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08
陸齊銘短暫地走了一秒神。
沒一會兒,那道細軟的嗓音再次響起,隨口閒聊的語氣,問他:“你不是說你也是和同事一起的飯嗎。你同事他們人呢?”
“先回單位了。”陸齊銘說。
聞言,錢多多心生好奇,抬眸望向他:“你不用回單位嗎?”
“也要。”
錢多多更困惑了,笑起來:“那你怎麼沒和同事一起,反而自己一個人在餐廳門口晃悠?”
陸齊銘:“想跟你打個招呼再走。”
“……”
原來是專程在外麵等她嗎?
錢多多臉上輕鬆的笑容微凝,下一秒,視線重新回到他手背的傷口上,“也幸好你拉了我一把,不然我現在都在醫院裡躺著了。真的很感謝你。”
“換成任何人遇到那樣的情況,都會和我做一樣的事。”陸齊銘說,“你不用放心上。”
錢多多笑了下,沒有說話。
給陸齊銘的傷口消完毒,她又拆開買來的創可貼,取出一張貼上,動作輕柔,小心翼翼。
“好了。”錢多多把用過的棉簽等物收進塑料袋,作勢準備起身。
“麻煩錢小姐了。”陸齊銘說。
錢多多扔完垃圾回來,邊收拾東西邊隨口問陸齊銘:“你開車了嗎?”
陸齊銘:“沒有。”
錢多多:“那正好。我的車停在茶餐廳附近的一個小區裡,辛苦陸先生走兩步。”
陸齊銘輕蹙眉心。
錢多多指了指他的手背,解釋道:“我準備帶你去醫院掛急診,讓醫生給你打個破傷風疫苗。”
聽完姑娘的話,看著姑娘一本正經的表情,陸齊銘沉默了好幾秒,然後才說:“不用了。”
“我剛才仔細看了一下你的傷,傷口好像有點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打一針更保險。”
陸齊銘:“真的不用。”
“有用的。”錢多多很認真地勸說,“全世界每年有將近一百萬人感染破傷風,而且這種病的死亡率很高。我知道陸先生你會覺得我小題大做,但是請你理解,你因為我受傷,我隻是不想你有任何意外。”
陸齊銘眼簾微垂,看著這張誠懇又真摯的小臉,一時竟無言。
還記得十八歲進入軍校的第一天,隊裡的教導員就告訴他們,人民軍隊為人民。保護人民,保衛弱小,不過是每個軍人刻進基因的本能與責任。
他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多值得她感激。
事實上,在陸齊銘看來,這種程度的皮肉傷根本不算傷。
由著錢多多消毒、處理傷口,原因隻有兩個,一是為了讓她心安,二是他出於私心,想跟她再多一些單獨相處的時間。
可是現在,她還要他為了這種小傷去醫院掛急診?
沉吟片刻後,陸齊銘看著錢多多,問:“是不是一定要去醫院?”
“去了當然最好。”錢多多本著對救命恩人負責的態度,說,“當然,如果你實在不想,我也沒辦法強求。”
“這裡離軍區醫院很近。”陸齊銘說。
錢多多愣怔了瞬,反應過來後趕緊打開手機地圖,邊查找邊說:“好的好的。陸先生你稍等,我馬上搜一下……”
“我知道路。”
“哦哦好。”
茶餐廳地處老街,街道狹窄,沒有專屬停車位,用餐客人的車都統一停放在旁邊的幾個老小區,停車費用也不貴,三個小時十塊錢,每超出一小時加收三元。
錢多多和陸齊銘一同去取車,經過茶餐廳,左拐進旁邊的一條小巷。
夜色已深,小巷內光線昏暗,隻有便利店的白色燈光在路麵上切出銳利幾何。樓上不知哪家在放音樂,九十年代的粵語歌,漫過半空那些五線譜似的電線,流淌而出。
陸齊銘走在錢多多身旁,冷不防出聲,問她:“你一個人的時候,會不會走這種夜路。”
“很少吧。”錢多多唇角彎起一道淺弧,“平時出來探店都是和團隊的同事一起。”
陸齊銘聽後,略微頷首作回應,沒有搭腔。
“南城的治安總體來說還是很不錯。”錢多多跟他閒聊,“印象裡,我已經很久沒聽到過南城發生什麼搶劫案。”
陸齊銘:“惡性事件哪裡都有,不可大意。”
“嗯,你說得對。”錢多多笑,“謝謝陸先生提醒。”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一個老小區。
錢多多的車是去年剛提的,奔馳e級,純白色,運動係,很有活力與個性的一款車型。
她拉開駕駛室車門上車,陸齊銘則坐進副駕。
他人高馬大,擠進來,一雙大長腿顯得無處安放。
“下午那會兒我助理坐過這個位置。”錢多多見狀窘迫,解釋道,“她比較小巧,你可能要調一下。”
陸齊銘沒說什麼,撥動車門上的按鈕調節座椅。
發動引擎,錢多多一手握住方向盤,另一隻手在手機地圖上查找軍區醫院,準備設導航。
“出了小區左轉,直接開上主乾道。”陸齊銘給她指路。
錢多多點點頭,把自己的手機隨手放回置物格裡。
“我開車技術一般般。”她腳踩在製動踏板上,臉微熱,小聲給他打預防針,“如果踩了急刹或者方向盤打得急,你多擔待。”
借著車窗外零星幾縷路燈的光,陸齊銘將她忐忑的神態收入眼底,嘴角不自覺勾了勾,道:“蹭車的是我,你不嫌我礙眼就好。”
聞聲,錢多多輕吐出一口氣,發動汽車,緩慢從小區駛離出去。
剛開上大路,第一個路口就遇紅燈。
錢多多踩了刹車。
等紅燈的空檔,她目光掃過陸齊銘手裡的手機,注意到什麼,隨口問:“這是你的私人手機嗎?”
“嗯。”陸齊銘側目,看向她,“怎麼問這個?”
錢多多朝他笑笑,聲線輕柔:“沒什麼。之前聽你說過,你們有私人手機和工作用的軍機,隨口問問。看樣子是個國產品牌?”
陸齊銘淡淡地說:“單位有相關要求。現在的竊聽裝置隱秘度高,涉密人員不能冒險。”
“嗯,了解。”錢多多瀏覽著路線,自言自語似的回話,“你們越謹慎,人民越安全。就是感覺,要遵守那麼多規章製度條條款款,有點太麻煩你們了。”
陸齊銘細微牽了下唇,“職責而已。”
軍區醫院和老街隻隔了一公裡多,加上夜間路況暢通,車程僅需幾分鐘。
停好車,兩人徑直來到急診大樓。
這會兒已將近夜裡十點,軍區醫院急診科裡依然有不少病患,兩三個貼著涼涼貼的小朋友、一個騎車摔傷的外賣員,還有幾個穿迷彩服的小戰士。
陸齊銘在預分診台前站定,取出軍官證遞給做登記的護士。
中年護士接過軍官證,熟練地在電腦上操作幾下,眼皮都沒抬一下:“哪兒不舒服?”
陸齊銘靜了兩秒,回答:“手受傷,來打破傷風。”
護士聽完也沒說什麼,選定診室和醫生,將證件還給陸齊銘,“一診室,去裡麵坐一會兒吧。另外顯示屏故障了,到你的時候醫生會出來叫名字,注意聽。”
“謝謝。”
陸齊銘折返回來,對錢多多道:“掛好了。”
一旁的錢多多還在環顧四周。她眨了眨眼睛,目光裡難掩驚奇,低聲問:“我還是第一次來軍區醫院。軍區醫院和普通的醫院有什麼區彆,專門給軍人看病嗎?”
“軍區醫院由軍隊直接管理運營。”陸齊銘回答,“有的專門服務部隊,有的也接診地方病患。”
“原來是這樣。”錢多多明白過來,點點頭。
走進急診候診廳,燈火通明,地磚乾淨到反光,到處都是空位。
錢多多隨便找了個座位,剛坐下,一通電話就打進她手機。
她點亮屏幕,來電顯示:老媽。
錢多多想也不想地接通:“喂媽?”
“乾嘛呢閨女。”張雪蘭在電話那頭問,“吃飯沒有?”
“吃了。你和爸爸呢?”
“我們剛吃完。”張雪蘭哎喲了一聲,聽著疲憊得很,“唉你是不知道啊,這又是坐飛機又是坐大巴,折騰了整整一天才到地兒,胃都差點給我顛出來!剛才我就跟你爸放了話,最後一次,堅決最後一次,往後合唱團裡再組織什麼踏青旅遊,我再也不參加了!”
錢多多心下好笑,說:“等明天看到那些青山綠水,您又要改主意。”
“這也有可能……”
張雪蘭打了個哈欠,頓了下,又問:“那你這會兒在家?”
錢多多脫口而出:“沒有。”
張雪蘭狐疑:“這麼晚了還沒回去。那你在哪裡?”
“……”錢多多眼風悄悄掃過身旁的冷峻男人,挪動足尖背轉過一個角度,背朝他,硬著頭皮胡謅,“還在忙工作,跟合作方談事情。”
“好吧。”張雪蘭不疑有他,繼續道,“那你待會兒忙完早點回去,到家了跟我說一聲。”
“好的。”
掛斷電話,錢多多緊繃著的神經這才放鬆。倒不是故意想騙她媽,隻是害怕張雪蘭女士知道此時此刻她和十一號在一起,會腦補過甚,又冒出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
“你媽媽催你回家?”耳畔忽然傳來一道嗓音,清沉又悅耳。
錢多多被嚇了一跳,唰地抬眸,看向陸齊銘:“啊,對。”
“給你添麻煩了。”他說。
“這話從何說起。”錢多多趕緊擺手,“是我硬要你來醫院打疫苗的,硬要說耽誤時間,但也是我耽誤你的……”
就在這時,一診室的房門被人從裡麵打開,出來一個年輕的男醫生。對方一米八左右的個子,白大褂裡麵是軍裝常服,白皮膚戴眼鏡,看上去斯文儒雅,風度翩翩。
青年軍醫揚聲:“陸齊銘?”
“你等我一下。”陸齊銘低聲對錢多多道,隨後便進了診室。
錢多多匆忙起身跟過去。
“那個……”她拘謹地站在診室門口,試探道,“醫生,我能不能一起進去?”
軍醫正要回診室,聞聲動作微滯,看看眼前漂亮溫軟的小姑娘,又看看裡麵冷峻硬朗的年輕軍官,像是頓悟:“家屬?當然可以。”
錢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