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殘陽如血，將街道染上了一層昏黃。
楊鶴霆騎著一匹高大的黑馬，繡春刀還有凝固的血漬。他身著玄色勁裝，身冷峻的麵龐仿若被寒霜籠罩，銳利的雙眸中透著令人膽寒的凶狠。
楊鶴霆與沐雲笙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一個是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一個是朗若明月的世家公子。一黑一白的對立，在夕陽下被拖出長長的影子。
良久，楊鶴霆冷哼一聲，猛地一扯韁繩，黑馬仰頭嘶鳴，馱著他疾馳而去，隻留下一串急促的馬蹄聲。沐雲笙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思。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楊鶴霆對他惡意，作為男人他怎麼可能不懂楊鶴霆心中所想。
葉珠並不知道剛剛馬車外的對峙，她在馬車裡昏昏欲睡，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她掀開馬車的窗簾，正好看見楊鶴霆帶著人遠去的畫麵。
最近京城因為淮陽王謀逆一案極不太平，看楊鶴霆的歸來的情形，逃脫的淮陽王應該是沒有捉拿歸案。
到了葉府，葉珠準備進門，卻被沐雲笙叫住，“珍珠兒，我就不進去了，改日再約你出去遊玩。”
“嗯？”葉珠皺眉，不解的問道：“你不是要來找我大哥嗎？怎麼感覺今天的你很奇怪，是出什麼事了嗎？”
沐雲笙沒有回答，隻是示意葉珠快進去，眼神裡的情緒有些複雜。
葉珠雖感覺奇怪，並沒有過多的深究，她吩咐葉家的馬車夫將沐雲笙送回去，再進了家門。
車夫得了命令，準備載著沐雲笙離開。見沐雲笙站在葉府門前，一動不動，催促了一聲，“沐公子，上車嘞！”
葉珠的閨閣需要經過書房，她剛走到書房，就聽到父親與大哥的聲音傳來，討論的內容讓她停下腳步。
“爹，沐丞相今日早朝彈劾礦監稅使，恐怕引起了閹黨的仇恨。”葉青山正在與葉震說著早朝的事情。
葉震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聲音傳入葉珠的耳中，“聖上近年來偏信閹黨，一群沒根的東西，仗著陛下的偏袒，橫征暴斂，插手朝政。”
“隻是沐丞相糊塗啊……”葉震的聲音裡含著擔憂，也有對沐丞相的敬佩。
砰！葉震拍案而起，情緒激動的繼續接著說。
“仇恨閹黨的讀書人，不是隻有他沐觀之一個人，礦監稅使橫征暴斂一事，天下皆知。為何其他人不敢站出來，偏偏他沐觀之要去做這個出頭鳥。”
葉青山替葉震順了順氣，“爹，你先彆激動，閹黨行事越發肆無忌憚，沐丞相此舉也是忍無可忍。”
“他沐觀之要做天下讀書人的大英雄，我不反對，隻是珠兒與沐雲笙訂了親事，我擔心珠兒未來會被沐家所連累。”
“爹的意思是——不可！珠兒當初已經退過一次婚了，如今若是再退，京城世家貴族該如何議論她。”
“你以為爹想嗎？就算珠兒一輩子不嫁人，我葉家也養得起她，總不能因為他人的議論葬送了珠兒一輩子。”
葉珠聽到這裡，破門而入，她明顯不讚同自己父親的做法，“爹，我不同意退婚。”
葉震見葉珠闖進來反駁自己，他讓葉青山出去，葉青山猶豫，“爹，你彆責罰二妹妹。”他拍了拍葉珠的肩膀，出了書房。
此時書房裡隻剩下父女兩人，葉震拍桌，“跪下！”
葉珠麵露倔強，直挺挺的跪地，腰挺的筆直。
“婚姻大事，向來由父母決定，爹總不能害了你。”葉震生氣，他如今不爭名利，唯求自己三個子女能過的順風順水。
葉珠理解父親的苦心，但她不讚同父親的決定。
怪不得今日雲笙哥哥情緒低落，同她到沐府，卻又不敢進來。怪不得他會送她金玉樓的地契，原他是害怕保不住這一樁婚事。
“沐丞相所做所為，天下人的眼睛都看著，誰不知沐丞相是大越王朝第一賢臣，陛下就算偏袒閹黨，總要考慮天下人的筆墨喉舌！”
“閉嘴！聖上豈是你能妄議，如今你的膽子是越發大了。”葉珠還要繼續說，被葉震凶狠打斷，當今聖上設立鎮撫司，到處都是鎮撫司的耳目，今日之事若是被聽到，定要被治罪。
葉震也反應過來，自己態度過於凶狠，終歸是自己疼愛的女兒，他將葉珠扶起來，“珠兒，爹知道你外表看起來柔弱，其實內心最是剛強，可是做人不懂屈服與拐彎總是要吃虧的。”
“爹是膽小鬼！爹曾經教我念書時說過，讀書人當為天下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沐伯伯如今走的道不就是這樣的道嗎？”
葉珠眼角掛著淚，委屈巴巴的反駁，她不懂為何爹會變成如今這樣，或許爹一直是這樣，隻是她長大才發現。
“當初楊家滿門戰死沙場，隻留下楊鶴霆一人，爹出於權勢考慮，給我退了婚。如今沐丞相對上閹黨，爹又怕被連累，又要我退婚。”
葉珠哽咽，盯著葉震問，“女兒的婚姻究竟算什麼。”
葉震不敢看葉珠的臉，他曾經也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懷揣著建功立業的報國之心進入官場，多年的沉浮終是將他變成了一個明哲保身的膽小鬼。
“爹為何會早早退出官場，你現在不明白，以後總會懂的。爹承認自己是膽小鬼，那是因為爹有軟肋，名利權勢都是過眼雲煙，你們兄妹三人過的好，才是爹真正的願望。”
葉珠長舒一口氣，再次跪下。
“沐丞相沒錯，女兒不同意退婚。天下一定要有沐丞相，我如今已經長大，可以自己為自己的人生作出選擇，也請父親相信我的選擇。”
葉珠的話讓葉震陷入沉默，他坐在椅子上，擺擺手示意葉珠出去，他要自己靜一靜。
葉珠離開了書房，她回頭看了一眼父親，小聲的說了一聲，“對不起。”
她不是不理解父親，但她更不想做被困在閨閣之中，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大家閨秀。
如今閹黨氣焰囂張，狗仗人勢。
聖上曾經也是個賢明君主，如今……不提也罷，比起明哲保身，她更願意去相信沐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