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門弟子宋聽婉,見過宗主。”
天機門門主秦滄淞跨步而來,正與女兒妹夫詢問,可沒想到,妹夫身旁那位麵生的女修竟來自問劍宗。
秦禧在宋聽婉身後,猶豫著要不要出來與宗主打招呼。
“多虧婉兒小友,阿容服下千轉茯苓丹後靈力已不再流失。”
扶音與秦滄淞微微頷首,兩人收回晏山君與宋聽婉身上的目光,旁的以後再說,妹妹比較重要。
扶音側身,露出床上靜躺著的已恢複年輕的容仙。
秦滄淞眸光一怔,為親妹高興的同時,也詫異於宋聽婉帶來的丹藥效果。
天機門屹立萬年,消息總比其他宗門要靈通些,療效這樣好的丹藥不像存放許久有所流失的模樣。
那就是…煉製不久的丹藥。
天機門情報人的下意識反應,讓他險些召派人手去查清原因。
但宋聽婉與其父是他們的恩人,怎能如此忘恩負義。
秦滄淞壓下試探的話語,欣慰的看著好起來的妹妹片刻,隨後才鄭重的走至她麵前道謝。
“朝玄仙君與小友的大恩,我天機門欠你們一個人情。”
此言一出,眾長老、太上長老們紛紛變了臉。
方才扶音以個人之名許諾,他們不在意,可天機門掌握的情報殺器尋常人難以想象。
這人情,可是難以估量的大啊。
氣勢淩人的晏山君站在一旁,不動聲色。
目光落於宋聽婉身上,像是目光如炬的鷹,銳利危險。
自從前些日子想通後,她再也不以看紙片人的輕視態度待人。
她第一次認認真真的迎上晏山君的目光,其中探究懷疑的神色叫她心驚。
果然,能成為四宗宗主的沒有蠢人。
一朝回憶從前,讓司遙送去的禮物,與枕眠的馬甲見過的那次麵。
抹掉自以為是的濾鏡後,晏山君眸中的狠厲如此惹眼。
宋聽婉忽而一笑,朝秦滄淞落落大方的頷首:“這人情晚輩不敢替父收下,千轉茯苓丹這樣的好東西,父親隻有那麼一枚。朋友,父親也隻有扶音叔一位。”
父親能拿出來,是因為他沒朋友。
就是這樣。
愛信不信。
一葉障目後,她收斂了些,但如今煉丹術精進,枕眠馬甲若是掉,她會有一部分危險,但有利有弊。
知曉她一手煉丹術的大佬們,難道不會因為有多求而保護她嗎。
又有誰敢斷言,往後沒有受傷中毒的時候。
到時候還得來求她。
問劍宗隻是臨時落腳地,待兩年後宗門問劍大比,勝者入劍塚禁地時,她找機會得到她要的東西,便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宋聽婉彎了笑,大大方方朝晏山君展眉,“宗主莫怪弟子藏著掖著,隻是這等保命的東西家父囑托得緊,更莫要遷怒司遙,此丹的存在她並不知曉。”
有點茶了。
但她不喜歡有人用這樣冒犯的目光看她。
隱藏馬甲,也沒打算受委屈。
秦滄淞一聽,趕緊拉著晏山君笑,“晏宗主莫怪她們,誰有七品丹都不會聲張的。”
他替宋聽婉說了些好話,隨後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女兒,斟酌著要不要讓女兒以後在問劍宗,多照顧照顧這位身子不太好好的小恩人。
他還不知道自己女兒與宋聽婉的關係,隻是修煉到他這樣的化神期,看她們兩個小姑娘的修為就跟沒有似的。
實在與普通人無異。
就在這時,安靜的秦禧抿抿唇,眾目睽睽之下向晏山君行了個弟子禮。
“問劍宗外門弟子秦禧,見過宗主。”
她說完咬咬牙閉了眼,父親與長老們丟臉就丟臉吧,總比無視所拜宗主落個不敬師長之名要好。
果然,她一說完,除了宋聽婉與晏山君帶來的人外,其餘天機門眾人都黑了臉。
再次記下一筆,這少門主必須換人來做。
必須。
晏山君還在沉眸猜測,宋聽婉乃至雲隱族與枕眠仙子定有關係。
還沒思量出一個結果,先被宋聽婉一番話,暗示他羞惱弟子有好東西不拿出來,像個小人似的。
再被秦滄淞勸著不要與小弟子計較。
他:…?
他怎會覬覦門下弟子的東西。
劍修再窮也不窮誌,那般圖謀的小人行徑叫人不恥。
沒等他反駁,那邊天機門門主身後的小姑娘站了出來,緊張的朝他行了問劍宗的弟子禮。
……
?
那小姑娘甚至站在天機門眾長老之前。
晏山君難得失了淡定,看向天機門眾人的目光震驚又不可置信。
你們天機門的重要的晚輩,去了我們問劍宗?
還是外門?
有一個深淺難測的宋聽婉便罷了,外門竟然還藏著一個大的。
“…天機門這是何意。”
他憋著怒氣,你們天機門不要太過分。
“宗主莫氣莫氣,這、這是我們家少門主哈哈——”
見場麵不對,長老與門主麵色難看,跟隨在秦滄淞身旁的李叔連忙出來介紹。
晏山君氣笑了。
這是去他們問劍宗搞情報還是彆有圖謀,竟派出了少門主潛入。
“不不不,事情是這樣的——”
秦滄淞努力壓下難堪,瞪了女兒一眼,領著人拉著晏山君去解釋。
宋聽婉沉吟一番,笑著跟了上去。
去看看戲。
浩浩蕩蕩的人來了又走,屋子裡隻剩下了扶音。
他將偽裝的謙和端方卸下,方才動容的眼睛倏然通紅。
他頹然坐下,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女人的手。
這些年冰冷的手,如今竟有了溫度。
他潸然落淚。
“阿容,差點、為夫就要隨你而去了。”
“還好阿容不會這麼狠心,還好朝玄救了我們夫妻一命。”
近一個月,容仙昏睡時如何都喚不醒。
此時卻指尖微抖,微不可察的點了點自家夫君的手心。
扶音不可置信的抬頭,見妻子的眉目在此刻舒展,唇角隱隱有了彎起的弧度。
“阿容,你是不是能聽見我說的話了?!”
帶著哭腔的男人俯身,這回再擁抱妻子時,終於不用再小心翼翼擔心一抱就會碎了似的。
這回容仙的眼睫微顫,像是要努力睜開眼。
但眼珠頻繁滾動,努力了許久都沒成功。
扶音緊握著她的手,哭腔卻是笑著的:“慢慢來慢慢來,咱們不著急…”
能有反應,已經令他驚喜不已了。
隻是阿容醒來,定是又要說他哭包了。
扶音無奈的笑了笑,珍愛的在女人的額心落下一吻。
我與阿容,生死同行。
你留人間,我亦相伴。
你若隕化,我怎舍你舞劍無笛相伴。
另一邊,秦滄淞與晏山君扯了很久,秦禧也不好意思的給父親與宗主道歉,言說是自己任性了。
宋聽婉在一旁托腮含笑,忽然想起秦禧提過的母親,不由的四下瞧了一眼。
好幾位女修長老,卻皆不似秦禧母親。
李叔應該是應了秦禧或是秦滄淞的命令,候在她身旁。
見她四下尋些什麼,貼心開口詢問。
宋聽婉禮貌微笑,“李叔,怎麼不見秦小禧的母親。”
門主的妹妹病重,方才去探望的長老不少,若說方才不在便罷了,此時在招待彆宗之主,還與自己女兒的事牽扯。
這也不露麵嗎。
李叔張了張口,似乎有難言之隱。
但他下一瞬笑了笑答道:“門主夫人有事耽擱了。”
實際上,夫人與容音長老不對付,這兩月病重也未曾去多探望幾次。
而少門主這事,夫人嫌丟臉子,不願過來。
李叔心中默默歎氣,若不是前門主欠了救命之恩,他們天機門怎會娶這樣一位夫人回來。
看得出李叔的言下之意,宋聽婉頷首,沒再多問。
沒過多久,兩位宗主留下談事,秦禧朝宋聽婉使了使眼色,兩人一前一後出來。
“婉兒,真的謝謝你了。”
兩人站在浮空殿前,看著無邊無際的天,秦禧朝她感激的笑著。
宋聽婉彎了眸,抬頭看著眼前蔚藍的天,高飛的鶴,嗓音輕柔:“你不怪我嗎。”
秦禧詫異看向她,“怪你什麼?”
女子微抿了唇,眸子清亮,長發蝶髻,仙氣窈窕。
“聽聞你家中事,卻冷眼看你傷心著急,今日亦是聽我父親的才來送藥。”
她掩蓋住了自己的動容猶豫,隻說因父親的話才送藥來。
她以為秦禧回過神來會怨她,誰料秦禧頓了頓,隨後噗嗤一笑。
姑娘挽住了她的手,如在問劍宗那樣親昵活潑,“那可是救命的丹藥,況且今日從他們的反應便知,那枚千轉茯苓丹不普通,情理之中,婉兒不必自擾。”
“再說了,我是那樣不講理的人嗎。”秦禧鼓了臉,譴責的看著她。
七品丹,上古丹方。
這兩個隨意拎出來就是能當傳家寶的東西。
她也沒那個臉趾高氣揚的要人家給她姑母用。
世上不見八品丹。
唯有七品亂人心。
秦禧出自天機門,聽見的消息比宋聽婉要多得多,一小段時日不見,小嘴叭叭的就開始說。
“七品丹如今也是難求,自從出了位據說能煉製八品丹的枕眠仙子後,那幾位丹聖像要與她比一比似的,紛紛閉關煉丹,前些年為姑母解毒那位丹聖也去了,所以才讓姑父急成那樣。”
竟還是因為她。
宋聽婉有些愧疚,心想以後枕眠仙子的馬甲也能在天機門這露露麵。
當日,宋聽婉在天機門住下,既然晏山君來了,她本想隨晏山君回宗門,可秦滄淞與扶音萬般挽留,她隻好卻之不恭的應下。
待晏山君離開後,天機門眾人第二日便盤算著好好招待她,沒想到宋聽婉給秦禧留下封書信便悄然離開了。
言說此事她隻聽父親的話跑個腿,要謝便去謝她父親好了。
對那樣熱情的場麵,宋聽婉實在難以應付。
不如直接偷跑,大不了等秦禧回宗門後哄哄她。
不知天機門瞧見信會有什麼反應,宋聽婉換了身碧青留仙裙,這回直接花五十下品靈石坐了傳送陣。
一路打聽了些消息,聽聞北河邊境受妖獸潮襲擊,死傷無數,不少俠義修士皆去支援。
就是這了。
目的地,北河。
荒漠北河。
宋聽婉拿出一件銀製法衣鬥篷,一路到了邊境。
這是與普通城池截然不同的景象。
城牆之外隱隱傳來的妖獸嘶吼,體修不斷的抬進來傷員,丹修醫修忙得腳步不沾。
來來往往的修士們急匆匆的,有金丹修士體力不支的被抬回來,也有元嬰化神的大能們麵色凝重帶著人出城支援,身穿不同宗門弟子服的修士,亦有普通的散修來來往往。
“你在這杵著乾啥,捐丹藥法器往那邊去。”
暴躁不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宋聽婉一愣。
朋友親友皆有禮,即便咋咋呼呼的朋友在她麵前也總會收斂些。
這樣凶的語氣,倒是不常見。
她不愛生氣,心平氣和的回了頭。
這一回頭,卻是一愣。
那人生得五大三粗,宋聽婉竟隻到他的胸口。
露著大膀子,胡子拉碴,衣服也沾著血與沙,身上像是被利爪撓過,臉上身上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但他都這樣了,身側還扶著一位靈力使用過度而虛脫的金丹修士。
那修士倒是沒受太重的傷,但瘦弱些,被大壯漢拎著像是拎小雞仔似的。
“快來個丹修,老子快扶不動這小子了。”
男人繞過她,將小雞仔往療傷區的地上一放,自己也撐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申屠長青崩了崩緊實的肌肉,傷口流出更多血色,明顯比那虛脫的修士嚴重得多,但卻擺擺手讓叫來的丹修先為對方療傷。
“老子死不了,先給他看。”
已經被人扶起來的金丹修士看了看大漢,虛弱的拱手,“多謝申屠兄搭救。”
他本力竭虛弱,險些淹沒妖獸群,但這位壯漢回頭,硬生生從妖群裡將他扛了回來。
“蠢死了,城外妖獸吃人,靈力消耗完就該早點跑,在北河沒人會罵你。”
在北河,出城能殺一頭妖獸就算一頭,要是人死在外麵,那可就虧大了。
申屠長青滄桑的坐在地上歎氣,近些日子來支援的人多,他也從妖獸群裡救下來好幾十個愣頭青。
這不是添亂嘛這。
“道友,回春丹。”
宋聽婉聽了一會,見好些丹修都沒空搭理他,便緩步走了過去,彎腰拿出了一瓶二品回春丹。
申屠長青不耐煩的抬頭,正想說先去救那些要死的修士,沒想到迎麵而來一張瓷白的小臉,眉眼如畫,彎眸瓊鼻,美得讓他這樣暴躁的漢子都忍不住熄了火。
腦子宕機的片刻,他愣了愣。
這女修身上的鬥篷好眼熟。
想起來了,好像是剛剛擋他路被他吼了一嗓子那個。
“…這是療傷區,若要捐贈去那邊找澤梧仙君。”
隻是愣了片刻,申屠長青回過神後,語氣不是很好的趕人。
這回輪到宋聽婉錯愕。
“為何道友一直讓我去那邊?”
她說著,微微側眸,不掩其中疑惑。
申屠長青想罵人,但是她眼中並無之前來的那些貴女的倨傲。
他忍了忍,“北河邊境混亂,這波獸潮來勢洶洶,來了不少修士支援,好些世家為了表示善心,會來此捐贈法器丹藥。”
“前些日子,澤梧仙君聞聲來支援,引來了不少仙子湊熱鬨,借著捐贈之名隻問澤梧仙君的蹤跡。”
添亂。
儘添亂。
死傷的這麼多修士看不見嗎,腦子裡隻裝著那點情情愛愛。
申屠長青暴躁的扯了扯頭發。
再開口語氣也很差:“澤梧仙君今日出城了,見不著人,你若感激我提供蹤跡,或是還想等澤梧仙君,便多出幾瓶丹藥,若有澤梧仙君的消息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竟是拿澤梧仙君的名聲,多薅些丹藥。
宋聽婉輕笑,這人倒是有趣。
“丹藥我會拿出一些,但並非為仙君而來。”
“我非世家貴女,這是問劍宗令牌,我是位丹修。”
某些時候,問劍宗的身份牌,比任何解釋都要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