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牌吧。”
“…一定要抽嗎?”
“……”
“行吧,那就…這張。”
日本,東京。
銀座某咖啡廳,頎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撚著牌麵慢慢掀開,環繞相擁的赤裸兩人赫然映入眼前,巨大的天使籠罩半邊天幕,吹起了金色的號角。
“戀人。”
掀開攤開在麵前的塔羅牌的綠發男人念出,撚著那張牌複又推回到對麵的黑發男人麵前,麵無表情祝賀,
“恭喜你,辻人,你的正緣桃花來了。”
“……”
被他稱為‘辻人’的黑發男人,此刻正坐在對麵,放下手裡的咖啡杯,瓷質杯底與杯托接觸時發出輕微一點哢噠聲。
似有若無,周遭細密、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視線與極力壓低後依舊很明顯的竊竊私語都環繞著他展開。
視線中心,單手支著臉的黑發男人眼尾狹長,一點黝黑的瞳孔光線浸入,黑曜石般煥著光,灰霧清淺散去,顯露出質沉深幽的內裡。
長身長腿,身材比例乃至側顏五官一眼望去幾乎是讓人驚歎的完美。
九月下旬的東京已入早秋,氣溫稍低偏冷,他一身都很眼熟,是九月中《kajikaji》的封麵秀款,發行上市不到一周,穿在他身上、幾乎是量身定製,有見多識廣的更是注意到男人尾指、手腕、脖頸上的裝飾更是來自兩家藍血一家紅血,搭配起來依舊壓不過他本身沉靜閒散的強大氣場。
店內的人完全挪轉不開目光,甚至隱隱有想上前來搭訕要個聯係方式的,不過忌憚於對麵坐著麵無表情,看上去就是大寫的‘我不好惹’的綠發男人的威懾。
唇角上挑、自如銜著笑意,手腕托著下頜上身前傾,微長的黑發順著肩側絲綢般淌下。
眼瞳垂了垂,停在那張赤裸相交的戀人牌上,十秒鐘,懶懶掀起眼皮,他終於開口,聲音清潤好聽,清冽乾淨,
“真太郎,”
“?”
“我剛在發呆,所以,再說一遍吧。”
“……”
狹長眼尾彎了下,他又開口慢慢悠悠道,“你知道的,我的記憶力不怎麼好。”
9月21日,是日本的“時裝秀”之日。
收到秀場邀請,常駐米蘭、巴黎的狐川辻人回到了東京。
初歸東京,迎接他的不是寒暄客氣的各大品牌方,不是化身暴躁霸王龍、坐在隔壁桌邊讀秒表邊死盯著就差兜頭套個麻袋把他裝走的經紀人,更不是躲了幾年、喋喋不休過於關心他的私生活日常的父母。
而是一則來自順路‘接機’的國中好友,綠間真太郎的占卜結果。
‘戀人’。
哈哈。
……
——開什麼玩笑!!
狐川辻人,亞洲頂級模特,dc官方發布時任國際男模排行第三十七,出道僅三年就迅速走出日本、走出亞洲、直達巴黎,成為男裝周最大贏家。
在役13年來,手握兩大紅血兩大藍血,子品牌子公司更是數不勝數,更是因其作為無數設計師的靈感繆斯,被讚譽為‘來自東方的貴公子’。
是年三十歲,名利雙收,財富自由,且單身。
重點是單身!
傳說,到了三十歲還是處男,似乎會變成魔法師。
雖然現在已經三十歲,魔法天賦尚未顯現,但是沒關係,他願意做魔法師!
——哪怕是個啞炮!
“真太郎,你知道的,我從來不相信那些……”
“尊重結果,辻人。”
深吸一口氣,黑發男人鎮定微笑。
從國中開始,這位同期的綠間真太郎君就對每日運勢奉若圭要,數年沒見,這股勢頭不降反升,不僅局限在每日運勢,甚至衍生出了塔羅和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
也不知道要是綠間醫生經手的病人們知道他們這位可靠、理性的主治醫師私下裡是位玄學迷,會不會產生點心理落差之類……
黑發男人借著抿咖啡杯的間隙默默垂下眼悄悄在心底想。
“好的,我尊重你,真太郎君。”狐川辻人無奈換了個話題,
“說起來也有很久沒見了,要叫上阿征、哲也他們一起聚一聚嗎?”
綠間真太郎撥弄了下隨手抽出的幾張牌,看了會兒、平靜開口,“下次吧。”
“為什麼?”狐川辻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因為你的正緣,已經迫不及待了。”
“?”
黑發男人緩緩敲出一個問號。
什麼叫……正緣、已經迫不及待了?
……
‘時裝秀’之日。
完成最後的壓軸上場與閉幕秀,與一眾聞訊趕來的小後輩與粉絲簽名留影,狐川辻人耐心一個一個處理完,終於回到休息室。
“明天好好休息,辻人。”
靠著桌子的經紀人翻過日程表,難得溫和開口。
黑發男人正在卸妝,還沒察覺不對,叼著發繩含混發問,“明天不似要回木蘭……”
經紀人點點頭,“原定是這樣,但是還是你的人生大事最重要,推一天也沒什麼。”
“噢……”
半晌,他一激靈,“什麼、什麼人生大事??”
“你要去相親了啊,辻人。”
經紀人以一種看著自家不讓人省心的好大兒的目光開口道,“你家裡決定的,回來的路上我就和你提起過,你不是答應了嗎?”
“……”
笑不出來。
完全笑不出來。
飛速搜尋記憶,終於鎖定那所謂的‘提起’與‘答應’。
是在飛機上睡得模模糊糊時,對方毫無預兆偶爾提及的一嘴,他那時意識都要被困意裹挾飛到九霄雲外、含含混混地應了一聲,誰知道答應的是這個啊!!
“……真的不能再回轉一下了嗎?”狐川辻人掙紮。
暴躁霸王龍經紀人笑而不語。
黑發男人頓時轉頭調轉話題,“哈哈,你看這花誰送的,也送的太好了吧。還特地挑了向日葵哈哈……”
“彆轉移話題,”經紀人不吃他這套,瞥了眼在一堆黑色鬱金香裡尤為突出的向日葵花束,“每次送花環節最後一個都是向日葵收尾,彆說你是第一次發現。”
他拉回節奏,“總之明天已經安排好都後推一天,你也該去見見你父母了。”
深知自家那對父母個性,狐川辻人皮笑肉不笑,“確定隻是去見他們嗎?”
經紀人發揮語言的魅力,“順帶相個親。”
“……”
“真的一點機會都不給了?”
“大魔法師,”經紀人微笑,“我幫你拒絕的約會邀請已經足夠從富士山排到塞納河畔了,這次是你父母看中的人,總比那些摸不清底、奔著你的臉你的身體你的錢來的好。”
狐川辻人沉默,狐川辻人掙紮,狐川辻人放棄。
“……那見完麵我就能走嗎?”
“當然,甜心,隻要你不喜歡,隨時call我,我會時刻準備帶fbi衝進去解救你,辻人公主。”
黑發男人以手埋臉,深深吸了口氣。
“需要點小道消息嗎,看在你這麼苦惱的份上,發一下善心也不是不行。”
言簡意賅,黑發男人擠出一個字,“說。”
“對方是個職業排球選手。”
狐川辻人蓋著臉、在昏暗裡輕緩眯了下眼重複,“職業排球選手?”
"對。"
“再附贈一點友情提示,姓氏——是角名。”
……
角名,現役活躍的職業排球選手中,隻有v1聯盟ej的角名倫太郎符合這個姓氏的篩選條件。
但沒抱有太多期望,秉持著應付一下,應付完好回去繼續做他的大魔法師的樂觀心態,狐川辻人十分自如地什麼準備也沒做,甚至都沒去排協官網看一下人長什麼樣。
次日戴上墨鏡口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提前五分鐘到達自家父母與經紀人雙重督促、耳提麵命的相親地點,默默站在門口等了四分三十秒,而後卡著點推開門。
相親的地點安排在一家咖啡廳。
是狐川辻人每次回國都會選擇來喝一杯的店,他喜歡這裡對甜度的劃分與安靜閒適的氛圍。
早上看到發過來的相親地點時他還愣了下,現在隻覺得這位角名選手品味不錯,定的店正好也是他喜歡的。
預定在10號桌。
整個店內人並不多,走動時的窸窣聲響都很清晰。
十號桌處已有一道身影,看起來很早就到,
沒有選擇正對著進來的人的位置,背對著門口,這樣既看不見後麵過來的人,後麵的人也不知曉他的模樣。
很聰明,保持了一定的神秘感,有效避免因顏值糾紛假裝路人擦肩而過的可能性。
輕輕扯了下口罩,狐川辻人吸了口氣。
——來吧,開賭!
兩處的猜測與等待,腳步聲漸次靠近,直至在十號桌沿停住。
修長手臂伸出,手指微曲、骨節分明又秀氣的手指輕又脆地敲了兩下桌麵。
微側過半的臉頰輕轉,空著的那支手抬起,手指環著拉下鼻梁處的墨鏡鼻托,不輕不慢地拉下一點距離,兩點如墨的黑瞳轉過、慢慢停在自他靠近後就一直在看著他的男人麵上。
新鮮臉龐映入眼底,黑發綠眸,眼瞳偏幽綠,直直望著,三庭五眼端正,五官恰到好處,不濃不深,無論從哪處看都正正好,正正好在……他的審美點上。
狐川辻人呼出口氣,旋即又很想笑出聲,他算是知道自家父母這次是為什麼話裡話外一股滿溢而出的自信,原來在這等著呢。
知道他是個極為挑剔的顏狗,所以千挑萬選、挑了個無論哪裡都踩在他審美點上的人送到麵前。
可惡,
——彆以為這樣就能拿捏他!
心裡再如何吐槽,麵上仍是不漏分毫。
摘下墨鏡,黑發男人漂亮的手指繞過耳邊、稍微一帶就拉下口罩,微垂著視線、察覺到什麼,薄薄眼皮輕輕向上一挑,不偏不倚直直落進雙自始至終都在看著他的眼中。
唇未彎而笑,黑發男人麵上已是慣常露出的被稱為‘親和感極強的繆斯的笑顏’,聲音清冽又輕和,
“狐川辻人,初次見麵,多指教。”
“……”
微妙的,他感覺坐著的人似是頓了下,注視著他的那雙眼睛很深很深地望了他眼,質感沉又穩的男聲磁性響起,點到為止。
“角名倫太郎。”
嗯嗯、沒找錯人,角名、角名倫太郎,好名字。
聽上去就是個好名字哈哈……
“不是初次見麵。”
狐川辻人笑容僵在臉上一幀。
等…等等?
那個、呃…不是初次見麵的意思是……?
難道以前見過?
雖然、但是,可是…無論怎麼想,對一個不是初次見麵的人說初次見麵,好像有點過分失禮了。
“……”
秉持著良好的職業操守,無論遇到什麼事臉都不能崩,黑發男人從容視線避開欲要找個話題岔過去好揭開著尷尬一幕。
他敏銳察覺對方視線似乎一直停在他臉上,微側眼,幽綠的兩點瞳孔靜幽幽凝著,仿佛被什麼東西盯上般,心跳兀地被撥了下。
想轉移的話停在嘴邊,對麵的人已經接上他先前的話,繼續不急不慢說完,
“……昨天的東京時裝秀t台,我去看了。”
一個大喘氣,差點將黑發男人憋死。
因為看了走秀所以算不上初次見麵……這邏輯可真邏輯啊哈哈…
“讓人難以移開視線。”角名倫太郎輕聲道。
——稍微修改一下初印象,這家夥好像還挺會說話的嘛。
“我很喜歡。”
哈哈……有品位!
沒有人不會被他折服!
“下次,還可以去嗎?”
——這有什麼可以不可以,喜歡就……
他兀地嘗到點人話語下隱藏之意。
沒錯了、他們現在是相親,看上眼就有下一次,看不上眼就沒有下一次。
這是在問他還有沒有下次見麵的機會。
——原來在這等著他呢!
如果他隻是個單純的三十歲大魔法師是聽不懂這話的隱藏含義,但是他已經不是了!
他是飽覽各種純愛漫畫、小說,對上千種戀愛技巧手到擒來,這種小心機堪稱是一眼識破,完全不會被區區這點小鉤子釣到!
黑發男人從容有餘地在沙發座坐下,彎了下眼,沒有直接回答,隻是不緊不慢地又將這曖昧性問題回拋過去,
“這麼問……角名先生想得到哪種答案呢?”
他在笑,隨意又輕鬆,似隻是尋常交談一句,並不掛心。
角名倫太郎眯了眯眼,好好接下這一招,“肯定答案。”
“肯定答案嗎……”
黑發男人微勾唇,輕慢地重複了他這一句,沒說肯定也沒說其他,清冽嗓音悠悠的,飄忽在那似是等著誰去捉拽回掌心。
“嗯。”
角名倫太郎看著他,微俯身靠前,麵上仍是無甚表情的寡淡,但隻有那雙幽綠的眼,一轉不轉、直勾勾凝盯著。
質沉磁性的男聲低低響起,咬字清晰、一字一句,
“因為,我很喜歡。”
“……”
狐川辻人麵上不動聲色,桌下搭在膝上的手緩緩捏了下腿腹,保持鎮定。
哈哈。
怎麼感覺…這眼睛盯得他全身發毛,怪讓人害怕的。
“不可以嗎?”
可以不可以這種話怎麼可能現在就立刻回答,再怎麼也該稍微委婉點才對。
而且上來就說喜歡,這個眼神、這個語氣……
等等!
這家夥,該不會是他的狂熱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