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周一。
裴晰一走進教室，就發現教室裡格外熱鬨。
大家三兩一堆地聊著天，嘰嘰喳喳，神色興奮。
教室裡被人聲充斥，烏泱烏泱的。
裴晰走到座位上坐下，一路上聽到好幾次諸如“校慶”“節目”之類的字眼。
視線瞥到班長何讚，她正拿著一個本子，站在幾個女生麵前記著什麼。
裴晰拍了拍沈妙意的肩膀，問她：“出什麼新聞了？大家這麼亢奮？”
沈妙意轉過身來，朝她靠近了些，輕聲道：“咱們學校要校慶了，建校整整四十周年，聽說要大辦特辦呢。”
“這樣啊。”裴晰點點頭，“我記得校慶是十二月吧？這還早呢。”
“這次規模不同嘛。”
沈妙意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何讚。
“班長現在搜集節目單呢，有想要表演節目的，先報上去，然後按照節目大類先進行海選。”
“誰都能參加？”裴晰有些意外地揚眉。
以往學校有什麼活動，都是內定幾個節目，基本上都是學校裡那幾個有名的特長生，輪不到普通人。
“嗯。”沈妙意點點頭，“這次和以前不一樣，畢竟是整年嘛。”
裴晰聞言也有些興奮，伸手推了推沈妙意的胳膊，“那你可以報一個啊。”
沈妙意意外地“啊”了一聲，神色為難，“我我不行吧。”
“怎麼不行了？”裴晰皺了皺眉。
沈妙意唱歌她是聽過的，是她現實中聽過的最好聽的嗓子。
她認為她完全可以，就是缺乏自信。
看著沈妙意那一臉怯怯的樣子，裴晰循循善誘道：“不是還得海選麼，行不行的也不是我們自己說了算 ，是評委說了算，參加一下又沒有什麼關係。”
沈妙意看著裴晰的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瞳仁裡飽含著鼓勵和期待，她蠕動了一下嘴唇，發覺抗拒的話忽然很難說出口。
裴晰覷著她神色笑了笑，這種時候，就得有人推她一把。
她抬手戳了下何讚的胳膊，“班長。”
何讚轉過身來，她是班級裡為數不多的短發女生，單眼皮，長得白白淨淨，又高又瘦，身上有一股沉穩的氣質，很適合當班長。
“怎麼了？”
何讚低頭看著裴晰。
裴晰笑著指了指沈妙意，“她報獨唱。”
何讚聞言，表情有些意外。
她握著筆的手頓了一下，看著沈妙意道：“確定要報獨唱嗎？歌唱類節目肯定不會少，而且五班那個孫羽菲肯定會報。”
孫羽菲是學校舞台表演的常客，還是從小就參加過歌唱比賽的童星，在榆市算是小有名氣，整個一中更是無人不知。
何讚也是好心提醒，言外之意，報了唱歌極大概率上不了台，隻能淪為炮灰。
沈妙意聞言有些猶豫，她抬頭，忽然觸到裴晰鼓勵的眼神，還是朝著何讚點點頭道：“我我知道。”
何讚擰了擰眉，問她：“那你考慮好了？”
沈妙意下意識看向裴晰，看到裴晰對著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於是她抬頭看著何讚開口：“嗯，班長你給我報吧。”
何讚點頭，按了一下手裡的筆，低頭在本子上寫上沈妙意的名字。
“好，我給你報上去，到時候隻能各憑本事了。”
寫完，她遞給沈妙意一張單子，“明天放學之前填好交給我我。”
“嗯。”沈妙意接過，看著手裡報名表，表情又有些怯怯，“裴晰”
裴晰把手搭在她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我相信你可以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沈妙意抿了抿唇，深深點了點頭。
她不能辜負裴晰對她的期望。
忽然她想到什麼，問裴晰道：“對了，你化學競賽什麼時候開始呀？”
“好像是下周。”裴晰說，“周末還要先去隔壁頤市集訓兩天。”
“有人和你一起麼？你哥哥去麼？”沈妙意有些擔心。
“他沒報。”
裴晰搖搖頭，裴致高二的時候參加了一次競賽，結果铩羽而歸，從此對這東西敬而遠之。
她沒參加過，所以這次就帶著好奇試一試。
裴晰又拍了拍沈妙意的肩膀，“反正到時候肯定有咱們學校的同學陪我，不用擔心。”
沈妙意低低“嗯”了一聲，裴晰交朋友的能力比她強很多。
而且裴晰這種人，無論到哪裡，彆人都會喜歡。
她意識到自己的擔心其實是多餘的。
裴晰知道沈妙意在擔心自己，捏了捏她肉呼呼的小手，寬慰道：“就幾天，等我回來，給你帶頤市好吃的特產。”
說到吃，裴晰忽然低呼了一聲，“啊，我差點忘了，裴致的早飯還在我這裡，剛才忘了給他了，我去給他送過去。”
沈妙意點頭，“快去吧，快要上課了。”
“嗯。”
裴晰從袋子裡拿出一個紫菜飯團，快步走出門外。
正值早高峰，走廊上都是來來往往的學生，不少人背著書包匆匆而過。
裴晰躲避著人流上了樓，走在走廊的圍欄邊，下意識朝樓下望過去。
地麵上，無數穿著同樣藍色校服的學生形成一條人潮，像潮水般慢慢湧進樓裡。
在所有人中，一個人的身形尤其突出，裴晰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臉上帶著一以貫之的漠然，校服敞著懷，露出裡麵什麼圖案都沒有的黑色t恤。
一隻手插在褲子的兜裡，步伐慵懶而隨意，正隨著人潮，一步步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他的書包還是上次在球場時背的那個斜挎黑色大包，鬆鬆散散地背在寬闊平直的脊背上，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包，連一個名牌的lo都沒有，卻意外有一種說不出的不羈好看。
裴晰頭一次發現，原來校服和這樣的包搭在一起，還挺不錯。
學校裡背斜挎包的人不少，其中不乏名牌，但裴晰以前從沒有覺得這樣的搭配格外好看過。
大概是人的原因。
江承身高步長，出神的片刻，已經幾步走進教學樓內。
眼看著他身影消失，裴晰回神般收回目光，快步朝裴致的班級走過去。
班級兩側都有窗戶，裴晰在走廊邊的窗戶旁張望了一下，裴致的座位正空著。
班級裡麵人影紛雜，裴晰仔細看了看，也沒找到裴致的身影。
她打算悄悄進去把飯團放在裴致的座位上，一轉身，猝不及防撞上迎麵走來的一個人，鼻子差點磕在他身上。
裴晰還沒來得及抬手捂鼻子，兩隻胳膊就被扶住，抬頭就看到一雙熟悉的桃花眼。
“時琛哥？”她有些意外。
“沒事吧？”時琛關心道。
看見裴晰搖了搖頭，這才鬆開了手，揚眉問道：“來找裴致？”
裴晰點頭，“嗯，他人呢？”
“上廁所去了。”
裴晰“哦”了一聲，伸手把飯團遞給時琛，“那你幫我把早飯給他吧，他剛才忘拿了。”
“沒我的份？”時琛接過，笑眼微眯道。
裴晰笑了笑，甜甜杏眼中露出一絲狡黠，“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在裴致回來之前消滅掉。”
她又補充：“反正他在家已經吃過麵包了。”
這飯團是剛才路過便利店，裴致看她要吃，非要跟著買的。
“我看行。”時琛眼裡笑意加劇，認真地點了點頭。
說實話，他早上沒吃飯，本來就有些餓了。
說完，他直接打開飯團的包裝紙，狠狠咬了一口。
兩人站在圍欄邊，沒有注意到，身後，一道高挑身影在兩人身邊走過。
幽深目光落在裴晰身上，轉瞬即逝。
江承走進教室 ，重重拉開椅子，坐到座位上。
他的座位挨著走廊的窗戶，這個位置，隻要一抬頭就能看到走廊裡站著的裴晰和時琛。
江承垂下目光，從包裡拿出一張試卷，周末的作業還沒來得及寫。
對他來說這些都沒什麼寫的必要，通常都是寥寥幾筆應付了事。
試卷上的小字挨個擠進大腦，但卻始終無法靜下心來思考，看了半天，連第一道最簡單的題都遲遲沒有落筆。
兩人的談笑聲隔著一道窗戶，清晰地傳入他耳內。
“時琛哥，我先回去了，你彆告訴我哥哈，就假裝我剛才沒來過。”
裴晰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狡黠和一絲賣乖，他甚至能想象出她那雙琥珀色瞳仁裡流轉著怎樣的笑意。
江承緊緊握著筆，筆尖在紙上留下深深的劃痕，快要穿透紙背。
他垂著頭，拚命克製自己不要抬眼去看。
聽到時琛說完那句再見後，這才抬眸。
裴晰走得很快，他的目光越過交織的人群，隻捕捉到她的一角背影，然後看到她消失在拐角。
收回目光時，試卷已經被筆尖紮出了黑色的墨團。
江承眸色沉了沉，重重擱下筆。
然後一把將試卷團成一團，扔進了桌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