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鶴寧察覺到身後有人,也知道那人是顧匪,下意識放緩腳步等顧匪走近。
他們肩並肩時,誰也沒主動說話。
林鶴寧停下不走了,顧匪也不走了。一根煙快燃儘,他夾在略生薄繭的指縫間讓它慢慢燃燒。
林鶴寧不抽煙,也不會抽煙。但此時此刻中邪了似的,忽然覺得這股煙草味很好聞,他想試試。
念頭一閃而過。
顧匪從兜裡取出一整包煙,熟練的抖兩下,一支香煙就冒了頭,邀請林鶴寧來拿。
為了一個氣自己的男人沾染一項惡習,這是自我作踐,林鶴寧瞧不起這樣。
當然不是說抽煙罪大惡極哦,隻是吸煙有害健康,國家一直倡導戒煙嘛!
就算有朝一日林鶴寧想嘗試抽煙買醉了,動機也絕不該是“被夏知樂氣得擺爛”。
林鶴寧搖搖手拒絕,說了聲謝謝。想打輛車走,可朝路上張望,出粗車屈指可數,好不容易路過的都是有客。
“這裡不好打車。”顧匪說。
林鶴寧本想再掙紮一下,可出粗車實在少得可憐,隻好問道:“附近有地鐵站嗎?我坐地鐵回去。”
顧匪愣了下,估計是沒想到林鶴寧這種家裡有礦的大檢察官這麼接地氣,既能開四百萬的法拉利也能坐四塊錢的地鐵。
顧匪撣了撣煙灰:“往東走五百米,左轉就是。”
林鶴寧:“謝謝。”
他一手揣進上衣口袋,一手攏了攏衣領,修長的手在深色衣領的映襯下美如明玉,越發的白皙瑩潤。而他那張臉更為白淨,皮膚細膩如瓷,如同一方冷玉。
顧匪突然說:“還沒吃晚飯?”
林鶴寧看他一眼,自嘲的笑笑。
原本這個時間他該和夏知樂在環境高雅的法國餐廳享用黑胡椒牛排,對飲82年的拉菲,如果氣氛和興致都不錯的話,或許還會在現場樂手的伴奏下跳一支華爾茲。
現在呢?
跟在小妖精邊上噓寒問暖,而他這個正派男朋友擱馬路上喝西北風。
嘶……
胃有點疼。
林鶴寧用手捂住胃,分不清是餓的難受還是氣得鈍痛,最好是前者,後者就太不值得了!
林鶴寧想去地鐵站,才邁一步就視線一花,反應過來是頭暈。
下一秒,他被人攙扶住胳膊。
顧匪說:“跟我來吧。”
去哪兒?
林鶴寧被不容抗拒的拉著走。
過馬路的時候,林鶴寧被這隻能把鐵勺掄起來耍雜技的手抓著,有種難以說明白的踏實感。
開個玩笑,就算他現在嘎嘣一下暈馬路中央,顧匪也能單手把他拎起來跑,絕對不會妨礙交通噠!
林鶴寧被領進杏花飯莊。
這一片門市麵積都是一樣的,之所以顧匪的飯店門臉兒看起來窄小,是因為他把店麵三分之一的平方勻出去了,單租給彆的鋪子。約莫是做二手房東,減輕房租壓力。
顧匪的店裡環境明亮,乾淨衛生,現代簡約的裝修風格,整體色調是暖色係,風格十分溫馨,有種回到家的舒適愜意感。裝飾物也很豐富,有濃淡相宜的水墨畫,收銀台處還放著兩米高的大盆景,而每一張餐桌上都有一瓶杏花點綴。
林鶴寧湊近了看,花雖然能以假亂真,但確實是假花,也對,畢竟要考慮有客人花粉過敏的可能性。
有服務員迎出來問:“老板看完熱鬨了?咋回事啊,誰乾仗?”
“都被警車帶走了。”顧匪問林鶴寧,“想吃點什麼?”
不想吃,氣都氣飽了。
林鶴寧實在暈的厲害,身體也不爭氣的發虛,不得不找個位置坐下,剛好這裡正對著遠處一麵鏡子,林鶴寧看見自己臉色白中泛青,額頭也冒出淺淺的一層冷汗。
顧匪沒說話,倒一杯熱水給林鶴寧,然後脫掉外套去了後廚。
服務員過來笑著攀談:“老板朋友?叫我胖子就行。”
人如其名,這位“胖大哥”一米七出頭的身高,噸位至少三百斤,但皮膚好不長痘,模樣不能說帥,但憨厚可愛,笑起來跟彌勒佛似的。
林鶴寧禮貌的跟他打招呼,胖子一驚一乍道:“臥槽哥們兒,你長得也太牛逼了!”
林鶴寧:“?”
“不好意思,太激動了哈哈,我妹天天跟我吹她家哥哥是神顏,所以我拜托你經常來坐坐,最好讓我妹看看你,拯救未成年少女脫離畸形飯圈!”
“……”林鶴寧忍俊不禁,這人真幽默。
很難想象成熟沉悶的顧匪會有這麼個逗比店員。
還有就是,他以為顧匪的店麵會用冷色係的裝修風格,咋說呢,顧匪外表又鐵又硬,內心還挺浪漫挺少女的?
半個鐘頭過去,顧匪端碗出來,胖子也自覺的忙去了。
一碗料多多的麵條。
同樣是賣相沒那麼抓人眼球,不變的是低調有內涵。麵條細如龍須,浸泡在清澈的湯底,湯上漂著星星點點的油花,既能促進食欲又不會顯得油膩。
有翠綠的小油菜,有煎至表麵金黃的荷包蛋,還有足足碼放了半個碗的排骨。最後淋上蔥花和香菜作為點綴,不餓的林鶴寧愣是被勾搭肚子咕咕叫了。
“再忙再累也得吃飯。”顧匪從消毒箱裡拿筷子遞給林鶴寧,“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吃。”
不愧是開飯店的。
但話糙理不糙啊,人活著最重要的不就是吃嗎?
林鶴寧忙於工作經常錯過飯點兒,饑一頓飽一頓,冷一頓熱一頓的,年紀輕輕就糟蹋出胃病和低血糖的毛病。
夏知樂很心疼他,曾說以後要給他做飯送飯,說喝湯對腸胃好,以後要天天煲湯給他喝。
確實煲了一陣子湯,後來夏知樂也忙了,就算了。
林鶴寧家庭條件好,對吃喝挺講究的,也是後來工作了跟同事們混在一起,漸漸習慣了大鍋飯,更受到夏知樂影響吃起了廉價的方便速食和路邊攤。
林鶴寧接筷子之前,先把外套脫了。
顧匪不由自主的深深看他,都說身穿製服會把顏值拉高三倍不止,更彆說林鶴寧的模樣本就是天花板。
顧匪起身去把敞開的玻璃雙開門關上,深秋的夜風被徹底隔絕在外。
林鶴寧確實好久好久沒吃到家常菜了。
上一次還是黃燜雞米飯。
飯菜不算家常,但味道是家常味。
就像這碗麵條,沒有香精,沒有過多的穀氨酸鈉提鮮,喝上一口麵湯既暖和又舒服;就連排骨也是清燉的,肉香不膩,軟爛不塞牙,而龍須麵好咀嚼更好消化,不知不覺就吃了三大口。
顧匪問:“鹹淡合適嗎?”
林鶴寧忙著吃第四口:“正好。”
剛才確實不餓,無奈被美食徹底打開味蕾,林鶴寧這才發覺自己饑腸轆轆。
他吃的不快,可以看出他很喜歡而且很餓,但不比周粥和胖子見到飯就狼吞虎咽跟饕餮似的,林鶴寧的吃相就和他的顏值一樣賞心悅目。
顧匪說:“你吃麵條這麼優雅?”
林鶴寧:“?”
顧匪指導道:“知道大口嗦麵嗎,試試。”
見林鶴寧好像聽不懂,顧匪具體解釋道:“夾一大口送嘴裡,用牙齒輕輕咬住,注意彆咬斷,嗦麵的精髓就在發出吸溜的聲音。”
林鶴寧:“……謝謝,不了。”
顧匪一本正經的說:“不要有偶像包袱,你試試,香味翻倍。”
真的假的?
說什麼包袱……好吧他確實有點包袱,吸溜吸溜的確實不雅啊!
顧匪勾唇一笑:“這裡是飯店,就是給人吸溜吸溜吧唧嘴的,又不是法庭。”
林鶴寧無言以對,因為覺得有點道理。
於是他嘗試吃一大口,記住要領,猛地一嗦。
……嗯。
…………那啥。
好像……是不一樣?
媽耶,不愧是做廚子的,連怎麼吃能香上加香都研究的這麼透徹!
顧匪:“吃辣的時候彆嗦,會嗆到。”
林鶴寧噗的笑出聲。
他曾覺得顧匪挺高冷的,沒想到也有點幽默啊。
顧老板繼續臨場指導:“吃蒜嗎?吃麵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林鶴寧果斷拍桌:“行!”
顧匪:“你犯胃炎了吧,這次彆吃了,下回記得。”
“???”把他的興趣勾搭起來還不讓吃,純心讓他惦記呢?
一碗麵下肚,腸胃暖洋洋的,血糖升上來了,煩惱自然就沒有了。
林鶴寧其實挺怕顧匪問夏知樂和安念的事兒,雖說沒有石錘,但也算家醜了,家醜不可外揚。
萬幸的是顧匪沒有問,甚至隻字未提。
還在林鶴寧吃飽喝足有精氣神了之後,提起賠償的正事。
法拉利被麵包車撞壞,原本還有修的價值,但後來被“幸福來敲門”的廣告牌迎頭痛擊,對林鶴寧而言徹底沒有搶救的必要了。
法拉利報廢,全額四百七十萬。
與其花時間和精力去修車,不如在車庫裡挑輛新的,畢竟那麼多車等待他臨幸,一年四季都輪不過來呢!
至於賠償,林鶴寧很寬容,考慮到“廣告牌先受到撞擊再被風掀下來也不是故意的”,再考慮到顧匪危急關頭徒手拆車門,再再考慮到顧匪開著二手麵包送他跟救護車順利會師等等等等,林鶴寧給打個五折再抹掉零頭,兩百萬。
而醫療住院費有醫保,隻剩三千五。
林鶴寧說:“我得加周粥的微信,把這筆賬告訴他。”
顧匪掏出手機:“跟我說就行,我給錢。”
林鶴寧吃一大驚:“啊?”
“你……”林鶴寧一時懵住,尋找動機來解釋顧匪不符合常理的行為,“你有把柄在周粥手裡?你很有錢?你是活菩薩?”
顧匪起身撿碗筷,給予一個讓林鶴寧天雷滾滾的答案:“我是他哥。”
哈?!
親哥?顯然不是。
也不像堂哥表哥的,所以就是親如兄弟的那種“哥”嗎?罩著你的那種“哥”嗎?
罩一罩二百萬?這什麼神仙大哥,拜托給我來一車!
“顧先生我真是……”林鶴寧無語的笑出聲,心悅誠服的說,“好久沒見到你這樣的大善人了。”
顧匪還挺謙虛:“謝謝。”
林鶴寧:“……”
林鶴寧換個姿勢坐:“冤有頭債有主,你彆搶著大包大攬,引發這起交通事故的是條狗吧?先找找狗是不是有主的。”
顧匪:“找到了,狗主人狡辯說跟他家狗無關,後來把行車記錄儀甩他臉上,他就氣急敗壞的說讓我們隨便處理殺了吃狗肉都行。”
反正要錢沒有。
顧匪把碗筷端去後廚,再回來,說道:“然後我請了律師。”
林鶴寧鬆了口氣,雖說賠償責任是肇事車輛承擔大部分賠償,狗主人僅承擔小部分賠償,但該找得找,一塊錢也是錢,不能當冤大頭,再說顧匪和周粥也不是啥有錢人家。
當然重點是秉公執法,誰的責任誰就擔負,彆想出了事美美隱身,更彆指望靠撒潑耍賴來逃避責任。
林鶴寧看一眼腕表,起身說:“感謝招待,多少錢?我手機要沒電了,現金行不行?”
顧匪的口型是“不用了”,但說出的話是:“現金找不開。”
“那我晚點給你轉賬吧。”林鶴寧看著岌岌可危的手機電量,也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家。
顧匪:“好。”
他還想說什麼,林鶴寧的手機響了。
顧匪看見來電顯示的名稱是“我家樂樂小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