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望著前方那血腥場景,眼中都不由露出一抹凝重。
那追殺少年的幾人,個個氣勢淩厲,而且能從蜀中追殺少年至此,實力必然不弱。
也許算不得什麼的高手,卻也絕非尋常散手所能比擬。
但如今,卻全被這駝子殺死,幾乎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可見這駝子武功之高。
而且,這家夥,竟也是為這少年而來?
這少年究竟是何人物,竟讓得這麼多人從蜀地追殺至此?
眾人心中不解,隨即看向江玄,想問問怎麼辦。
卻見江玄此時也是眉頭緊皺,緊緊盯著那駝子看。
“塞北明駝,木高峰……”
江玄低聲喃喃,從這駝子的口中,他隱約猜到了其身份。
竟是為辟邪劍譜而來?
如此看來。
那這少年,多半就是林平之了。
而追殺他的這幾人,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青城派的。
餘滄海派弟子前來追殺林平之,又被木高峰橫插一手?
沒想到,此行南下,竟恰巧遇到了此事……
“你殺了我吧!”
林平之大喝,雙目血紅,死死瞪著木高峰,咬牙道:“我不知道什麼劍譜,就算有也絕不會給你!”
“不知道?”
木高峰麵色一沉,冷冷道:“從離開衡山開始,你就一路逃往江南,如果爺爺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想回福州吧?”
“說!辟邪劍譜是不是藏在福州?!”
林平之死死咬牙,一言不發。
“你真當爺爺不敢殺你不成?”
木高峰正欲發怒,突然也注意到了策馬而來的江玄幾人,頓時皺了皺眉。
隨即考慮了一下,他扔下少年,緩緩起身,提著駝劍走到了路中央。
林平之也認出了剛才有過一麵之緣的江玄幾人,眼中不由升起了一股希冀之色。
可見幾人年紀也都不大,雖個個持刀,應該是有武藝在身,但多半也厲害不到哪兒去。
若是向幾人求救,惹惱了這死駝子,豈不是白白害了彆人?
想到此,林平之心中一歎,放棄了求救的打算,隻希望這駝子不要連累無辜,害了這幾人性命才是……
而此時,木高峰已經擋在江玄幾人麵前,目光在幾人身上打量片刻,尤其注重看了眼幾人的佩刀,隨即眼眸微眯,問道:“幾位是路過,還是也是為了這小子來的?”
這駝子不僅長相難看,臉上生滿了白癜和黑色胎記,而且又矮又胖,就連聲音也是十分沙啞,難聽至極。
再加上背後那個高高隆起的駝背,難以想象,這世上竟有如此醜陋古怪的人。
幾人都不禁皺了皺眉。
江玄仔細掃了一圈,則更加確定這駝子身份,淡淡道:“是路過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桀桀桀……”
木高峰怪笑一聲,道:“如果是路過,那看在大爺我現在心情好的份上,還能發發慈悲,放你們滾過去。”
“如果也是打這小子的主意的話,那爺爺這駝劍,今日也不介意再多殺幾個不長眼的!”
顯然,他對自己的實力也很自信,眼看江玄幾人年紀不大,也不認為幾人能有多厲害。
隻是也不怪他如此自信。
當今江湖上,大部分人練武,都是從十來歲開始,二十來歲小有所成。
那些把功夫練出門道的,最少也得三十幾歲,甚至四五十歲,才能勉強稱得上是高手。
而江玄幾人,其中年紀最大的裴興幾人,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七八三十來歲左右。
就算會武功,又能厲害到哪兒去?
當然,最主要的是。
辟邪劍譜對他極為重要,如今他又殺了這幾個青城派的小崽子,若消息傳了出去,隻怕各大門派都會前來追殺他。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還是想滅口掉所有的知情人。
但他也不確定江玄幾人究竟是否知曉此事,所以打算先試探一下。
“大人?”
裴興幾人也感覺到了這駝子身上那股洶湧的氣息,這是內功大成,打通奇經八脈和十二正經,內力形成大周天循環以後才能展露出的氣勢。
這駝子,至少也是先天圓滿,甚至宗師級人物。
隻是不知外功練的如何。
若是再加上一兩門大成以上的外功的話,配合內力境界,他們如果與之交手,極有可能不是對手。
先天圓滿可不是廢物,隻看當初那曹少欽受了傷都能以一敵眾,便可窺視一二。
一時間,幾人臉色都有些凝重,隻得將目光投向江玄。
“大人?”
而木高峰聽到幾人所言,也是眉頭一皺:“朝廷的人?”
這倒是有些麻煩……
木高峰眼中多了幾分慎重,沉思片刻,便挪步讓開了路,道:“朝廷不管江湖事,各位,請過吧。”
聞言,裴興幾人鬆了口氣。
而江玄依舊臉色平靜,不為所動。
若是之前,遇到這種事,他向來是避而遠之的,不願徒增麻煩。
但如果這人,是林平之的話,那麼管一管倒也無妨。
整個‘笑傲江湖’中,他最覺得遺憾的,不是東方不敗、不是嶽不群、也不是主角令狐衝,而是林平之。
本是一性格開朗、心地善良的富家公子,卻因家傳的辟邪劍譜,而引來災禍。
先是全家被青城派滅門,而在被滅門後的逃亡過程中,卻仍能保有一顆純真心靈,寧做乞兒不做盜賊,不向侮辱自己的農婦出手。
在之後加入華山派,被同門欺負也絕不還口,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報仇,但在仇人睡覺時他也堅守原則不出手報仇,在遇到最大仇敵餘滄海被圍剿時仍要一對一公平決鬥。
他甚至還有很多美好的幻想,他總天真地覺得會有人會幫助自己,幫無辜死去的家人討回公道。
在絕境之中,好不容易感覺到一絲溫暖,被嶽不群伸以援手,收為入室弟子。
但卻沒想到,嶽不群之所以接近於他,也是因為覬覦他林家的辟邪劍譜。
當嶽不群設下重重圈套盜取林家的辟邪劍譜、當嶽不群一劍砍向他時,他的世界崩塌了。
也是經曆了這些重重黑暗,才導致他徹底黑化,下定決心修煉辟邪劍譜,成為了人人喊打的魔頭反派。
但誰又能知道,在一開始,他也隻是個心懷希望的少年郎呢?
他對世間一切都充滿了美好的期待和向往。
哪怕最開始殺餘滄海的兒子餘人彥,也是因為替易容扮醜的嶽靈珊打抱不平,被餘人彥苦苦相逼,要他跪地磕頭,被逼無奈才會失手反殺。
他心地善良、堅毅內斂、聰慧刻苦、目光長遠、隱忍而念舊情。
可以說,如果沒有發現這一係列的變故,林平之才是最佳的主角模板。
正是這些一係列的變故,將他一步步推往黑化、死亡的邊緣。
江玄可以想象,當林平之全家被滅門時,當他被敵人追的四處逃生躲藏時,他多希望有人能站出來幫他一把,也許從此他的命運就會有所改變。
但是,沒有。
這世道似乎便是如此,所有人都是如此的自私自利。
所有人,都在覬覦他林家的辟邪劍譜。
當揭開這一切真相的時候,難以想象,他內心究竟有多絕望、多痛苦……
在得知這一切的前提下,若是沒遇到,或者說,就算遇到了也沒能力管的話,那也就罷了。
江玄最多也就是感慨一聲,選擇獨善其身。
但既然遇到了,而且也有伸以援手的能力,那麼江玄自是不介意拉他一把,給他一絲希望,改變他原本的命運。
念及此。
江玄緩緩策馬上前。
見狀,徐龍青幾人心頭微鬆,也策馬跟隨。
木高峰還以為江玄認可了他的提議,露出一副算你識相的表情,讓開路給江玄幾人通過。
可當江玄的身影靠近他時。
嗆——
一條銀龍猝然出世,霸如凶虎、快若疾風,攜兩種可怕刀勢,猛地朝他當頭斬下。
這一刀又快又急,不但徐龍青幾人未曾反應過來,就連木高峰也未曾預想到。
在他一愣神的瞬間,兩種刀勢撲麵而至,霸道和狂風兩種刀勢撲麵而至,讓他再一次瞳孔縮小,大腦一片空白,陷入短暫的失神當中。
接著在腦海中,仿佛出現了一頭猛虎和一道狂暴的龍卷風,朝他凶猛下撲、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嗤!”
當木高峰回過神後,那一柄泛著鋒銳寒芒的繡春刀,已經劈開他的頭骨,透體而出。
刀身反射刺眼寒芒,點點血跡,順著刀鋒漸漸滴落……
“你……”
木高峰神色駭然,緊緊盯著江玄。
但剛一開口,沿著眉心往下的刀口便緩緩裂開,猩紅鮮血濺射而出……
隨即,整個人突然一分兩半,怔然倒地,很快便沒了生息。
場麵霎時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是神情呆滯,難以置信地盯著木高峰變成兩半的血腥屍身。
一位先天圓滿,乃至於可能已突破宗師境的高手,就這樣……死了?!
踏踏……
江玄麵色平靜,如隨手殺了隻雞一般,反手收回繡春刀,繼而策馬上前,緩緩來到表情呆滯的林平之麵前,淡淡道:“你可願拜我為師?”
……
夕陽西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常州城外,六道人影,皆騎著駿馬,沿著漸漸偏移的陽光,緩緩走向城門口。
氣氛一片沉默。
直到此時,眾人都未曾反應過來。
腦海中,依舊是江玄斬殺木高峰那驚豔而可怕的一刀。
僅僅一刀,一位在江湖上小有名望的高手,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便被劈成了兩半。
要知道,那可是無限接近於宗師的先天圓滿級的高手,足以開創一方二流門派勢力的存在啊!
按照江湖上的劃分,擁有大宗師及以上強者坐鎮的,為超一流勢力;
擁有老牌宗師強者坐鎮的,便可步入一流門派;
門派內有絕頂高手或先天圓滿層次高手的,便可位列二流勢力;
有普通先天或一流高手的可為三流。
由此可見,先天圓滿和絕頂高手,是一道坎。
那木高峰,打通奇經八脈和十二正經,一身內力形成周天循環,連綿不絕,源源不斷。
甚至可能已經開始轉化真氣,可稱半步宗師或小宗師。
這個級彆的存在,已經足以開宗立派,成立一方二流的武道門派或開設武館,在整個江湖上也不再是無名之輩。
如此人物,竟然都擋不住江玄一刀!
雖有偷襲的成分在內,但在那般環境之下,對一位身經百戰的小宗師而言,偷不偷襲其實意義不大了。
然而,卻也是一刀斃命。
足以可見那一刀的可怕!
此刻,包括剛剛加入錦衣衛不久的裴興在內,幾人對江玄心中都莫名生出一絲敬畏。
若之前,幾人尊敬江玄,隻是由於身份的話。
那現在,便是完全源於實力了!
以江玄表現出的實力,哪怕不在朝中,去江湖上混,也絕不會是無名之輩!
尤其是林平之。
此時,他神情恍惚,心中複雜無比。
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先後經曆了全家被殺的滅門慘案、前往衡山派參加金盆洗手,想請五嶽劍派的前輩主持公道,卻意外暴露身份被各派高手追殺、父母也被青城派掌門餘滄海折磨致死等諸多變故。
好不容易從華山派大弟子令狐衝口中得知父母留給他的遺物,準備前往福州府一探究竟,卻又被青城派弟子追殺、塞北明駝木高峰半路攔截。
麵臨如此絕境,他原本都已經絕望。
卻未曾想到,在他眼裡,已是足以比肩五嶽劍派掌門的大人物‘塞北明駝’木高峰,被江玄隨手一刀,如殺雞一般就給秒了。
在震撼之餘,回想起自己之前在福州府肆意妄為,人人吹捧的場景,林平之便不由感到有些羞愧。
自己之前真是坐井觀天。
鏢局裡那些人,還有福州府那些百姓之所以捧著自己,隻怕多半也是因為自己少鏢頭的身份吧?
若自己早些出來外麵看看,見識一下外麵的高手,也許就能早些懂得勤練武功,如此父母和鏢局裡那些人,也就不會慘死了……
念及此,林平之心中便不由得有些哀傷與自責。
但一抬頭,瞟見前麵那道高大威猛的身影,他心中便又打起了精神,咬咬牙,發誓日後一定要跟隨師父勤練武功,將來親手替死去的父母親人,報仇雪恨!
就在這沉默的氣氛當中,眾人緩緩來到了城門口。
在表明錦衣衛的身份後,眾人在常州城守備軍恭敬的注視下成功進入城內,就連看到一身是血、狼狽不堪的林平之,城門守衛也是不敢上前多問。
看到這一幕,林平之心中更加堅定。
同時,也多了幾分對權力的向往。
若有朝一日,他也能如師父一般,成為朝廷錦衣衛千戶,手握重權的話,區區一個青城派,又算得了什麼?
那餘滄海再厲害,還能厲害過師父,厲害過師父手底下的千名錦衣衛麼?!
江玄自是不知林平之的心情變化。
進入常州城後,幾人找了個客棧,隨便吃了點東西,便順勢在客棧裡住下了。
晚上。
房間裡頭。
林平之隨便處理了一下傷勢,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便來到江玄的房間裡拜見。
“徒兒林平之,給師父請安!”
林平之神情恭敬,直接對江玄跪下磕頭。
一來是感謝江玄的救命之恩;二來,也算是正式的入門之禮。
“起來吧。”
江玄坐在凳子上,平靜地擺了擺手,待林平之起身,才開口道:“給為師說說你的遭遇吧。”
“是,師父!”
林平之恭敬一禮,隨即便開口講述遭遇。
如江玄所知一般,他的命運一如既往,因家傳絕學辟邪劍譜,而導致福威鏢局被青城派滅門。
在被押往青城派的過程中,他在華山勞德諾和嶽靈珊的幫助下,僥幸逃得一命。
恰逢衡山派的武林名宿劉正風舉行‘金盆洗手’儀式,廣邀武林各派前往見證,於是林平之便喬裝打扮前往衡山,欲求武林各派主持公道,救出父母。
唯一不同的是,在途中他得知了福威鏢局被滅門的緣由,卻又意外暴露身份,被武林各派盯上。
隨後‘金盆洗手’儀式發生變故,嵩山派左冷禪強勢出手,指責劉正風與魔教‘日月神教’長老曲洋有染,滅了劉正風滿門,各派為之震動。
在這混亂之際,林平之在華山大弟子令狐衝等人的協助下,趁機逃走。
同時也在令狐衝口中得知父母已被餘滄海折磨致死,在臨死之際,告知了他家傳絕學就藏在福州向陽巷老宅。
於是林平之強忍悲痛,一路逃往福州,想親眼看看那讓得無數武林人士覬覦爭搶的‘辟邪劍譜’,究竟是何種高深武功。
卻未想到,餘滄海並未就此放棄,而是派出了手下‘青城四秀’等人一路追殺。
在此途中,又引來了與餘滄海一個級數的高手‘塞北明駝’木高峰暗中尾隨,提前趕到常州城堵截。
再之後,便是遇到江玄等人,所發生的事兒了。
聽完林平之講述,江玄不禁搖頭歎息。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那辟邪劍譜,原本也算不上多高深的武功,但偏偏林平之祖上,曾有一人憑借此劍橫掃江湖,壓得青城、五嶽等各派喘不過氣來。
於是,在那人死後,福威鏢局也逐漸衰敗之際,這門武功便引來了各派的覬覦。
首先動手的,便是青城派。
因為當年青城派的祖師長青子曾敗於林家先祖林遠圖之手。
為了洗涮這個恥辱,餘滄海便借由兒子餘人彥被林平之所殺,滅了福威鏢局滿門。
當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這‘辟邪劍譜’。
沉默片刻,江玄看向林平之,問道:“你是如何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