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
最後的那個字被林知嶼慌忙咽進了喉嚨裡,半截的字音散在風中。
平日裡敷衍老板的次數太多,這句話幾乎成了他的口癖,剛才高興得有些過頭,一不留神嘴不過腦,把牧綏也當成了他的倒黴老板——
不過這個新老板可大方了太多。
還長得帥。
他偷偷瞥了一眼坐在輪椅上的牧綏,見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隻是冷冷地看著自己。
如果不是這雙不良於行的腿,牧綏的長相和家室都算得上基圈天菜,想和他戀愛的人估計得從這裡排到法國。
可惜,林知嶼認識的大部分基佬都是肉食動物,雖然也是顏狗,但——
他的目光快速地在牧綏的兩條腿間一探——茹素是萬萬不行的!
幾秒後,牧綏眼眸一凝,眉尾一挑,不知道是在欣賞出乎意料的玩具,還是在興味不知天高地厚的異類。
“看來你對三十萬的興趣,比對我大得多。”
雖然他說的也是事實,但林知嶼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討巧地解釋道:“怎麼會呢,您哪能跟三十萬……啊不是,錢哪能跟您比,您簡直就是上天賜給我最偉大的禮物。”
說完這句,林知嶼自己都打了個寒顫,被雷得外焦裡嫩。
倒是牧綏聽完,眉梢再次微不可察地揚了揚,月光落在他嘴角處,映照出一抹陰影,像是淡得幾乎不可見的笑意。
林知嶼自覺自己多想,又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心想隻要他不像原著中那樣瘋狂作妖,應該還是能夠得到在這位大佬的手下極限求生。
就在他盤算著該如何鹹魚劃水安穩度日時,輪椅緩慢地往前滾了滾。
侵略性極強的草木香混著略微的辛香撲麵而來,牧綏壓著眼皮,沉沉的目光讓林知嶼下意識地後仰。
牧綏的指尖輕輕敲打著扶手,不急不躁,似乎是要將林知嶼每一個反應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微微俯下身,目光不動聲色,卻像是深不可測的寒潭,眼中藏著的像是戲謔,又像是審視。
“怕我?”
“原來剛才那番熱烈剖白,也不過如此。”
林知嶼微愣,心頭咯噔一聲。
炮灰林知嶼的慘狀一幕幕地在他腦海裡迅速閃過,但他怎麼反而隱隱感覺,此時的牧綏興致還挺高漲?
原書裡難道沒有寫全這位反派的“趣味”?
正思考著應該如何回答對方的話,但牧綏似乎不怎麼在意他的反應,而是繼續說道:“你打算在這裡坐到什麼時候?”
林知嶼聞言,趕緊伸出手,順勢借著牧綏的輪椅扶手站了起來。
“抱歉啊,剛才那個……沒反應過來。”
任誰一睜眼就看到一個陌生人指著自己一頓輸出,大腦都不會太清明,更不用說林知嶼還是穿到了另一個世界。
他的指尖輕輕搭在輪椅扶手上,一瞬間隻覺得冰涼非常。可就當他借力站穩,準備鬆手的時候,牧綏的目光冷淡地掃過他碰過的地方。
說不出是嫌棄還是旁的,林知嶼覺得手心像是被針紮似的發燙。
原著中好像也沒有說牧綏有潔癖之類的……
但牧綏並未在意他內心的波瀾,平靜地說道:“過會到書房,我會讓助理把協議給你。”
林知嶼一聽到“書房”,腦海中迅速構畫出牧家老宅的模樣——紅木雕花大門、仿古的中式庭院、莊嚴氣派的主宅,再加上專門聘請的國宴廚師,要是能在這樣的地方躺上一年,他的人生也確實可以圓滿了。
“以後少在我麵前提到雲霽,最好也彆在任何地方說你對他的‘真心’。”
林知嶼趕緊說:“當然,我對牧雲霽已經沒有任何想法了。”
牧綏瞥了他一眼,嗤笑一聲:“你最好是。”
話落,輪椅緩緩轉動,逐漸消失在鵝卵石徑儘頭的陰影中。林知嶼站在原地,看著他背影消失的方向,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等會簽了協議,這份收入穩定的“工作”就算是板上釘釘了。
原著中並沒有細說牧綏願意和這位萬人嫌假少爺結婚的原因,甚至林知嶼都覺得這隻不過是作者用來製造衝突和折磨這位炮灰,想出來的完全不過大腦的情節。但看現在牧綏的態度,他最開始似乎隻把這場婚姻當作是一筆不值一提的買賣。
他對“林知嶼”這個人沒有任何興趣。這意味著隻要他不搞事,牧綏對他就不會有太大的關注。
唔……說不定還能專門給他勻出一間臥室,讓他一個人自生自滅、逍遙自在。
想著自己狹小的出租屋,林知嶼的臉上不由地浮現出滿足的笑意。
然而牧綏說的此書房非彼書房,林知嶼好不容易在迷宮似的庭院中找到通往主宅的路,還沒來得及踏進大門,就被牧綏的助理直接拉到了他在市區的公寓裡。
林知嶼的大宅夢一下子被戳破,他站在寬敞簡約的書房裡,外麵的月光透過窗簾灑落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書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滿了資料和文件,牆邊嵌有一道隱秘的導軌。
雖然這套大平層的地段豪華到讓他打一輩子的工都買不起,但想到牧家老宅竟然隻是他的幻想,心中那股失落就無以言表。
接他過來的助理大概也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板一眼地解釋道:“出於身體原因,牧總在老宅生活不太方便。”
林知嶼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老宅不方便輪椅上下,也不方便新裝輪椅通道和無障礙設施,牧綏單獨搬出來也情有可原。
但他們隻是名義上的伴侶,他其實可以一個人住在老宅裡守一年活寡的。
林知嶼歎了口氣,謹慎地掃過協議上的條款,憑借為數不多的簽合同經曆確定了牧綏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漏洞,兩三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即使還是有些遺憾沒能住上牧家奢華的豪宅,但無奈牧綏公寓裡的床太過柔軟,比起他出租屋裡的簡陋木板都能算得上人間天堂,所以林知嶼往下一躺,就倒頭睡了過去,幾乎是一覺睡到昏天黑地,夢中還在暢想他以後的美好生活,完全壓不住上揚的嘴角。
直到第二天,他被狂轟浪炸的電話聲吵醒——
林知嶼迷迷糊糊地掀開眼皮,手機屏幕上的來電提示閃爍著刺眼的光,催命似的。
時間顯示已經是上午八點半,林知嶼打了個哈欠,暗罵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擾人清夢。
結果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備注:徐扒皮。
原主的性格和他天差地彆,但給人取外號的腦回路倒是如出一轍,畢竟他私下裡也這麼喊他的傻|逼上司。
“喂,林知嶼,你在哪裡?”對方的聲音急切而憤怒,仿佛隨時都能從電話裡蹦出來,“今天下午有場直播,十一點前必須到公司。”
大概是經紀人一類的。
林知嶼懨懨地說道:“不好意思啊徐哥,我今天有些事,你幫我推了吧,以後的那些行程也都……”
話還未說完,電話那頭的徐冬冬就直接打斷了:“有事?我不管你有什麼事,反正十一點前你必須給我到公司!”
電話裡的聲音幾乎要刺破林知嶼的耳膜,他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原主好歹也是林家的少爺,這經紀人從前也這麼對他嗎?
“我不乾了。”林知嶼冷漠地說道。他在自己的世界裡炒不了上司,現在難道還炒不掉經紀人嗎?
他剛才幻想著這份新生活能給他新的自由,而不是一模一樣的枷鎖。
“以後也不乾了,下午我去公司辦離職。”
誰想徐冬冬不屑地笑了一聲:“今天下午的直播違約金是五萬。”
林知嶼一陣肉疼。
“如果你以後都不想乾,那就麻煩你好好看看現在的合同,違約金……”徐冬冬輕飄飄地說道,“將近八百萬吧,你想清楚了。”
怎麼不去搶!
林知嶼一口氣哽在喉嚨裡,昨晚的美夢瞬間被現實擊碎,八百萬像一座山般傾覆下來,輕而易舉地打破了他所有的自由夢想。
他下意識地捏緊手機,手心漸漸滲出了汗。
謝邀,穿書了,但為什麼拿的是即將負債的韓漫受劇本。
“我……”
“想清楚了,我就在公司等你。不過知嶼啊,八百萬對林家而言可能是小錢,但我還希望你不要這麼意氣用事。”徐冬冬的語氣忽然緩和下來,但又想綿裡藏針似的,讓林知嶼渾身都不太舒服。
這套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的組合拳,他在他的傻|逼上司那吃過太多次。
沒等他回應,徐冬冬就直接掛掉了電話。
林知嶼行屍走肉地下了床,趿拉著鞋,晃蕩進了臥室外的衛生間。
房子裡冷冷清清,連落進來的陽光都帶著寒意。
他鞠了一捧水撲上睡得酸麻的臉,隨著水珠的滑落,視線逐漸清明,鏡子中卻出現了一張蠟黃的麵容。
他一瞬間被自己映出的樣子下了一跳。一頭張揚的粉毛在頭頂的暖光下顯得格外跳脫,但襯得這張不染粉黛的臉毫無氣色,好像加了一周的班一樣憔悴。
“好歹也是個藝人,怎麼班味比我還重。”林知嶼嘟囔了一句,湊近了鏡子看了又看,半分鐘後,終於確定了不是這張臉,也不是他本人氣質的問題,而是這頭粉毛太過顯黑。
難怪他昨天收拾原主的東西時就在想,這人怎麼還用色號最白的粉底。
林知嶼早就看這一頭咋咋呼呼的粉毛不太順眼,此刻盯著鏡子裡又村又土完全不符合自己審美的造型,不滿的心更是到達了頂端。
他在美團上搜索到了一家性價比極高的理發店,二話不說地打了車直奔現場。
然而由於牧綏的公寓位於a市cbd中心,方圓三公裡的理發店都因為價格太高被林知嶼排除在了選項外,等到他意識到打車費用已經趕上他的理發費用時,已經晚了。
付錢的時候心都在滴血,更不用說他還看到了原主手機裡三位數的存款,更是如遭雷劈。
說好的日入208萬,怎麼存款比他還少啊!
忽然湧上心頭的悲憤感讓他有些喘不過氣。八百萬的違約金、空蕩的賬戶、陌生的世界,還有原主未來的結局……
林知嶼深深吸了一口氣。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他一臉生無可戀地推門進了理發店,一邊祈禱牧綏發錢的速度最好不要像他前上司那樣拖泥帶水,一邊死氣沉沉地對旁邊的托尼老師說:“剪頭,順便把這玩意染成黑的。”
“你這頭發染得挺好的,確定要染成黑的嗎,之後可能還會褪色。”托尼老師再三確認。
“染吧。”
托尼站在他身後,對著鏡子擺弄了一下他的發尾,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驚訝地“咦”了一聲。
然後彎腰湊近,盯著他的臉問:“你是不是……林知嶼啊?”
林知嶼沒想到原主居然還能有這樣的知名度,詫異地偏過頭看他,否認說:“我不是。”
就原主那套行事作風,感覺被認出來也不是什麼好事。
“哈哈真是太巧了,我前女友就是因為你跟我分的手!”
林知嶼:?
不是說了不是嗎!
而且這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