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練氣之境了,是在此千鈞一發、險象環生的時刻。
遊魅愕然,旋即狠戾一笑:“修成又如何,一樣隻能等死。”
一掌不容分說拍來,寧姚凝氣禦劍,破風而去。
樓內掌風劍氣相搏相抗,簾幔翻飛,寧姚逐漸得心應手,手中長劍愈發詭變跳脫,如風如影,劍光如織。
遊魅竟有些招架不住,她掌風一盛擋開那淩厲劍氣,倉促後退兩步。
窗下的男子終於抬眸瞥一眼,聲音冷淡:“遊魅,速戰速決。”
罷了,她遊魅憑的是一手神鬼莫測的毒,何必同一個小丫頭較蠻力。
寧姚提劍立在屋心,凜冽劍光清寒如月色,她看向遊魅身後的男子,盤算著他若一起上,自己能有幾分勝算。
遊魅婀娜一轉,豔紅的廣袖輕揮。
東南角那四人料知不好,齊齊掩住口鼻,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樓。
寧姚不知,依舊提劍刺去,劍氣繚繞,卻隱約嗅到一段幽香。
“小心!”
柳懷盛想起之前麵容被一盞毒茶腐蝕,躺在地上哀號的店小二,驟然警醒。
遊魅瞥他一眼,一抖衣袖,一片青色的粉末飄蕩而來,柳懷盛驚駭,要躲開,隻是身上有傷,連站起來都勉強,如何躲得開。
正當此時,自窗口躍進一個人影,順手扯了茶樓的招子,揮動幾下,卷那團毒煙丟開,腕上五隻圓環相撞,聲若琳琅。
柳懷盛又驚又喜:“師姐,你怎麼來了?”
“看到煙信了,”
沐嬋提人躍出茶樓,把他丟到地上,說道:“剛剛那毒,吸入一點就等著穿腸爛肚、暴斃身亡吧。”
柳懷盛臉色一白。
茶樓內,寧姚胸口一陣劇痛,她手中劍墜地,攥著胸口跌坐在地,痛不欲生。
遊魅誌得意滿:“中了這毒,任你下五境也得斃命當場。”
話音未落,一道寒意森然的劍光自窗外驟然逼至,劍氣如虹。
遊魅身後的男子連忙推開她,袖中一串銀針飛速甩出。
溫如玉以劍氣蕩開暗器,劍招片刻不滯,如疾電刺去,男子和遊魅合力抬掌迎上這一劍,掌風劍氣相撞,震碎近側的六七張八仙桌。
二人唇角一抹血線淌出,對望一眼,一同借力躍出窗外,臨走丟一把毒煙,倉惶遁走。
溫如玉劍氣擊散毒煙,連忙回身去看寧姚。
單薄的身子蜷成一團,一張清瘦的臉慘白如灰,嘴唇卻是深晦的暗紫色,死死攥著拳,拚力抬眸望他一眼:“師父……”哀哀的一聲自齒間溢出。
溫如玉蹙眉,並指在她身前點了七處,寧姚暈了過去。
他將人橫抱而起,疾步出了茶樓。
沐嬋連忙迎上來:“溫長老,她怎麼樣?”
柳懷盛和楚清璃皆受傷不輕,背倚著牆坐著,適才若非楚清璃放了聯絡消息的煙信,他們三個都得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
“帶他們兩個回去。”
溫如玉丟一句,抱著氣息奄奄的寧姚匆匆回溯崎山去。
寧姚鼻尖儘是他衣上的熏香,莫名令人安然,昏昏沉沉間,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是在陽春三月,鋪天蓋地的杏花飄落,紛揚如雪。
她遲疑著走向前,身側杏花倏然急急退開,於春光儘頭,見一人在撫琴,骨節分明的一雙手,也挽得了如虹長劍。
案前一爐香,縈繞不絕,模糊他的眉眼,寧姚竭力想看清楚,卻也隻得一個淡漠的影。
萬卷閣外,溫如玉臨風而立。
“怎麼樣了?”
司長老走來,憂心忡忡望他,這陰毒就是後山藥廬的閻神醫也解不得,隻有耗散內力將毒逼出一途。
“無礙了。”
他帶寧姚到萬卷閣,借老槐葉,將其體內劇毒悉數逼出。
“你也要好生休養才是,”
司長老看一眼他白得嚇人的麵色,忍不住叮囑一句,又想起柳懷盛和楚清璃兩個,不由皺了眉,繼續道:“對方是什麼人,下手這般歹毒?”
“是天毒四鬼的一魈一魅。”
天毒一魔一魘,一魈一魅,其中周魘擅蠱,遊魅擅毒,盛魈擅暗器,淩魔擅機關術,人稱“四鬼”,惡名昭著。
明虛眉皺得愈緊:“他們竟來了這裡?”
溫如玉想起一年前的舊事,說到:“升龍城都有天毒的行跡,怕是另有所圖。”
……
寧姚悠悠轉醒,望四周,皆是高逾兩丈的木製書架。
她躺在一張羅漢榻上,掙紮著起身,一眼看見屋心的矮幾。
紫檀木打的矮幾,上麵擺著一片葉子。
槐葉。
寧姚心頭猛地一跳,這就是宗門至寶,所有人心心念念的槐葉,她千辛萬苦不就是為這一葉傳言可活死人、肉白骨的靈葉麼?
唾手可得一般。
寧姚蹲在槐葉前端詳,隻要把它帶回去,血海深仇可得報,夙願得償,一切都會如她所願。
近在咫尺,她卻如何也下不去手。
溫如玉上樓,見她怔怔看著,緩聲開口:“若非是它,你體內的毒難以祛儘。”
寧姚慌亂側首。
溫如玉眸光沉靜,溫潤看向她,一如往日立在廊下看她庭前舞劍一般。
“弟子見過師父。”
溫如玉沉默,踱步過來,伸手捏了她的手腕,指尖按在她脈搏上。
寧姚錯愕抬眸,這才察覺他臉色蒼白,指尖也涼得像冰一樣。
“餘毒已清,隻是體內仍有內傷未愈,先靜養一段時日。”
“是…”
萬卷閣素日隻有宗主長老可進出,此次寧姚入內已是破例,不好久留。
兩人一同回宸寒殿去,寧姚落後半步跟著,凝望溫如玉的神色,邀功似的說:“弟子可以凝氣了。”
溫如玉隻略一點頭:“甚好。”
她想了想,請罪道:“弟子夥同柳懷盛私自下山,藐視門規,還請責罰。”
轉眼的功夫就反省得這樣深刻,當初也不會毅然決然地下山了,這股油滑八成是學柳懷盛的,溫如玉唇角微揚,淺聲道:“下不為例。”
寧姚瞧見他唇角的笑意,忍不住歡喜,跟緊了些。
槍宗雲斕殿。
柳懷盛捂著胸口躺在榻上吱哇亂叫,轉頭中氣十足地喚一聲:“師姐,師姐……”
沐嬋一腳踹開門,端碗湯藥進來:“彆嚎了,把藥喝了。”
柳懷盛看看一碗黑褐色氣味古怪的液體,舔了舔唇:“苦不苦?有蜜餞果脯——”
後半句被灌回肚子裡,沐嬋沒那個耐性哄他,左手直接捏著他下頜,右手將一碗湯藥都灌進去。
柳懷盛推開碗,捂著胸口咳得死去活來,像三十年的肺癆久治不愈。
沐嬋微微蹙眉,一把擰他的耳朵:“再裝,再裝。”
這小子詭計多端、油腔滑調,她不是第一天見識了。
柳懷盛立時不咳了,護著耳朵告饒:“疼疼疼,師姐,疼……”
沐嬋終於鬆手,白他一眼:“還知道疼,無視門規私自下山,仗著自己三腳貓的功夫敢去招惹天毒教的一魈一魅,”
“那一魈一魅是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