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婆娑,夜間的斜風細絲,撩起裙擺,露出纖直的小腿,南枝舉著傘等候在院門口。
“少夫人,怎麼也不披件衣服。”許媽拿著流蘇披肩找了過來,搭在她肩膀上圍了個嚴實,“這小風臨秋,虎實著呢。”
“今兒我們婚後他頭一次過生日,我等等他。”臉頰上笑窩淺顯,一雙杏眼盼著路儘頭的車輛。
商務寶馬打著大燈,在雨中漸顯。
“來了。”她撐著傘往前踏了一步。
車門拉開,徐平城撐傘而下。
寬闊的肩背還是被細雨打濕了一片,長腿邁開步子,秘書撐著傘有些吃力地舉高,緊跟著他的大步流星。
“怎麼還在這等上了?”
徐平城臉龐俊挺堅毅,不像商人,倒有股軍人的威嚴,板起臉發火時,小孩都能給嚇哭,家裡的小輩對他也是見之逃竄。
“今天你生日啊,爸和媽一早來了,都在等你了,讓長輩等著總不合適,我來迎迎你。”細聲軟語的,一雙素手接過他脫下的黑色風衣搭在手臂上。
“嗯。”喉嚨裡低滾一聲,一雙鷹眼側瞟了許媽一眼,眉頭下壓,“許媽,穿得單薄了些,仔細感冒。”
“我這老骨頭結實,少夫人等了你好久呢。”
許媽趕緊把話引到南枝身上。
徐平城點點頭,沒什麼表情地大步離開,很快便穿過走廊把南枝甩開一大段距離。
持傘的玉手微收,細潤的骨節微微泛白。
許媽不忍看著她落寞煞白的小臉,趕忙安慰,“嗐,少爺這急性子,怕是擔心大家等急了。”
南枝點點頭,他什麼意思,她心知肚明。
南枝落座在徐平城身旁,沒了出門迎接他的歡快。
徐平城讓傭人呈上給父母準備好的禮物。
“今天是平城的生日,趁著好日子好緣頭,你們結婚也小一年了,有些日子也該提上日程了。那才是我們最想要的禮物!”
老爺子今天高興,忍不住囑咐。
“不急,南枝還小,要孩子的事情再說。”
徐平城夾起傭人布好的菜,垂眼回話,“你先催催大哥,我這邊不忙。”
“臭小子,南枝是還小,你30了!你大哥兩口子遠在天邊,看著老夥計們含飴弄孫,我兩手空空呢!”
出去喝茶,一個個腿上坐著奶團子,把老家夥他給稀罕得手癢癢,想起來總想回家揍兒子。
“回頭你把潼潼抱著,它會翻跟頭,保證比彆人家的崽伢厲害。”
“你!混蛋小子。”徐老爺子哭笑不得,他抱隻貓去給人家表演翻跟頭?
“好了好了,年輕人有自己的主意,我們彆插問太多。”徐母優雅地用手帕沾了沾嘴角,不想自己兒子被責難,“南枝,你也得為平城考慮考慮,你這孩子瘦的,就是懷孕了,身子也吃不消啊,這山珍海味地補著,怎麼就不見長肉呢?”
南枝23歲,對比起來是小了些,但她在這個年紀,老大平青都兩歲了。
“我……”南枝有口難辨。
“該要的時候,給你們個大驚喜。”徐平城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展顏一笑,上挑的眼角抹掉了些嚴肅硬朗。
“得得得,就你小子會糊弄人。”
老爺子擺擺手,拿他沒招。
南枝貓兒似的吃了兩口,完全沒了胃口,安靜地坐著聽他們聊天。
門外傭人抱著個包裹跑進來。
“老爺,少爺,京城付家的賀禮。”
“嗯?”有些意外,徐平城示意打開。
南枝也有些好奇地打量。
隨著包裹一層層剝開,一副畫軸展現。
掛畫打開,是一副美人醉蔭圖,工筆一流,情態可掬。
“這……”徐母細看了半天,有些遲疑,“這畫上的人怎麼像是南枝?”
徐平城聞言停下咀嚼,才仔細打量起來。
畫的構圖很簡單,木槿花下,旗袍美人臉色酡紅嬌態動人,支著下巴坐在石凳上淺盹兒。
視線又落到南枝臉上。
他沒個笑臉,“還真是,付京堯這什麼意思?”
傭人抽出一張賀卡,遞了過去。
“兄長而立之年,特邀紀大師執筆,僅以此畫賀喜,祝兄長嫂嫂,百年好合,琴瑟和鳴,永結同心。”
徐平城讀完之後臉色沉得滴出水來,每個詞都是往他心上紮針的莫大諷刺。
在他看來付京堯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簡直要氣死他。
當他抬眼看向南枝的時候,臉色難看得她都被嚇了一跳。
“爸媽,你們慢用,我吃飽了,先上樓了。”他起身離開,在南枝身後帶起一陣涼風。
留下眾人神色各異。
“我去瞧瞧平城。”南枝淨了手,也起身離桌。
見她出了門。
徐父臉色一沉,“你兒子心裡還有鬼。”
“一時半會兒哪能忘得掉,你彆聲張,南枝還沒走遠。”徐母歎口氣,“平城不也是委屈嗎?孩子已經退讓一步娶了南枝,你彆老是橫鼻子豎眼的。”
“他委屈?怎麼,那個瘋女人變成你兒媳婦,他歡喜了,徐家的老臉不要了,攪得天翻地覆,你也跟著高興!”徐父越說越氣,筷子一放。
徐母無言,半晌,瞧著窗外的雨幕,“得虧,兩個孩子不是各自有主了嗎,天南地北的,還能有什麼幺蛾子。”
“她最好彆再回來!”
徐父冷哼一聲,起身離開。
二樓。
徐平城坐在梨花椅上支著二郎腿,手有一下沒下地撥著茶杯蓋子。
南枝湊近了些,“怎麼不高興了?”
“怎麼,和你結婚以來,我高興過?”徐平城毫不客氣,起身脫了馬甲,隻著一件襯衫,背對著南枝,點了一支香煙。
“對不起。”
江南徐家和京城付家欠圖家一個天大的人情,六年前,圖南枝的父親用命救下了在邊境做偵察兵的——付京川,徐平青。
六年後,南枝母親臨終前,用一紙婚約給女兒做了最後的打算。
救下的是兩家的大公子,皆已婚配。
徐家二少爺徐平城,付家二公子付京堯尚可托付。
付家勢力旁大,背景錯綜複雜。
徐家世代從商,出了徐平川這麼一個偵察兵,還差點丟了命,也是收了心。
三人會麵時,也知道是何性質,雖難免尷尬,南枝卻對徐平城一見鐘情。
接下來的事,兩家人樂見其成,尤其是徐家,態度幾乎是迫切等待兩人完婚。
付家給南枝出了份天價嫁妝,雙方算是默認還了恩情。
時隔一個月,徐家的養女邱佳楠和付京堯訂婚。
她知道,背著恩情的婚姻,對徐平城有些不公平,她也一直在努力減弱兩人之間的隔閡。
可惜……
“哪敢,是我們徐家對不起你。”
她怎麼聽不出徐平城的陰陽怪氣。
“平城,我們心平氣和地談談好嗎?”她性子軟,說話的聲音也軟軟的,很容易撫平焦躁。
“沒什麼好談的,娶你,我認了,彆的,甭想。”
他猛吸了一口煙,咽了下去,“付京堯那副畫,燒了或是留下你處置。”
他抬手看了一眼時間,“雨大了,爸媽今天估計不走,你今晚在這睡。”
仿佛連和她待在同一個空間都難以忍受,徐平城轉身進了自己的臥室。
南枝想靠近他,都摸不著門。
半夜,南枝是被雷聲驚醒的,繼而就聽見門外嘈雜的動靜。
她開了條門縫。
徐平城匆匆穿著衣服,電話裡是女人的啜泣聲,他低聲哄著,“原地彆動,我已經讓李慶先過去了,我一會兒就到,嗯?彆哭了。”
南枝的心不安地狂跳。
“平城,怎麼了?”
“佳楠回來了,車子拋錨了半路。”徐平城沒給她一個眼神,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