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歌下了戲,難得地沒有打開手機追星,而是一臉凝重地找上了自己的經紀人林惠。
“惠惠,”蘇歌嚴肅道,“如果有人幫了你一個大忙,你會怎麼報答對方?”
林惠正忙得腳不沾地,聞言頭也不抬道:“給錢。”
“如果對方不肯收呢?”蘇歌執著道。
“那就問問對方真正想要什麼。”林惠不耐煩道,“你又怎麼了?欠了誰的人情?”
“好了好了,忙你的去吧!”蘇歌翻了個白眼,踩著小高跟離開了林惠的辦公室。
商葉初想要什麼?
蘇歌草履蟲般貧瘠的大腦難得開始想事情。對方似乎對錢的興趣不大。蘇歌自己倒是有很多名牌包名牌表名牌鞋,但她不認為商葉初一個小糊咖需要這些。
蘇歌思來想去,覺得商葉初現在最需要的可能是拍戲。
秦老師說過,商葉初的演技很好,在新生代的演員裡算是數一數二的。蘇歌不知道什麼叫演技,但蘇歌相信秦天野。
但是,演技這麼好的商葉初,卻沒有任何有知名度的作品。蘇歌很確定自己從未看過商葉初出演的任何電視劇或者電影。對方唯一一個戲份多一點的角色,就是《雲傾記》裡的這位勞什子公主。
《雲傾記》注定是一部撲街劇,蘇歌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不缺資源,撲了一部《雲傾記》之後,還會有源源不斷的資源送到她手邊。可商葉初呢?
《雲傾記》撲了之後,對方是不是就完了?
秦老師說過,演員都是想拍戲的。
商葉初也是個演員,那她最想要的……應該也是拍戲吧?
這樣想著,蘇歌撥通了一通視頻電話。
邁塔影業的老總麥振業正在批文件,微信視頻的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敢在這個時候打擾麥振業的隻有一個人。麥振業看了一眼來電昵稱,無奈地擱下了鋼筆。
“糖糖,怎麼了?”麥振業接通視頻,頭痛地望著屏幕上的少女。
“爸,咱們公司最近有什麼投拍的戲嗎?”蘇歌連珠炮似的問道,“要有女角色,年紀和我差不多大,女主角最好,實在不行,大製作的女二號也可以。”
“等等,糖糖。”麥振業狐疑道,“你要乾什麼?你不會被人騙了吧?”
“你就告訴我有沒有?”
麥振業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x,“有是有那麼幾部。不過你得先告訴我,這角色你要給誰?為什麼給她?”
蘇歌將手機支在桌上,一邊修指甲一邊道:“劇組有個姐妹教我演戲,效果很好,我現在演技突飛猛進。想答謝答謝她。”
麥振業好懸沒笑出聲。
蘇歌?演技?
他又不是沒看過自家女兒拍戲,蘇歌演出來的東西,不誇張地說,連他這個親爹都無法昧著良心誇出來。
蘇歌嘴裡的突飛猛進是什麼程度?難道是從負分進步到零了嗎?
自家這傻閨女,怕是被導演恭維傻了吧。
麥振業敷衍道:“劇呢,是投拍了那麼幾部;角色呢,倒也還有剩餘。但是——”
麥振業拉長了聲音,重點強調了這個“但是”,“這些角色隻能給咱們內部的人。這是規矩,不能破壞的。”
“規矩規矩規矩!”蘇歌發了脾氣,“你就知道規矩!我不管!你必須給我勻出一個角色來!”
麥振業哭笑不得,“那要不這樣,你跟你的朋友商量一下,讓她跟咱們集團簽約?隻要她成了邁塔影業的簽約員工,我保證內部的劇本隨她挑,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蘇歌哼了一聲。目的達成,她立刻拋棄了自己的老爹,顛顛地去找商葉初了。
蘇歌不習慣欠人人情,她想立刻就還上。
商葉初正坐在片場的小馬紮上,低頭看著一本厚厚的大部頭。蘇歌遠遠看到對方,大聲叫道:“葉初!葉初!”
商葉初詫異地抬起頭時,蘇歌已經跑到了她麵前。
蘇歌開門見山道:“葉初,你要不要和我們公司簽約?”
“邁塔影業?”商葉初扶著蘇歌坐在小馬紮上,有些意外。
“是,就是邁塔影業。”蘇歌拿起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兩口。“你覺得怎麼樣?”
“邁塔影業怎麼會突然想跟我簽約?”商葉初立刻發現了盲點。
蘇歌卷了卷頭發,“呃,我跟我的經紀人說了你的事情。我們都覺得你演技很好,就跟公司裡介紹了一下你。公司也很看好你的潛力。可能是為了發掘新秀吧。”
邁塔影業可不缺人,蘇歌這話的真實性存疑。但商葉初相信對方沒有惡意,因為這種謊言實在是太容易戳破了。
“你意下如何?”蘇歌催促道。
她還是很有信心的。商葉初這種四處漂泊的小龍套,怎麼可能拒絕邁塔影業的橄欖枝?
蘇歌這次還真猜對了,商葉初確實有些心動。
背靠大樹好乘涼,這話是一句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在山頭林立的娛樂圈,後頭沒有一棵大樹,日子還真不好過。
邁塔影業、冠均世紀和天鼎娛樂被稱為娛樂圈的三駕馬車,呈三足鼎立之勢。內娛普遍是小作坊式營業模式,這三家娛樂公司在一群夫妻店裡顯得鶴立雞群。
和這樣的大公司簽約,能接觸到的資源肯定會更多一些。片酬、用工、戲份問題,都會有專業的人幫你去談。能省下很多事。
當獨狼,在娛樂圈是行不通的。除非是永不出頭的群演,或者有底氣自己開工作室單乾的大明星。商葉初不想做前者,目前也不是後者。那就隻能拜一座山頭了。
商葉初原本想著,等自己稍有些名氣後,再找一家娛樂公司躋身。沒想到邁塔影業現在居然為了蘇歌找上門來了。
出於某種謹慎的心理,商葉初雖然十分心動,卻並沒有立刻答應,而是道:“我能不能考慮一下?”
蘇歌有些意外。她還以為商葉初會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呢。對方這個反應,是不是太平淡了些?
蘇歌也沒惱,她很有信心,沒人能拒絕邁塔影業。
“當然可以。”蘇歌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想好了call我哦。”
蘇歌的演技“大成”之後,劇組總算是跨過了最艱難的坎兒,拍攝進度一路飛馳。
《雲傾記》是單元劇,每一集都有自己的名字。那些老編劇們趕稿很快,不到半個月,鄭博瀚手上已經有了《金鎖記》《葫蘆記》《暮雲記》等六七個單元的劇本。足夠劇組拍上一陣子的了。
這天拍攝的是《暮雲記》,講述的是一位小國的公主被進奉給皇帝的故事。
為彰顯兩國修好之情,這位公主待遇優渥。不但可以在宮中穿本國的民族服飾,還可以在自己的宮殿裡大擺草原流水席。
公主是草原來客,喜好騎馬打獵。公主初離故土思鄉情切,為了緩解公主的思鄉之情,皇帝特意將秋獵提前了一段時間,陪公主來壩上圍場秋獵。
古裝劇裡經常會拍到草原戲,但不是每個劇組,都有時間或者經費去北方那些大草原上取景。因此,橫市影視城東麵就有一大片專門為此圈出來的草場,叫作東城草場。
比起北方一望無際的千裡草原,東城草場當然不夠雄壯氣派。不過也夠用了。
鄭博瀚忍痛放血,給東城草場的老板交了一大筆租金,才把這座草場包下來三天。劇組要在三天內拍完所有的草原戲份。
這筆昂貴的租金痛得鄭博瀚無法呼吸。他在劇組三令五申地強調,本單元的演員一定要好好拍戲,儘量不要拖延拍攝進度。畢竟多租一天,鄭博瀚就要多割一塊肉。
本單元的演員們和工作人員浩浩蕩蕩地向東城草場趕去。秦天野當然在其中,飾演公主等人的演員也在其列。除此之外,商葉初這位長公主,自然也是要來陪著父皇打獵的。
本單元沒有蘇歌的戲份,畢竟皇帝不可能在騎馬或者烤肉的時候懷念亡妻。蘇歌自己也擔心草場上毒辣的太陽會曬黑自己的皮膚,因此沒有跟來。
鄭博瀚不搞特殊待遇那一套,直接包了一輛大巴車,大家一起坐著往東城草場趕去。
鄭博瀚和《暮雲記》單元的編劇富裕坐在一排,在他們身後,秦天野和商葉初坐在一塊兒。
他們倆畢竟是劇中父女,平常還是要多相處一些的。
秦天野對商葉初的印象非常不錯。努力,上進,肯吃苦,最重要的是還很有天分。
大巴車悠然地在市區龜速行駛著,秦天野主動對商葉初搭話道:“小葉,要不要對台詞?”
“如果不麻煩的話,那就太好了。”商葉初笑道。
說罷,商葉初微微眨了眨眼,須臾之間,臉上就變了一副表情:“父皇想要饒恕月妃嗎?”
她沒有看劇本,而是直接將這句台詞背了出來。
秦天野微一挑眉,也沒有看劇本。他垂下眼睛,聲音無波無瀾:“你想說什麼?”
商葉初怯懦道:“可是月妃她畢竟背叛了父皇……若是就這樣處置,恐於天家威嚴有損。”
“天家的威嚴,豈是一個蠻族女人能撼動的。”秦天野瞥了一眼商葉初,“你想讓朕處死她?”
商葉初恭謹道:“留她一命,是父皇的心胸,兒臣不敢妄加揣度。”
“你覺得朕心慈手軟?”秦天野淡然道。
“兒臣不敢!”商葉初語氣慌亂,“兒臣隻是,隻是……”
坐在二人前座的富裕忽然捏著嗓子開口道:“啟奏皇上,北漠首領阿莫頓為皇上獻上壽禮。”
商葉初自然而然地接口道:“父皇壽辰還有兩三個月才到,北漠為何這麼早就獻上壽禮?”
秦天野語氣微微一頓,似乎在看什麼東西。隨後,他開口,語氣淡然:“把盒子打開,給平昭公主看看。”
富裕擬聲道:“啪嗒。”
商葉初的呼吸一滯,下一秒,遽然爆發了一聲低低的尖叫!
雖然商葉初已經竭儘全力壓低了聲音,大巴車上的其他人還是向她看了過來。
商葉初衝眾人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容:“抱歉,我在背台詞。”
眾人這才收回了眼神。
富裕坐在前座,滿意地點點頭:“台詞背成這個樣子,這才像話。一代不如一代啊。我以前那時候,唉……”
富裕的口頭禪就是“我以前那時候”,鄭博瀚已經習慣了。他笑罵道:“不說我的台詞水了?”
“聽人念出來就不水了。”富裕搖頭晃腦道。
不同的編劇負責不同的單元,劇本難免會顯得割裂。因此,鄭博瀚需要統籌全劇,對劇本統一進行潤色和修飾。
商葉初和秦天野說的這幾句台詞就是鄭博瀚加上的。
“老鄭啊老鄭,”富裕唏噓道,“你還是有點東西的。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比徐瀚文那老東西強。”
大巴車終於出了市區,車速漸漸加快。秋日絨絨的暖陽射進車窗,照得眾人昏昏欲睡。
在這片懶洋洋的氛圍中,有人提議道:“不如大家來唱歌吧?”
“唱什麼?”旁邊有人很感興趣。
“唱大家都會唱的唄。”最先提議的人想了想,“《西山雨》怎麼樣?”
“好啊!”
“好!”
眾人紛紛附和。
“誰來起頭?”
“我來吧。”商葉初笑道。
商葉初拍了拍手,清了清嗓子:
“塞北花,江南雪;”
眾人齊聲唱道:
“洛水雨,廬州月;”
這首歌是《西苑》的主題曲,當時隨著《西苑》一起紅遍大江南北。這首歌的歌詞還是鄭博瀚親自寫的。
鄭博瀚皺了皺眉頭,這首歌讓他想起了徐瀚文,這感覺可不怎麼樣。
鄭博瀚正要開口製止,就聽秦天野在他身後跟著唱道:
“大江滔滔風流散,長天不老情難絕……”
眾人興致越發高昂起來,齊聲唱道:
“齷齪浮生如走電,百代興亡朝複夜;
“江風吹不儘萬古愁,你我又在,曆史案頭的哪一頁……”
這是一首豪邁的歌曲。因為鄭博瀚創作這首歌的時候,正是人生中最意氣風發的歲月。
鄭博瀚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到底沒有攔著這群快樂的年輕人,隨他們去了。
大巴車滿載著歡聲笑語,向壩上圍場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