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閉著眼睛不說話。
薑洵有點著急,又問了一遍:“爹,元亞呢?”
衛國公倏的睜開眼,“蠢貨!你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吧!你毒入五臟,根本解不了,不光心脈受損,就連臟器都有損傷,你哪來的自信自己不會死?來人!”
“在。”
“拿麵鏡子給他好好照照,讓他看看他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是。”
薑洵大為震驚,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爹從未對他有過如此疾言厲色的時候,“爹!咳咳咳…”
他一激動,就咳了起來。
差點再次暈過去。
衛國公看他這個樣子,心裡真是五味雜陳。難過、氣憤、失望。
他平複了一下情緒,沒再說什麼。算了算了,他也是老糊塗了。哪怕太醫說的再怎麼委婉,但人家的意思是表達清楚了,薑洵已經沒救了。
隻是他還不肯死心,看他醒了,心裡又生出了一些妄念罷了。這畢竟是他疼愛多年的嫡子啊!
隻是現在,他也該清醒了。
這個兒子,已經廢了。
隨從拿來了鏡子,衛國公擺了擺手,沒讓他真的拿到薑洵跟前去。對於自己疼愛多年的嫡子,衛國公到底還是有幾分慈父心腸。
他重新坐下來,跟薑洵說:“我把事情從頭到尾,好好跟你說一遍。太醫說了,你中了毒,傷了心脈,但是,如果救治得當的話,你能恢複個七七八八。如果能找到神醫的回春丸,你就能完全恢複。
但是,孟元亞施救不當,她用力按壓你的胸口,斷了你一根肋骨,導致你毒素擴散加快,又快馬加鞭送你入京,路上顛簸導致五臟六腑皆有損傷。
兒啊,為父已經儘力了。府醫和太醫都給你看過,神仙難救,除非能找到神醫的回春丸,還有一線生機。為父派人去找了,毫無線索。今天之前,為父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老天垂憐,你醒了,咱們父子倆還能說幾句話。”
薑洵睜大眼睛,想跟衛國公說,去找孟元初,她手裡有藥丸,隻要找到她,許以重金,她會把藥丸交出來的。雖然不知道那是不是傳說中的回春丸,但是,那藥能救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孟元初”這三個字,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薑洵急得麵色紫脹。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就因為他說過,寧可沒被孟元初救,所以老天就成全了他?這種事怎麼能當真呢?
衛國公又說道:“當時為父氣急,孟元亞的做法,無異於謀殺。正好,京兆府捕快前來拿人,孟家狀告孟元亞是個冒牌貨,說她殺死了真正的孟二小姐,要帶她回去審問,為父便順便告她謀殺你,孟元亞早已經被關進了京兆府大牢。孟家也已經給真正的二小姐辦了喪事。”
薑洵的腦子裡思緒翻騰,為什麼這輩子和上輩子完全不一樣了呢?
本該救她的孟元初沒有出現,倒是元亞出手了。是嘍,上輩子元亞也在,她說她害怕,便沒有出手。他當時是怎麼說的?他說,“你沒救我也好,你年紀小,我還怕你嚇著了”。雖然她沒救,但是,他把救命之恩安到了元亞頭上。
所以這輩子,孟元初沒有救她,他的救命恩人變成了元亞。諷刺的是,元亞救不了他,反倒是害了他。
他該說什麼?說“彆怕,我不怪你”嗎?
可是,感受了一下千瘡百孔、痛苦異常的身體,薑洵覺得這句話不太好說得出口。
孟元初為什麼沒救他?這個問題不難思考,孟元初也回來了。她比他更早回來,所以選擇不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她恨他!不光恨他張冠李戴,更恨他把她關起來,恨他把她嫁給了一個心有所屬的人。
他後來才知道,那個六品小官的兒子,喜歡的是元亞,他甚至為了元亞守身。他無意間發現了這件事,本來想給他個教訓,讓他不要癩蛤蟆覬覦天鵝肉,但是元亞不同意,跟他鬨,他愛著她,隻好妥協。好在那個人隻在心裡想,沒有任何逾矩行為。
孟元初救了他,卻因為這場救命之恩,人生開始走下坡路,落了個鬱鬱寡歡的下場。其實仔細想一想,她並沒有非得讓他怎麼樣,隻是不同意他把救命之恩安在元亞頭上而已,她和元亞素來不和,不願意讓自己的功勞給元亞助力。
現在想來,這其實是個合理的要求,但是那個時候,他厭惡她,覺得她貪得無厭、不識大體、不睦姐妹,跟個瘋子一樣,他厭惡她斤斤計較惹元亞不高興。明明是可以三方得利的局麵,她卻非要攪得三敗俱傷。
重來一次,她不救他也是應該的。
可是他不甘心啊!她為什麼不能再試一次呢?說不定這一次,這輩子的他不會那樣對她呢?她還可以越過他直接找他爹要報酬,總能有辦法規避前世的結局還能從國公府拿到好處,讓國公府成為她的靠山,她為什麼不選後麵的這條路呢?
她一個四品官的女兒,為什麼就不能權衡利弊?不救他固然可以規避風險,但是也沒有好處了!
她為什麼這麼輕易的就放棄了?
薑洵閉上眼睛,兩滴眼淚從眼角流下。
他似乎看見孟元初出現在他的麵前,笑意盈盈地問他:“薑世子,你親口說的,寧肯我沒有救你,現在,我如你所願了,你高興嗎?開心嗎?滿意了嗎?不管你滿不滿意,我反正挺滿意的。你越痛苦,我就越高興。像你這樣的白眼狼、偽君子,就該是這樣的下場。像你這樣恩將仇報的畜生,該下18層地獄。”
薑洵猛地睜開眼,呼哧呼哧的大喘氣,胸口疼得他“呃呃”出聲。剛才的景象過於真實,就好像孟元初真的在跟她說這樣的話,就好像,下一刻,他真的會下18層地獄一般。
某種程度上,這倒也是真的。這是元初塞到他腦子裡的投影,以後,他會不斷的重複這個劇情。
衛國公不明就裡,安慰他:“你不要著急,隻要你還有一口氣,為父就不會放棄你,不管用多少好藥,都能吊著你的命。萬一我們能找到神醫呢?”
薑洵:“……”
不可能的!神醫已經仙逝了!上輩子他後來才知道,太子傷了根本,皇帝也在到處找神醫,一直沒找到。隻是,他老人家早就沒了。上哪兒找去?
薑洵更加難受了。
衛國公繼續安慰:“你要是真的想見孟元亞,為父豁出這張老臉,去京兆府走一趟,把孟元亞先提出來,等你這邊事了了,我再把她送回去。現在新帝登基,或許會給我這個麵子。”
薑洵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什麼?新帝?”
上輩子他表弟是十幾年後才登基的,一直到皇帝確認神醫已死、太子的病治不好了,才把皇位傳給了三皇子。皇帝當了太上皇,太子成了逍遙王,他還給自己剃度了一下,在郊外興善寺出了家,當了興善寺主持。
這輩子怎麼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