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她和葉驚鴻打了幾百年的原因，除了仙魔立場不同之外，還因為葉驚鴻曾經屠戮了靈獸宗滿門。
她永遠忘不了五年前的那天，她的白靴踩在黏稠潮濕的石階。
曾經並肩而立的道友們，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在她眼前觸目驚心。
而那屍山血海之中，是戴著黃金鬼麵的葉驚鴻，一身血衣在殘骸中久久站立。
那時還是葉拂衣的她，憤怒地紅了眼眶。
她抽出問心劍，咬牙切齒，泣血嘶吼道：“勿生魔尊！我要你……血債血償！”
不管現在的葉驚鴻偽裝得多麼溫柔，他依然是個手染鮮血的邪魔。
葉蓮衣盯著瀕死的葉驚鴻，他的臉白得像個透光的瓷人。
眼下的一顆淚痣如同星辰墜落，讓她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熟悉感。
她不由自主地想，葉驚鴻昏迷之前想對自己說什麼？又為何要將那個方盒子遞給自己？
可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葉蓮衣改了主意。
割斷葉驚鴻的喉嚨並不保險，她將劍尖一點點挪向葉驚鴻的胸口，想要使出全力一擊，刺入他的魔心。
動手之際，葉蓮衣的腦袋突然一陣眩暈，耳邊傳來嗡嗡的響聲。
她扶住脹痛無比的腦袋，似乎聽到有空靈的女聲，輕聲詢問道：“葉拂衣，你後悔嗎？”
後悔……為何後悔？
現在殺了葉驚鴻，或許有些勝之不武。但是殺一魔，便可救下千千萬萬人。
【我無悔。】
就在葉蓮衣雙手握劍，打算再次刺入的一刹那。
謝治的冰冷聲音猶如一道驚雷炸響：“小蓮衣，你在做什麼？”
葉蓮衣陡然一驚，她握緊劍柄的手心冒出一層層冷汗。
她不僅錯失良機，還被謝治逮了個正著，若是她不給出正當的理由，恐怕下一秒就要當作奸細給處理了。
葉蓮衣努力保持鎮定。
這些天，她為了降低良善宗眾魔頭們的戒心，一直都在扮演一個天真爛漫的蓮藕小妖精。
她轉過頭，睜著一雙清澈的杏眸，嗓音軟乎乎地解釋：“謝師叔，我剛剛練劍之時，真人突然暈倒了……我來看看他怎麼了。”
“撒謊。”
謝治眸子漆黑陰沉，洞穿了她的全部小心思。
他陰沉的聲音，讓葉蓮衣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幼小的野獸露出自己的尖牙，試圖咬斷猛獸的咽喉。”
謝治目光如同凶獸，一雙黑靴踩著脆弱的落葉，緩緩地逼近葉蓮衣。
他周身似乎纏繞著濃鬱的黑氣，強烈的壓迫感讓修為尚低的葉蓮衣，連呼吸都變得壓抑。
謝治冰冷無情地揭穿：“你分明……是想殺了他。”
葉蓮衣的新身軀不過剛剛化形，修為弱到連築基修士都打不過，而謝治早就是高階大妖。
這一刻，懸殊的修為壓製，讓葉蓮衣連逃走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謝治寬大的手掌直接朝著她抓過來，隻需“哢”的一聲，便能扭斷她纖細的脖頸。
“乾得好！”謝治他厚實溫暖的手掌，重重地拍在葉蓮衣的肩膀，力道大到能將她重新拍回淤泥。
峰回路轉之際，葉蓮衣發出一個又傻又呆的聲音：“啊？”
“你年紀輕輕就能如此惡毒，日後定是個了不得的大妖！”
“咱們魔……良善宗，缺的就是你這種心狠手辣的好苗子！”謝治越看她，越覺得滿意。
葉蓮衣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要重塑了。
換到仙門，她今日想要洗清嫌疑，恐怕是難上加難。結果換成魔域……她還能被鼓勵了？
不僅如此，謝治略感遺憾地看著半死不活的葉驚鴻。
“葉良善即便是昏迷不醒，你也會被他的修為反噬。小蓮衣，等你修為變高了，咱們再殺他也不遲。”
謝治抓起葉驚鴻的腳踝，將瀕死的葉驚鴻拖回了房間。
一路上拖出長長的血痕，好似血腥的殺人現場。
葉蓮衣剛覺得謝師叔隻是嘴硬心軟而已，就聽“砰”的一聲巨響，他把葉驚鴻狠狠往床上一丟。
本就奄奄一息的葉驚鴻，看起來更是生命垂危了。
謝治望著指尖黏膩的魔血，蹙眉嫌棄的表情，好似剛剛碰了什麼垃圾。
葉蓮衣立刻糾正自己的想法，他們之間確實有點真情……但不多。
眼前的葉驚鴻臉色蒼白，他仿佛秋末的枯葉，脆弱到仿佛輕輕一踩，便會化為碎片。
葉蓮衣假裝關切道：“謝師叔，良善真人為何傷得這般重？”
謝治摘掉自己的黑色皮革手套，水聲嘩啦響，原本清澈水盆之中被鮮血染紅。
謝治一邊淨手一邊淡淡回應：“他去神隕秘境找斷靈草了。”
等淨完手後，謝治打開葉驚鴻帶回來的方盒子，裡麵赫然出現了一株發光的靈草。
“這靈草生於上古神靈隕落後的秘境，裡麵充斥神力，對仙魔兩道都會無差彆地攻擊……尤其針對邪魔。”
葉蓮衣自然聽說過，上古神君隕落時留下的秘境，哪怕是上輩子的她，也不能保證自己在秘境中全身而退。
“真人采它何用？”葉蓮衣疑惑不解。
謝治將手套重新戴回去，活動了一下手腕。
他奇怪地側頭：“葉良善沒告訴你嗎，他想幫你洗掉三靈根。”
謝治：“你的靈根太雜，走劍修的路，本就比旁人艱難許多。若你變成雙靈根的話，修行之路好歹會通暢些。”
“葉良善說你一直不願意喊他師尊，他想做你師尊，自然得拿出點做師尊的誠意來。”
葉蓮衣呼吸一滯，嘴唇發白，半晌都說不出來話。
葉驚鴻拚死拚活地為她取來斷靈草，而她的第一反應卻是……殺了他。
她想起來葉驚鴻臨走前，竹林吹得沙沙響。
他俯下身與她對視，他溫柔道：“汗水不會負你，劍意不會負你……師尊永不負你。”
葉蓮衣突然就懂了，謝治為何嘴上嫌棄，對葉驚鴻還是忠心耿耿。
葉驚鴻雖是魔頭，可他若在乎誰，竟真會把命都掏出來給你……一介魔頭，比她這寡情涼薄的正道修士，還要重情重義。
葉蓮衣離開之際，纖瘦的背影顯得格外沉默。
謝治將目光從少女身上收回，移向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葉驚鴻。
他一聲冷笑道：“裝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