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司琴微微偏頭湊近玉錄玳,壓低聲音說道,“她們是慎刑司內鬥失敗被趕出來的。”
“奴婢還隱約聽人說,那會兒慎刑司亂了好一陣呢。”
玉錄玳有些意外,眼中思索之色更濃,隨即感慨:“能全須全尾出來,還能在各宮有一席之位,很厲害了。”
“主子,您是不是想用她們?”
玉錄玳下意識點頭,見司琴神色疑惑,便問道:“怎麼了?”
“主子,從前您覺得慎刑司那樣的地方傷陰鷙,從不肯用她們的。”
莫說重用了,便是連提都不提,見都不見的。
玉錄玳微微凝眉,隨即苦笑道:“本宮從前用的倒都是身家清白的。”
“可本宮醒來後,坤寧宮就出了三個背主的,暗處還有沒有其他人都還不好說。”
“用人,還是彆具一格吧。”她歎道,“隻要忠心,能乾就行。”
司琴跟著歎了口氣:“要不說人心隔肚皮呢!”
玉錄玳失笑:“是啊,所以,更得謹慎些。”
“那兩位嬤嬤,再看看吧。”
“主子說的對!”司琴立刻附和。
玉錄玳失笑:“行了,先不說這個,當務之急,是搬宮,人手的事情,等去永壽宮安頓好了,咱們慢慢琢磨。”
她看了眼碧藍的天空,若沒有意外,她得在這四四方方的紫禁城過上一輩子呢,不急!
“司琴,你去內務府傳話,坤寧宮搬宮的事情由王吉負責,讓他過來見本宮。”
司琴聽到王吉的名字麵色一冷,忙應道:“是,奴婢這就去。”
司畫行刑是關門打狗,動手的兩位嬤嬤又是極有經驗的,消息並沒有傳出去。
倒是玉錄玳搬宮的事情,佟靜琬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前腳一踏出坤寧宮後腳就讓人宣揚了出去。
孝莊自然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這回她沒有再撚佛珠,而是笑誇了一句:“果然不愧是鈕祜祿氏養的女兒。”
鐘粹宮
馬佳·吉萘滿臉不可置信:“搬宮!”
她滿臉疑惑:“她怎麼可能願意搬宮?”
鈕祜祿·玉錄玳對後位有多執著,她們這些一同進宮的老人都很清楚,便是讓她死在坤寧宮,她也不會願意搬宮的!
“虹雲,除了搬宮,你還打聽到了什麼?”
虹雲瑤瑤頭:“您知道的,坤寧宮的消息向來是最難打聽的。”
“不過,奴婢聽人說,在傳出坤寧宮搬宮的消息前,皇上和佟格格曾結伴去了坤寧宮。”
馬佳·吉萘捏緊繡帕,不悅道:“怎麼哪裡都有她!”
虹雲小聲問道:“會不會是佟格格做了什麼?”
馬佳·吉萘搖頭:“便是佟格格做了什麼,皇上也不會這樣下鈕祜祿妃的臉麵。”
“搬宮一事,隻能是她自己提的。”
她疑惑道:“虹雲,難道經曆一番生死,真的能大徹大悟嗎?”
“這?奴婢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馬佳·吉萘甩著繡帕激動道,“可我知道,若是我住進了坤寧宮,那是打死也不肯搬宮的。”
後宮因為玉錄玳搬宮的消息私下裡又刮起了幾陣風,所有人都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搬宮。
當然,也有那野心大的,知道坤寧宮空了出來,就開始奢望自己住進去了。
這些,忙著搬宮的玉錄玳是不知道的。
“主子,這幾日王吉行事周全,對您也是畢恭畢敬,咱們根本抓不到他的錯漏。”
見司琴有些浮躁,玉錄玳便安慰她:“彆急,內務府耳目眾多,王吉估計得了些風聲,所以行事格外謹慎些。”
“那怎麼辦?”
“等搬完了宮,再要整治他就難了。”
玉錄玳彎了彎唇:“既是要整治他,那就不講什麼江湖規矩了。”
她在司琴耳邊低語了幾句,司琴眼睛一亮,忙不迭答應了下來。
“呦,司琴姑娘來了。”王吉露出個笑容,殷勤說道,“你讓娘娘放心,搬宮的事情,咱家保準給辦得妥妥的。”
司琴客套笑笑,說了句:“王公公費心了。”
“不妨事,不妨事。”
“能為娘娘辦事,是咱家的榮幸,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恩典!”
要不說人都喜歡聽好聽的呢,便是司琴討厭死了王吉,也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她笑著說道:“娘娘說想挑件坤寧宮的擺件當做念想帶去永壽宮,讓公公幫著掌掌眼。”
“哎呦,娘娘太客氣了!”王吉眼中閃過思索,語氣仍舊殷勤,“萬歲爺發了話,娘娘喜歡坤寧宮的擺件,儘可以都帶去永壽宮的。”就彆讓他挑了。
司琴就笑看著王吉不說話。
主子要如何行事輪不到一個外八路的太監乾涉。
王吉笑容收了收,應聲道:“是,咱們家這就挑,勞煩司琴姑娘等候片刻。”
“公公慢慢挑,挑好了有勞公公親自送去給娘娘過目。”司琴在“親自”二字上加重了聲音。
“娘娘那離不得人,奴婢先告辭了。”說完,不等王吉推脫司琴轉身便離開了。
旁邊眉眼靈活的小太監立刻過來恭維:“公公真是有牌麵,娘娘想帶個物件去永壽宮都得經公公的手。”
這話原是拍馬屁的,他們這些沒根的太監能在主子麵前得臉是件極好的事情。
但這會兒,這小太監卻是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這是在坤寧宮,王吉不好發作,隻冷冷說了句:“滾去好好乾你的活!”就陰沉著臉挑物件去了。
他是個聰明人,之前接到玉錄玳親自點名讓他負責搬宮事宜,他雖有些惴惴但更多的是沾沾自喜。
但他在坤寧宮這幾日都沒有見著司畫,心中便有了極不好的預感。
是以,對於搬宮事宜,他真的儘心儘力,恨不能什麼事情都親自上手,就是怕有什麼差錯被玉錄玳抓住他無法全身而退。
沒想到啊,他是千小心萬小心了,但架不住人主子一句話就能給他挖個坑!
可是能怎麼辦呢?
梁公公都已經三令五申讓他們務必把搬宮諸事做得漂漂亮亮的,萬不能惹鈕祜祿妃不快。
關鍵人家說了,萬歲爺的意思,誰惹得鈕祜祿妃不快了,鈕祜祿妃可自行處置,不必上稟。
王吉隻覺得前路一片灰暗,這會兒聽小太監奉承,沒立刻把人打死了,就是想著,萬一呢,萬一是他想多了呢?
萬一玉錄玳什麼都不知道呢?
那她想見他可太正常了。
他親眼見證她大安,傳話給府裡,府裡諸人才好安心不是?
王吉雖心緒煩亂,但挑選擺件卻不敢有絲毫怠慢。
眼見著不能再磨蹭了,王吉苦著臉,捧著物件去了正殿,枯瘦的臉上,那吊梢眉吊得更高,不經意間便顯出了幾分滑稽的醜態。
“主子,王公公來了。”司琴的聲音微微揚著,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期待。
玉錄玳縱容一笑,今兒這坑就是明著挖給王吉的,他不踩也得踩。
是以,司琴這樣外顯的興奮,倒合時宜得很。
玉錄玳和司琴心情是飛揚了,王吉臉上的愁都快溢出來了,坤寧宮正殿的門檻就在那兒,但王吉卻覺得腳沉得很,抬腿都困難。
可是怎麼辦呢?
沒轍!
王吉一咬牙,心說自己在這宮中混了這麼多年,比今日還凶險的事情也不是沒遇上過,這一關,他未必闖不過!
結果,玉錄玳根本不給他機會。
人根本不跟他玩虛的,直接一個沒接住,王吉精挑細選的價值連城的景泰藍琺琅彩為盆,紅珊瑚為枝,各色寶石鑲嵌點綴的盆景擺件便“哐當”一聲砸在了地上。
這聲音砸得王吉腦子嗡嗡作響,宮中交鋒都是陰來暗去的,冷不丁玉錄玳給他玩了個直接的,他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玉錄玳滿意看著滿地的寶石和珊瑚碎片。
這種毒物件,少一個算是她積德了。
司琴立刻嗬道:“大膽王吉,竟敢衝撞娘娘!”
外頭候著的吳秋杏與趙冬鵲立刻衝進正殿,一人一邊將王吉製住,按跪在地上。
王吉回過神就要喊冤,下一瞬,嘴裡就被塞了布襟子。
此時天色已晚,原本鬨哄哄的坤寧宮已經安靜了下來,坤寧宮的宮門也緩緩合上。
關門打狗!
玉錄玳對王吉可沒有對司畫的耐心,問都沒問,直接先來一記殺威棒。
王吉雖然吃過很多算計,但他身後畢竟有鈕祜祿氏一族作為倚靠,銀錢上從不曾短缺,所以,他在宮裡的日子並不難過。
準確的說,比大多數宮人都過得滋潤。
尤其這皮肉之苦,那是從來也沒有受過的。
司畫還能熬十幾個板子,這王吉,下板子下去,人就昏死了過去。
司琴忍不住嘀咕:“這人平時看上去趾高氣揚的,沒想到這麼不經打。”
玉錄玳也沒想到王吉這麼虛,她這才上了開胃菜呢。
她看了眼吳秋杏,吳秋杏會意,將一杯冷茶潑在了王吉的臉上。
王吉一激靈,睜開了眼睛。
“唔唔!”他看向玉錄玳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見玉錄玳微微點頭,吳秋杏伸手粗魯地扯下了王吉口中的布襟子。
“娘娘饒命!”
“奴才,奴才……”他本想說他認賠,可那樣大數目的一筆銀子不該是他這種身份的宮人能拿得出來的。
這銀子一拿出來,他也彆想有活路了。
仿佛,橫豎都是死呢!
王吉頹然。
玉錄玳不想跟這樣的老油條扯皮,直接吩咐:“繼續打!”
王吉沒了脾氣,心說:您倒是問話呐!
您問了,我不說,您再打也不遲啊!
“娘娘饒命!”生殺大權掌握在彆人手中,他隻能主動了,“娘娘,奴才手腳粗苯,打碎了寶物,驚擾了娘娘,奴才罪該萬死!”
“還有呢?”玉錄玳沉著聲音說道,“本宮給你提個醒。”
“赤烏子。”
“司畫。”
“還有,三格格!”
此時王吉心中再無僥幸,他腦海中隻有四個字:東窗事發!
他要怎麼做才能給自己掙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