼兩個小孩進屋。

杜家的房子是草房,一共有一明兩暗三間,中間是正房,兩側是耳房。

右耳房充當庫房,堆放糧食和各類雜物,是唯一上了鎖的;中間正房原本是李寡婦帶著一對兒女住,李寡婦去世後暫時空著;左側耳房是秋華年的屋子,如今家裡三人都住在這裡。

為了節省柴火,小炕隻有晚上才燒,春寒天氣屋裡又陰又涼,秋華年走進去後不自覺皺了皺眉。

“華哥哥,我去把炕燒上,你和九九睡一會兒吧。”春生年紀不大,卻已經十分聰明懂事。

“我也去。”九九附和,“華哥哥摔了要好好休息。”

秋華年看著這一對小豆丁心頭一暖,摸了摸他們的頭,“小心點,彆弄傷手,燒好了給你們分糖吃。”

不是他不想幫忙,而是一來他不會燒這種炕,二來在杜家村這樣輕鬆的活都是小孩乾的,春生和九九乾慣了,不讓他們乾他們反而不安。

對這種在逆境中長大的堅韌的孩子們來說,走出驚懼的最好方式不是靜養,而是快速回到原本的生活模式,找到熟悉的事情做。

九九和春生拉著手出屋,秋華年也不閒著,他要根據原主的記憶把家裡的東西全部清算一遍,好心裡有個底。

驟然穿越到古代,說不想回去,肯定是假的,但秋華年清楚自己摔下懸崖八成凶多吉少,回家希望渺茫,重活一次的機會應該好好珍惜。

他得到了原主的身份,自然要承擔起原主的責任,按照原主的心願好好照顧杜家的孩子們。

如果有一種可能,原主沒有死而是穿越到了現代的他身上,他也希望原主可以代替自己孝敬父母。

秋華年找出庫房的鑰匙打開門,裡麵東西不多,很多都是杜寶言留下的木匠工具和邊角料木材。

糧食還剩下白米白麵各兩鬥,隻有逢年過節時吃一點。

另外有半缸玉米,一缸高粱米,一缸鹹菜,一大袋子乾菜,緊著肚子吃夠一家四口吃半年的。

不過杜家大郎快回來了,他的飯量估計比李寡婦大,想吃飽還得再想想辦法。

院子東南角有一棵大梨樹,樹下是一方菜地,靠邊的一溜韭菜根和一溜大蔥已經抽芽,其他菜還沒種上。

牆角的雞圈隻剩下兩隻老母雞,一天能下兩個蛋,一般不吃,攢夠十個拿到鎮上去換錢。

沒有單獨的廚房,院子南牆下有一個灶台,共有兩個灶口兩口大鐵鍋,做飯時需要從庫房取廚具出來。

秋華年又從自己那屋的櫃子最裡麵找到錢匣子,這是李寡婦臨死前交給原主的,是杜家所有的家底,這些年下來,李寡婦早就把原主看做了最信任的人。

打開木工不錯的錢匣子,裡麵裝著這間草房的房契,六畝地的地契,其中兩畝水地,四畝旱地,還有二兩銀子,一對銀鐲子,八十六枚銅板。

在杜家村所在的區域,三文錢可以買一顆雞蛋,八文錢可以買一斤白米,豬肉一斤要三十五文。

按購買力換算成現代貨幣,一文錢約等於五毛錢,一兩銀子是五百塊,也就是說,杜家全部存款為一千零四十三塊錢。

如果說這是一個人攢的私房錢,那還說得過去,如果說這是一個四口之家全部的家底,那隻有一個字——窮,還是窮。

沒辦法,杜寶言死後杜家就沒進賬過什麼大錢,每年留下口糧後賣地裡糧食換的錢,轉手就換成了布料和食鹽、豆油等必需品。

之前給李寡婦看病買藥花了二兩銀子,辦喪禮又花了二兩,剩下的就隻有這麼多。

這還是杜寶言在世時給夫妻兩人提前打好了棺材,不用現買,才剩下了點銀子。

秋華年歎了口氣,心想上輩子是農村扶貧攻堅的模範代表,這輩子繼續乾老本行,倒也不是不行。

他沒動銀子,把銅板取出來裝進九九做的繡著粗糙的花的荷包裡。

實在是家裡太窮,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好的點子也得有啟動資金才行。

秋華年把東西收拾好後,九九和春生也回來了,小炕開始發熱,秋華年招呼他們坐在炕上分糖吃,兩個小孩嘴裡懂事說著不要,眼睛卻亮晶晶地盯著糖塊,看得秋華年心都軟了。

“你們還小,糖吃多了對牙齒不好,以後所有糖都放在桌上的籃子裡,你們一天取一顆,互相監督不許多吃,好不好?”

春生和九九對視一眼,“可是華哥哥,每天一顆的話,糖很快就會吃完的。”

那個送信的人和杜家大郎有點交情,回鄉探親時順路過來帶信,車馬勞急沒準備什麼禮品,不知從哪摸了一小袋花生糖出來,給孩子們甜嘴。

一袋糖隻有二十幾顆,之前已經吃掉了一些,一天一顆的話不到十天就吃完了。

“哥哥和你們保證,等你們吃完了這些,籃子裡還會有新的糖吃。”

秋華年給兩個小豆丁一人手裡塞了一顆糖,一不留神,九九在他麵前也放了一個,“華哥哥也吃。”春生跟著點頭。

看著兩個孩子清瘦明亮的臉頰,秋華年心頭一軟,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秋華年在現代什麼東西沒吃過,本來不打算和小孩搶為數不多的糖吃,然而九九和春生打定了主意,如果秋華年不吃他們也不吃,秋華年隻能無奈地拆開糖紙把微黃色的花生糖塞進嘴裡。

花生糖是脆硬的口感,裡麵的花生炒過,帶著一股焦香,味道確實不錯,對鄉下孩子們來說,這簡直就是天上才有的美味,九九和春生都一小口一小口抿著,舍不得幾下吃完。

糖、糖……

秋華年眼睛一亮,從記憶裡找到一個最適合現在的情況,能小本經營快速變現的買賣。

秋華年上輩子名校畢業,在大廠卷生卷死996了幾年,愈發懷念起小時候跟著外公外婆在鄉下生活的日子。

在目睹一位同事過勞猝死,一位同事身患嚴重的抑鬱症被辭退後,他下定決心,辭職回到鄉下,用工作幾年攢下的錢翻修了老房子,開始了新生活。

他不是怕累,也不是想躺平當鹹魚,隻是覺得就算奮鬥,也得為自己想要的生活奮鬥。

穩定下來後,他在網上發視頻分享自己的農村生活,成了一位田園生活區博主。

在這期間,他為了視頻素材練就了十八般武藝,還帶著村子的農副產品一起火了一把,讓不少貧困村民走向富足,得到了地方政府發的“扶貧攻堅模範”的表彰。

現在,穿越到古代後,那些本來隻是在視頻中用一下的技能,反而實打實地成了他謀生的本事。

心裡盤算了幾遍,越發覺得這件事可行,秋華年坐不住了。

他一向是行動力十足的性格,說過什麼就要做到什麼,曾經為了懟黑子,一個人直播半個月割了十畝地的麥子,被粉絲們尊稱為“生活區第一卷王”。

秋華年從庫房裡取出一個直徑三尺多的大木盆,在裡麵裝了一半水,又從灶台口掏了一大把草木灰,放在瓢裡化開,隻將上麵的清水倒進大木盆裡。

九九和春生好奇地跑出來,“華哥哥,你要做什麼啊?”

“給你們做糖吃。”秋華年笑道。

糖?九九咽了下口水,但不明白為什麼做糖要用這麼多的水和草木灰。

春生擔憂地皺起團子似的臉,害怕華哥哥摔傷了腦子。

秋華年挽起袖子,從缸裡取了足足兩鬥高粱米,泡進水盆裡,雙手伸進去將它們淘洗鋪平。

“華哥哥……這是做糖?”春生張了張嘴。

“做糖。”秋華年笑眯眯地點頭,故意先不解釋。

逗小孩玩,有趣,逗乖巧又長得可愛的小孩子,更有趣。

秋華年還想逗幾句,院外突然傳來敲門聲,他起身甩了甩手去開門,原來是被村長派去幫忙取賠償的寶善家的來了。

“麻煩嬸嬸了,嬸嬸屋裡坐。”秋華年讓開門。

杜寶善是杜家村寶字輩年紀最小的幾個人之一,他媳婦今年還不到三十歲,長得細眉秀眼,笑起來親切又生動。

“我男人和你公公是一個爺的族兄弟,咱們兩家親,彆那麼生分。我娘家姓胡,你叫我胡嬸子就行。”

秋華年從原主的記憶裡找出了這門親戚,發現兩家在村裡確實相對親厚一些,但也不是特彆親近。

主要是李寡婦這些年不愛和人來往,和所有人都走動不多。

“嬸子叫什麼名字?”秋華年笑著問。

“我?我叫胡秋燕。”

“那我以後叫您秋燕嬸子。”

胡秋燕愣了一下,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中隱隱能品出一絲高興。

她走進院子,把籃子裡的東西拿給秋華年,“這是九個雞蛋,這是殺好的雞還有內臟和雞毛。寶泉家的嫂子小氣,挑了隻快走不動道的老公雞,我怕你這兒亂著不方便,回家讓我男人殺了拔了毛才給你送過來的。”

她目光無意掃過房簷下泡著高粱的大木盆,咦了一聲,“華哥兒,你泡這麼多高粱乾什麼?熬粥的每天取一點提前泡著就行,泡多了當心壞。”

秋華年就等她問這句話。

他笑著把東西暫時放在露天灶台上,重複起剛才給兩個小孩說的話,“秋燕嬸子,我要給九九和春生做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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