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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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煙繚繞在空氣中,烏金的香爐莊嚴肅穆,來人的身後是紅牆碧瓦的大殿,金燦燦的日光折射而下,高大的神像在煙霧與陰影的籠罩中隱隱可見,低垂的眼瞼似是在憐憫眾生。

周圍上香的人沒有在意這段插曲,虔誠地對著天地拜了又拜,飄搖的香灰一顫,輕飄飄地掉在地上,一如林知嶼的心般,恍然落到了實處。

在一片氤氳的煙霧裡,牧綏靜靜地坐在輪椅上。他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對襟盤扣唐裝,刺繡的紋樣從左肩一路攀至領口。最上方的扣子沒有係緊,露出一截蒼白的頸項,在跳躍的香火中,襯得膚色白如初雪。

眉骨修長、鼻梁高挺,臉部輪廓在煙火迷離的映襯下更顯出幾分不可侵擾的冷寂,整個人都像是遊離於世外的冷玉雕像。

林知嶼短暫欣賞了一會他的美貌,心裡想的卻是:這人還挺講究,來寺廟上個香都要精心搭配一套應景的。

見他緩過了神來,牧綏慢慢地鬆開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安靜地搭上輪椅的扶手,聲音冷淡地說:“看著路。”

林知嶼往後瞧了瞧剛點了香回來的周助理,擠出一個微笑來:“謝謝牧先生,地太滑了,沒有站穩,差一點就要四腳朝天了——這麼巧,您也來上香啊?”

難怪他以前的同事常說越有錢的人越信玄學,現在一看,果真如此。

牧綏的視線淡淡地掃過他的手,在看到其中一張粉色的簽文時,戲謔地挑了挑眉。

“不用謝,隻是不希望家裡再多一個瘸子。”

林知嶼:“……”這話他要怎麼接?

您英俊瀟灑,就算瘸了也是風采依舊,不會折損半分魅力嗎?

但牧綏似乎並沒有指望他的回應,他麵無表情地接過周助理遞過來的香,用大拇指與食指抵著,抵著眉心,合上眼默念了一句什麼話。

林知嶼正琢磨著自己杵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用處,反而還有些彆扭,他抬手無聲地示意周助理自己先行撤退了,可牧綏卻像是在背後也長了眼睛似的,沒等他把手放下,便開口說道:“周明開了車,如果是要回去,等會一起。”

林知嶼隻好止住了腳步。

他確實是要回去。

牧綏的公寓距離寺廟太遠,公共交通均沒有直達,打車費費用雖然在他能接受的範圍內,但能省一筆是一筆。

反正以前也不是沒蹭過領導的車,真尷尬起來,立馬裝睡的戲碼他不要太拿手。

牧綏說完,舉著香拜了三下。

若是換作旁人,坐著連彎三次腰的動作未免有些滑稽,可是放在牧綏的身上,卻莫名的孤傲清貴。

林知嶼刮了刮自己的手指,不由地就想起這個世界的主角攻牧雲霽,明明兩個人都是同一個爹生的,牧雲霽怎麼就是個遇著空氣就自燃的莽撞傻狗呢?

雖然……原書後半本裡,牧綏也陰暗得有些讓人心驚,誰也不知道那張冷淡禁欲的皮撕開之後,有著怎樣的陰狠心腸。

林知嶼歎了口氣,隻希望他那些奇怪的癖好彆往自己身上使就成。

三支香被周助理插進香爐,林知嶼十分主動地接攬了推輪椅的活,然而還沒等他抓緊把手,牧綏就回過頭,覷了他一眼。

林知嶼有些莫名其妙,下一秒,就看他無聲地握住扶手上的搖杆,往前輕輕一推——

打擾了,忘了你們有錢人什麼樣的電動輪椅買不到。

車停在山腳下的停車場,為了方便輪椅下山,林知嶼還特意跟著他們繞了一條遠路。

車後座加裝了無障礙設施,林知嶼看著周助理收好輪椅,才默默地從另一側上了車。

車內飾精致到了近乎冷酷的程度,真皮包裹的座椅柔軟,觸手之下細膩柔滑。

周助理發動引擎,林知嶼瞅了眼靠在座椅上側頭望向窗外的牧綏,視線又停留在了隔開他們的車載冰箱上。

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他過於“渴求”的視線,周助理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說道:“林先生,您要是渴了,冰箱裡有水。”

林知嶼笑了笑,說了一句:“其實還好,不是很渴。”

但手上卻止不住地開始研究起了車載冰箱的打開方法。

不想,蒼白如瓷的手指忽然伸了過來,在冰箱的蓋板上輕輕一壓。

林知嶼一邊無奈地想自己的土狗人設又包不住了,一邊震驚地看著冰箱裡塞滿了的——

xx牌冷榨檸檬汁!

他真的是一點都不想看到這玩意!

林知嶼心如死灰地抽出一瓶,說道:“哈哈看起來周助理還挺喜歡喝檸檬汁。”

周助理又透過後視鏡朝後麵看了一眼,解釋道:“其實這……”

“合作商送了兩箱,這些是分剩下的。”牧綏涼涼地打斷了他的話。

周助理含蓄地抿著嘴笑了笑,對林知嶼說:“是這樣。”

說完,牧綏又靠回了椅子上。車外的陽光映照在他的臉上,柔和了他一貫冷冽的輪廓,車內一時安靜得隻剩下引擎的低鳴,林知嶼偶爾偷偷瞥去一眼,卻隻看他垂著眼簾,似乎並未在意他的注視。

他眉宇間的神色疏離又遙遠,仿佛被車外的陽光和車內的陰影隔成了一道靜謐的畫。

白日的風輕輕掠過窗外的街景,茂盛的樹木在瀝青路上投下斑駁的影,城市的喧囂在車子的隔音效果下被抽離,隻剩下樹蔭分割出的一道又一道的光柱,時不時地落進兩人的眼。

林知嶼終於開口,嗓音低柔:“聽說廟裡的簽很靈,牧先生沒有求什麼嗎?”

牧綏轉過頭睨了他一眼,脫口而出:“我不信……”

似乎是覺得說出口的話和自己實際的行為頗為矛盾,牧綏忽然停住了話頭,輕笑了一聲。

“我不相信彆人給我的命。”

但卻還是要向神佛祈求什麼。林知嶼在心裡補充道,覺得他這個人奇怪得很。

“倒是你……”牧綏一頓,聲音倏忽沉了下來,“又來問和他的姻緣?”

什麼叫“又”?

“沒有,怎麼會。”林知嶼笑盈盈地解釋著,把口袋裡的那張月老靈簽拿出來,展平了晃了晃,“不小心認錯了神,本來是想問我的前程如何的,結果問到了月老那裡去。”

這麼一想,林知嶼忽然反應過來,不自覺地提高了音調:“難怪他第一次不允我的簽,第二次又直接讓把我的簽筒灑了,估計第三次是被我問煩了才勉強丟了一個出來……不做數的。”

牧綏不動聲色地掃過他指尖處的那句“難得良緣”,幾秒後轉開了視線,冷淡地說道:“是一支好簽。”

林知嶼怕他誤會什麼,更怕自己還沒捂熱乎的三十萬飛走,趕忙說道:“再好的簽都沒用,我和您簽了協議的,這一年裡我會為了您守身如玉,就算看到了頂級天菜,我也絕不動心!”

說著,還伸了兩隻手指出來,作立誓保證狀。

牧綏側過頭,目光幽幽地凝視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背光的緣故,林知嶼莫名覺得他的眼中藏著太多晦暗不定的情愫,有些滲人。

但最終,牧綏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不知道相沒相信他的保證。

漆黑流光的商務車在日光中平穩駛入地下車庫,因為有林知嶼在,牧綏沒讓周助理像平時一樣跟著上去。

林知嶼不算是第一次和陌生領導共處一室,但好在牧綏的公寓比出差時的酒店大得太多,他打了聲招呼就借口躲回了臥室。

他把徐冬冬發來的劇本,從頭到尾細讀了一遍。

雖然很不想參加明天的試戲,但畢竟他也是個要麵子的人,如果完全不看劇本上場、表現得太差也不太行,想著將就著應付一下就好。

雇傭的阿姨最近請了假,午飯牧綏點了外賣,林知嶼餓得饑腸轆轆,正準備去冰箱裡找點什麼墊墊肚子,結果就聞見了餐桌上飄過來的肉香。

新任上司脾氣待定,但做人卻是一等一地好,還定了他的分量。

可是等兩人麵對麵地坐到餐桌上,牧綏用筷子夾了一口塞進嘴裡,臉色卻肉眼可見地差了下來。

林知嶼猜想著大概是他經常去吃的哪家高檔餐廳,可惜外送大大降低了品質。他同樣吃了一口牧綏剛剛嘗過的那碗炒肉,吃慣了各種預製菜和小作坊的他倒是覺得還行。

“要麼晚上我來做吧。”林知嶼試探地說道,“您這一餐估計花了不少錢,大老遠送過來還沒折損味道,吃得也不開心,還不如自己下廚。”

牧綏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你會做飯?”

林知嶼點了點頭,兩隻手指捏了一下:“一點點。”

然而到了晚上,看完三遍劇本的林知嶼,著急忙慌地衝出臥室,在廚房裡一通操作之後,端上了兩碗番茄雞蛋醬油麵。

牧綏垂下眼,臉色似乎比中午的時候還要陰沉幾分。

林知嶼恍若未覺地扒拉了兩口,耳邊似乎聽到了牧綏舒出一口氣,才用筷子從碗裡挑出了一塊炒蛋塞進嘴裡。

林知嶼抬頭一看,見他一臉壯士就義般的冷淡,沒忍住笑出了聲。

“笑什麼?”

林知嶼慌忙擺了擺手。

牧綏卻沒有被他敷衍,直勾勾地盯著他沒有說話。

於是林知嶼再憋不住,展顏笑了笑,說:“隻是想起了一個影視劇和小說中都很常見、很經典的橋段。”

牧綏不明所以。

林知嶼說:“草根女主總是請霸總吃路邊攤——霸總一開始嫌棄地在沾滿油汙的桌子上擦了又擦,一會酒精一會濕巾,厭惡之色溢於言表。結果吃了一口後驚為天人,感歎不愧是人間煙火氣。”

說完,他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

結果沒想到的是,牧綏聽了之後,也跟著笑了一聲。

嘴上說的卻是:“也就勉強入口,沒有驚為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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