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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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師請起。”

裴辛想過許多可能,卻沒料到顧放之竟會因摔倒在自己麵前施法。

他抬眸,趁機仔細觀察了一下。

他聽聞西域北疆等地有巫蠱祭祀之法,據說他們施法前步驟繁多,或沐浴淨身,或吟唱咒語,或雙手翻飛。

顧放之的巫術卻好似不需要這些步驟,袖中手臂隻是微微擺動了一下,時間便回溯到了之前。

可謂是巫力高強。

收回目光,裴辛對顧放之抬了抬手,道:“賜座。”

聽聞裴辛要召顧放之進宮時,顧雲川特意來叮囑了幾句,讓顧放之麵聖時一定要懂規矩,就算勸諫心切,也萬萬不要衝突了裴辛。

在等級分明的古代世界,皇帝就是能掌握所有生靈的生殺大權。

顧放之也不知道自己是坐下會冒犯裴辛,還是不坐會冒犯裴辛。

邊覆蓋了自己剛剛摔倒的存檔,顧放之坐了下來:“謝皇上。”

安靜地等待了幾秒鐘,見裴辛既沒有暴怒也沒有說要把自己拖出去砍了,顧放之這才安心徹底坐穩。

“朕有些問題想問老師。”

“陛下請問。”

裴辛勾起薄唇,將身子後倚在憑幾上,慢悠悠把玩著手上的白玉戒,卻不講話。

帝王之術,先威後恩。

裴辛有意沉默,想讓顧放之提心吊膽。

顧放之也確實提心吊膽了。

裴辛的安靜讓他覺得微妙,思索片刻後,顧放之覺得可能是自己的態度太冷淡了,讓裴辛覺得不爽。

好在他彆的不多,就是存檔管夠。

他讀取了剛剛的存檔,清了清嗓,儘可能地用自己最熱情洋溢的嗓音道:“陛下!請問!微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裴辛:“……”

同樣的話,為何要換兩種態度來說?

何意?

裴辛狐疑地看向顧放之,可對方卻將自己的思緒隱藏的很好,隻是彎著眼睛,溫和地笑著。

裴辛問他:“老師今日在早朝時說的那些話……朕受益匪淺。”

裴辛示意旁側伺候的所有人暫且褪下,又問:“隻是朕好奇,老師掌握了何種秘聞,竟能助朕掃平六合。”

顧放之再彎眸笑笑。

此時此刻,盤旋在他腦海裡的都是什麼“孟國右相與兵部尚書常同榻抵足而眠”、“西遼皇帝雖看著威猛,卻更偏愛被女人壓在身下”、“大馮那位姓朱的將軍以為自己的兒子是自家雙生子弟弟的,實則是他與妻子的胞妹誕下的……”等諸如此類在當時玩遊戲的時候搜集到的小道消息。

要說正經的,能在此刻讓裴辛一下子就信服的,顧放之一時半刻還真想不起來。

顧放之隨手存了個檔,凝神思索著。

突然他想到什麼,看向裴辛:“微臣聽過一句童謠。”

“說來聽聽。”

“趙縱人,周使禮,齊知天命,齊……亡於天命。”

這是第一次遊玩《開國皇帝》時會浮現出的一段話,顧放之莫名記得很清楚。

但把這段話告訴裴辛,確實是個冒險的決定。

就算是個明君,被人貼臉告訴自己會亡國,也不會舒坦到哪裡去。

但既然現在裴辛願意心平氣和地叫他一聲“老師”,顧放之還是決定賭一把,給裴辛下個猛藥,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經過今天早朝,所有人都見識到了裴辛的暴戾。他不說,估計也沒人敢說了。

反正大不了還可以讀檔重來。

裴辛的反應比顧放之想象中要淡定許多。他麵色不變,姿勢也不變,依舊是懶洋洋地靠在憑幾上,眼神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危險起來。

顧放之道:“隻是小孩子亂唱的童謠。”

“顧放之。”裴辛不叫老師了,改叫他的名字:“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顧放之一根手指都已經點到了半空中漂浮著的讀檔按鍵上。

但他沒有立刻讀檔,他抬出裴辛的暴君爹當自己的擋箭牌:“陛下,臣是先帝留下來的人,臣是來幫您的。”

裴辛冷笑。

冷笑過後,卻又仿佛意識到什麼。

等等。

“臣是先帝留下來的”→暗示父王知道顧放之的能力。

“臣是來幫您的”→所以父王才會將這個在他看來明明沒有一點優點的奸臣留給他。

為什麼他今日才知道顧放之的能力→他現在是皇帝,顧放之隻為皇帝出力,這是他剛剛提過的“天命”。

這許是顧放之對他的暗示。

嘖。好一個彎彎繞繞的妖人。

但……亦有不合理的地方。

若真是隻為輔佐他而來,顧放之又為何要在他根本都不在的場合回溯那麼許多次?

是在忙碌什麼?就不怕被他發現?還是說,顧放之根本不知道他已經知曉了他的異能?

電光石火間,裴辛思緒萬千,越看含笑坐在自己麵前的顧放之,越覺得此人簡直深不可測。

顧放之不知道裴辛在想什麼,還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陛下是九五之尊,驍勇善戰、才思敏捷。微臣願全心輔佐陛下——臣之衷心,可昭日月!”

裴辛仍舊勾著唇角不語。

顧放之被裴辛看得有點尷尬。

他餘光掃到桌上的骨瓷茶盅,問裴辛:“陛下可要喝茶嗎?”

裴辛:“……”

一說茶,他就想起來今天早些時候自己來來回回地走了十六遍,卻依舊沒能喝到茶的事情。

短時間內他是不想再飲茶了。

“朕不喝。”裴辛冷著臉:“朕不喜茶。”

顧放之沒反應過來:“喜茶?什麼喜茶?”

裴辛:“?”

顧放之自覺丟臉,紅著耳尖讀檔,這回他沒再犯傻,笑道:“也是。時間晚了,不宜飲茶。”

裴辛:“……”

他再盯著顧放之上下瞧了一遍,總覺得哪裡奇怪——

早朝上顧放之煩躁時會大大咧咧地將碎發抹至腦後,方才被門檻絆倒時也會小聲罵人。

可麵前的顧放之笑容是那樣莫測,那樣胸有成竹,讓人猜不透對方到底在想什麼。

裴辛覺得怪異,麵上卻不顯。

不管怎麼說,顧放之此人太危險,他既然斬不掉,應先將他放在自己身邊,拉攏他。

再閒聊了幾句後,裴辛道:“朕剛登基,朝堂上尚有一些不懂的地方,以後少不了要多多麻煩老師。”

顧放之簡直驚喜。

能不驚喜麼?

他的存活率和裴辛的明君程度成正相關,裴辛願意聽話,顧放之那顆吊在嗓子眼的心臟一下子就落下去了一半。

另一半還懸著,是覺得裴辛的態度有點奇怪。一個暴君,再怎麼說也不應該隻因為聽了他幾句話,突然變成三好青年積極向上。

顧放之留了個心眼,特意沒覆蓋剛進養心殿遇見裴辛時候的存檔,打算萬一出了什麼問題,就直接回檔,重來一遍。

從養心殿出來的時候,已是明月高懸。

回顧府的路上,阿奇惦記著顧放之沒來得及吃晚飯就進宮,在路邊的小攤上給顧放之買了包點心,從車窗裡遞了進來。

顧放之感動地將油紙包展平,雙手撚起一塊方方正正的糕點咬了一口。

……好難吃。

粗糙的麵粉口感,瞬間吸乾了舌頭上所有的水份,嚼到最後似乎有餡料,又似乎隻是不小心包進去的異物,像是店家精心埋伏的暗器。

還有股餿味。

反正沒吃過史的可以嘗嘗。

且這點心的味道餘音繞梁,吃一口,在口腔裡遺臭萬年。

顧放之突然後悔自己沒在吃飯前存個檔。

他抓起桌上茶水狠狠漱了一會口,才終於把那股怪味衝下去。

古代人都睡得早,顧放之回顧府的時候,已經是一片靜悄悄了,隻有幾個夜間伺候的小廝放輕了腳步在走動。

顧雲川讓人給顧放之留了飯,顧放之卻有些吃不下去了——他的肚子開始有點不舒服。

思來想去,應是吃的那個糕點出了問題。

顧放之捂著肚子趴在床上哼唧了半天,在“回檔”和“可是回檔要再坐一個小時的馬車”之間糾結了好一會,最後還是選擇了前者。

顧放之走後,裴辛來到盥室。

他隨父兄在戰場上多年,日日腥風血雨,留下了夢魘毛病,許是手染鮮血的報應。

太醫給他開了許多的安神的藥,讓他泡藥浴,雖沒有太多改善,但至少能睡上一睡。

裴辛褪去衣袍,坐於池中。淺褐色的池水瞬間包裹住他勁瘦蒼白的身體。

藥草苦澀的味道隨著霧氣緩緩上升,裴辛沉沉呼出一口氣。

他閉上眼,將今日與顧放之談話的種種又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試圖再挖出一切關於顧放之的什麼。

他想的出神忘我,竟仿佛連顧放之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陛下可要喝茶嗎?”

嗬。

這妖人那時候還好意思問。

等下。

不對!

裴辛猛地睜開眼,竟真的看到顧放之就坐在自己麵前。

裴辛麵色一變。

他上一秒還在沐浴,理所當然認為自己現在沒穿衣服,沉著臉抬手擋在自己身前,摸到了衣服,這才驚覺自己現在並不是光著。

“哎,搞錯檔了。”

顧放之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被裴辛突然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這就是街舞?”

裴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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