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宗的人來了。”
不知是誰說了一聲,宋聽婉聞聲欣喜回眸。
隔著遙遙人群,她看見宋司遙在雲謙身後,握著劍站得筆直的看著她。
眸光怪複雜的。
她一愣,朝她遙遙笑了一下。
隔著很多人,宋司遙對上她的笑眼,側眸與雲謙說了句什麼,隨後撥開重重人群站到了她麵前。
黎笙不明所以,“這位問劍宗道友,你若也來求丹請排隊。”
就算是六界第一問劍宗,也不能插隊吧。
宋司遙臉臭了些,沒等她開口,宋聽婉將人拉回自己身後,“等我片刻。”
宋司遙淡淡掀眸看了黎笙一眼,存在感很強的待在她身旁。
至於旁邊躺著的姓楚的懸壺門弟子——
宋聽婉沉了沉眸,身體呈青紫狀,再耽誤不得。
皮膚青紫,雙眼緊閉眼珠卻不安的直直亂動,時不時呼吸困難的顫抖。
手中靈氣探向黎笙的師弟。
起初淡綠的靈氣小心翼翼的在他體內轉了一圈,一切正常。
這不可能。
宋聽婉蹙著眉,思考一番靜心凝氣,從空氣中抓了一團純粹的五行之力,以五行之力為引,再次入體。
這回,入體的一刹那,陰冷的氣息裹挾而來,惡意與陰寒,像是毒蛇一般緊緊纏著新入體內的靈氣。
一刹那,宋聽婉麵色慘白。
宋司遙一驚,上前扶住了她,隨後淩厲的目光看向黎笙。
“怎麼回事。”
在原地看了許久的雲謙終於反應過來,那個鬥篷女修怕不是小師妹的姐姐吧。
看她遮掩了身形,身旁圍著對她呈保護欲的修士大多數是散修打扮,雲謙本不欲揭穿,但回過神見人虛弱的晃了晃,雲謙率著問劍宗眾弟子走了過去。
“小師妹。”
宋聽婉畢竟是他們問劍宗的弟子,怎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吃虧。
他強勢的帶著師弟妹們走進人群,與宋司遙一同站在宋聽婉這邊,與懸壺門等人對立。
散修中以申屠長青為首眾人更是氣憤的看著黎笙,他們好不容易盼來個底氣十足的丹修,難不成他們要害她!
雙方氣氛凝重,宋聽婉被自家妹妹扶住後,習以為常的朝嘴裡丟了枚補氣丹,隨後繼續往楚道友的身體輸送靈氣。
她的姿態太過熟練,給一眾人看呆了。
不是,你們丹修都這麼莽的嗎。
靈氣不支需立即停下,若是服了補靈氣的丹藥後繼續使用靈氣,不止損傷經脈,神識亦會崩潰。
宋司遙亦是第一次見她給人看病,黑著臉又不能將人叫停。
這人還告誡她不能燃燒戰意,她自己這不要命的行為倒是一點不帶改。
宋司遙第一次產生了告狀的想法,待會她就給宋朝玄發封傳音。
“你們懂什麼,宋妹子的補氣丹跟你們的不一樣,她的吃下去再使用靈氣不會有事。”
見許多人震驚,服用過宋聽婉出手的補氣丹的眾散修紛紛站出來為她解釋。
“怎麼可能,服用補氣丹後短時間內不能再使用靈氣是丹修共識,你們怕不是被騙了吧。”
有宗門弟子鄙夷的反駁。
“怎麼沒有,你沒見過就敢說沒有?宋道友的丹藥不止是補氣丹,其他丹效皆不同尋常,四品生骨丹不僅能接骨,還能令碎骨恢複如初,回春丹不僅能療傷還能治愈時日不長的舊疾…”
幾撥人吵了起來,一邊拚命說著宋聽婉的丹藥效好,一邊偏要理論他們所言虛假。
吵吵嚷嚷的,等宋聽婉從那陰濕的寒氣中出來,下意識蹙了眉。
宋司遙扶著柔弱無骨的她,明顯有些小心翼翼的。
從來不知道一副隨時擋在她前麵要保護她的宋聽婉,肩薄身纖,用力些都怕她碎了。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短短時日就能讓人心軟信服。
無論是已經被親情動搖的她,還是與宋聽婉相處一兩日的散修們。
“我倒要看看她能說出些什麼來。”
見她睜眼,散修們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與他們吵架的小部分宗門弟子見狀,抱臂嘟嘟囔囔的拭目以待。
等下就打那些吹牛的散修們的臉。
而眾目睽睽的宋聽婉,她先同妹妹溫柔笑了笑,隨後才看向黎笙。
“楚道友與陰屍接觸過?”
那股陰冷的氣息從經脈入骨髓,在丹田處盤根,又盤旋於靈台。
這樣的例子,宋聽婉隻在丹祖的傳承裡見過。
黎笙聞言一怔,隨後點頭。
“我們出城誅殺妖獸時,在城外遇見了妖獸陰屍,用了不少宗門長輩給的靈器才堪堪撿回一條命。”
這事不算是秘密,那日她們逃回來後便向城主稟報了此事。
宋聽婉頷首,難怪那氣息這麼惡心。
“他被陰屍傷過,陰氣入體,攻於靈台,你們之前給他喂的都是療傷丹吧。”
若不是實在覺著奇怪,又常使用五行之力,怕也是瞧不出來原由。
她眸子篤定,黎笙熱切的看著她,順著她的話尋思了一番,“陰屍…師父說過是毒,該用…五品茯苓丹。”
她來自懸壺門,煉丹本事也不差,人家將原因說了出來,再想不起對應丹藥她可以被逐出師門了。
楚師弟也是今年入門的新弟子,被閉關的太上長老的傳音收為親傳弟子,這可是千年來頭一遭。
太上長老閉關,師弟隻能暫放門主門下教導,但楚師弟性子奇怪,與門主的那幾位師兄師姐並不怎麼合得來。
倒是與她這內門大師姐有些投緣,這回來北河她本不欲帶上師弟,但師弟偷偷跟了出來,那時已在半路。
無法,隻好將人帶上。
沒想到,如今竟出了這樣的岔子。
若師弟出事,她豈不悔恨一輩子。
“隻是茯苓丹…敢問道友可有茯苓丹,待明日懸壺門長老來定會還上,並且送上謝禮。”
茯苓丹乃五品丹,但極為少見。
原因是丹方中的一味浮沙散,極為昂貴,家底不豐厚的丹修根本拿不下。
黎笙想起這幾日的傳言,再加上宋聽婉診斷出了師弟昏睡的原由,她對她是信服的。
若有效果更好的丹藥,誰不願搶上一番呢。
“…”宋聽婉對上她篤定的目光,掩唇輕笑,再抬手間,手心瓷瓶出現。
“這位修士亦是為北河殺妖出了力,何需還丹與謝禮。”
黎笙接過樸素至極的小白瓷瓶,抽了抽唇角,再次猜疑起這位神秘女修的身份。
穿戴不凡,容貌絕色,氣質不俗,但會跟散修朋友蹲著聊天,也會用這樣普通得一枚下品靈石就能買三個的藥瓶。
昨日撞見那嬌小的身影蹲在體修麵前時,她敢蹲黎笙都不敢看。
哪裡見過氣質如仙的女修如此姿態。
“多謝,我替楚歎師弟謝過道友。”
漫不經心與司遙笑的宋聽婉猛的看向她,“你說他叫什麼。”
泛粉的指尖微顫,她指著服下茯苓丹後,青紫立即消退的年輕清秀的男修,溫柔的語調都劈了叉。
她反應太大,黎笙愣了愣,撩開額角挑染的紅發有些頭疼,“我師弟叫楚歎,你們認識?”
宋司遙則在她身旁皺了眉,上前用身形擋住了黎笙的視線才問她。
“你與他有仇?”
說著,板著臉半拔離光劍,來自上古的劍氣嗡嗡作響,流光四溢,像是在支持主人的做法。
離光一出,少數已生劍靈的劍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怎麼拿都拿不起來。
眾劍:彆理,我要參拜大佬。
宋司遙緊繃著小臉等著宋聽婉反應,若是她點頭,她立馬拔劍砍人。
懸壺門黎笙等人一驚,拔劍的拔劍,拿法器的拿法器。
問劍宗與散修等人按兵不動,亦是在看宋聽婉的反應。
“道友這是何意?”
黎笙也冷了臉,懸壺門是丹醫為主,但真要打起來也不會吃虧,這是他們太上長老的小徒弟,他們得護好了。
一瞬的反應罷了,竟引得場麵一度緊張,宋聽婉回過神拉住了宋司遙持劍的手。
“…沒有仇,不認識,隻是楚道友的名字頗為奇特,這才多問了一句。”
說著她以袖掩唇,貌似在笑名字有趣。
實際上她咬了牙,暗惱自己義診不問名字還能遇上妹妹前世的死對頭。
不過妹妹上輩子遇見楚歎時,他已經是魔尊器重的四魔王之一。
據說模樣青紫,神色扭曲,行事殘暴喜怒無常。
受魔尊的命令幾番前去殺司遙,幾次死裡逃生,楚歎本可直接將其抓回來交差,可他偏不,總是癲狂的笑著一邊說讓她跑一邊惡狠狠的說抓回來。
說起來,這反應就像是陰魂入體,引得靈台混亂,惡念橫生。
看來在原本的世界裡,楚歎這一遭沒救回來。
宋聽婉含笑告知已經沒事之後,牽著妹妹離開。
隻是在離開前,她的目光深深的看了楚歎一眼。
隻盼著救了你一命,這輩子莫要再跟司遙作對了。
向心從善,在懸壺門當個丹修挺好的。
宋聽婉姐妹倆離開後,問劍宗等人立即去城主府與留下的問劍宗弟子交接,其餘丹修各回各的地方,繼續治病救人。
城主府某人的神識默默收了回去,留意起他們提起的陰屍。
失智妖王的路線本不會路過北河,但它的目的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陰屍…倒是不常見。
沈酌川收回神識,與陸陸續續趕來的各宗長老一起去了議事廳。
宋聽婉將人妹妹拉走後,一凝神才發現妹妹居然在短短時間內已築基巔峰,一步金丹。
她有些咋舌,但又心想,真不愧是修仙女主。
“方才沒來得及說,恭喜我妹妹修為晉升。”
姐妹倆隨意找了座茶樓,她點了兩碗昨日嘗過的靈果汁,“嘗嘗,北河的靈果汁便宜又好喝。”
宋司遙不愛喝甜的,見狀皺了皺眉,但沒反對。
“秘境有靈髓,被我吸收,一步至築基巔峰,師父吩咐師兄直接帶我來北河支援,尋一個突破機緣。”
她靈氣修為皆已隱隱突破至金丹,但就是差那麼一點。
劍修的修為提升,必沾殺。
斬妖或許能為她提供頓悟機緣。
宋聽婉頷首,“既有宗主吩咐,恐怕你們也知道妖王的消息了吧。”
宋司遙點頭,“明日所有宗門與八大世家皆會趕到,城外的修士也會回城,屆時城裡人員混雜,你跟著我,後日我出城你便跟著問劍宗的人在一處。”
宗門中人會留下一位長老守城,散修隊伍不比大宗門,到底沒高端戰力。
看著妹妹一板一眼的囑咐,宋聽婉很是受用,但此事她卻有自己的想法。
“明日回城,傷員定是不少,我會留在那邊發丹藥,後日你們出城,麵對妖王各大宗門與世家,包括雲闕之巔各方派出的強者們實力不俗,城內幾乎沒什麼危險。”
“自然,若是真受到扛不住的危險,我定會拿出身份牌求助宗門長老。”
方才她看見了牽雲與她師父,一峰長老,加上連沈酌川都來了。
妖王妖王,先是妖。
沈酌川龍族血脈生來便壓製低血統,獸亦或是妖,誰能與之相抗。
“妖王出世,你出城定要小心,若是生死存亡,便打開這個盒子。”
到底是有危險的。
宋聽婉舍不得妹妹以命犯險。
她遞過去的盒子半個手心這麼大,漆黑神秘,隱隱透著不同尋常。
宋司遙習慣的推拒,但被她拉過手放進手心。
“保命的,若有危險,一定一定要記得打開。”
女子眸光灼灼,有擔憂亦有流光。
裡麵的東西怕是不簡單。
宋司遙剛握上小黑盒,腦海中的老頭咋咋呼呼的叫起來。
“這是!八品生骨丹!八品神隱丹!還有——”
老頭喊破了喉嚨,吼得她腦海裡嗡嗡的,“這是!!五行混元丹!”
“彆喊了。”
宋聽婉注意到妹妹神色一怔,隨後皺了眉冷著臉像是在忍耐什麼。
“司遙,怎麼了。”
宋司遙晃晃腦袋,握緊了黑盒子,定定的與她對視,“保命的東西,你自己有嗎。”
宋聽婉掩唇輕笑,“自然是有的,你姐姐沒這麼傻。”
八品丹的藥材難湊,她自己卻留下了不少,人脈是一方麵,自己與家人的性命更寶貴。
“她還有?!你趕快幫我問問你姐姐,她有沒有天璣築魂丹!”
他要重生!他要複活!!
劍道天才要讓如今的修仙界看看,什麼才叫劍!
老頭在她的腦海裡尖叫,上躥下跳的蕩得她的意識海都潰散了一瞬。
顯然,老頭情緒太激動了。
宋司遙閉上眼,神識宛如一座大山壓下,將上躥下跳的老頭神識按住了。
“老頭,冷靜些。”
“天璣築魂丹能讓你複活?就算有了那丹藥,天道會允許你複活嗎。”
宋司遙理智的開口,打破他的幻想。
她與老頭相依為命,從她有意識就在了,她偶爾會嫌他煩,但若真有讓老頭重新活著的希望,她亦會去努力。
但,天道規則之下,她明顯感受到對老頭的製轄。
老頭癲狂的喊了兩聲之後,狼狽的被小丫頭的神識死死按住,那一瞬間,對某些認知越發的清晰。
他早該死了,但天道留他一抹殘魂,似乎就是為了指引這小孩。
但萬年前的老妖怪,天道會允許他存在嗎。
這一抹神識蔓延得遠些都會被雷擊,他隻能在以小丫頭為中心的一裡內活動。
他引以為傲的劍招不能傳授,劍道、劍心、劍意,皆不能讓小丫頭傳承。
純粹的,當小丫頭無用的預警法器。
讓驕傲瀟灑一生的天才劍修如何釋懷。
不如讓他死了。
老頭的神識閃了閃,他癱軟在宋司遙的丹田內,神識緩緩變得透明。
“你為何在消散!”
“我替你問,我會想辦法為你找天璣築魂丹,你彆急。”
從小到大,從始至終陪在她腦海裡的嘴碎老頭,第一次如此頹態。
她慌了,老頭對她來說,是陪著她長大的爺爺。
她不想他消失。
“姐姐,你有沒有天璣築魂丹,你能不能煉!”
宋聽婉看著妹妹沉默了片刻,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神色不斷變化。
沒等她疑惑的開口關心,宋司遙便抓著她的手,一身勁裝的小狼崽子第一次這麼慌亂。
她的心被提起,反握住妹妹的手認真的安撫:“你先彆急,好好說。”
“是誰需要丹藥,天璣築魂丹…”
宋聽婉念了丹名,眸光有些複雜的溫聲答:“天璣築魂丹乃是九品丹,我知曉丹方,但好幾種入藥之物已在此界了無音訊。”
這是重築魂魄肉身的丹藥,比八品生骨丹更難得,區彆於,能築神魂劍魄,即便神識殘缺,亦能築得肉身。
又是上古丹方。
與之藥效對症…莫不是傳世玉中那位前輩。
見司遙聞言明顯分神,估摸著在與那位前輩溝通。
她安靜等待,眸光微垂回憶起書中內容。
司遙的上一世,那位前輩似乎似乎一直以神識殘片留於妹妹體內。
等等…
在妹妹飛升之前,這位向來嘴碎的前輩似乎格外沉默。
——小丫頭,祝你成神路無阻,往後要多笑笑,小丫頭天天板著個臉,不好看。
說完後,在司遙的視角裡,似乎這位前輩還說了句什麼,但聲音太小,司遙沒聽清便飛身迎上了飛升雷劫。
最後那句話,到底說的是什麼。
宋聽婉仔細想著那道歎息的笑語,總覺著那位前輩的態度有些奇怪。
就在她冥思苦想,宋司遙看著老頭慢慢消散急得慌亂時,天際劈裡啪啦一聲。
天降雷擊。
在北河修士的驚呼中,直直向姐妹倆的位置劈來。
宋聽婉猛然回神,丟出狐族尊者增
贈的一道防禦靈氣,隨後拉著妹妹,手中幻化出鎏光紫蓮傘。
隻是煥紫的靈傘出現那一瞬,她忽然反應過來。
這是天降神罰。
傳送躲不掉。
她有一種直覺,那道天雷並不是衝自己來的。
狐族尊者的防禦靈氣啪嗒一聲碎掉,宋聽婉丟出又一塊玉佩。
澤梧仙君的滿城花醉迎上天雷,玉佩碎的那一刹那,滿目桃花瓣橫生,化為利刃凶猛無比的迎上天雷。
宋聽婉擋在前麵,鬥篷被天雷降下湧動的風雲吹下。
盤好的蝴蝶發髻被吹得淩亂,她眯了眯眼,瓷白的臉不悅的崩緊。
身纖肩薄,築基期的修為被天雷威壓得吐出一口血,可女子淡然抹掉了唇邊血色,拿出一把丹藥糖豆似的服下,一步不退。
姐妹倆一前一後,目光直直迎上天際。
神金天雷,這一道天雷劈下來,她一步金丹的鳳傲天妹妹劈死了你負責嗎!
世界崩潰了你就真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