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殺喊話炸在耳內, 確認了莉莉特和勞倫的徹底死亡。
黎漸川心頭提著的一口氣略微鬆了, 他掃了眼僵在包廂內的莉莉,一個手刀將人劈暈,然後邁步出門, 走到過道裡觀察了下其他幾扇緊閉的包廂門。
這樣大的動靜, 包廂內的乘客們卻絲毫沒有要蘇醒的意思。
蹲到勞倫的屍體旁邊, 黎漸川開始業務熟練地搜查他隨身帶的東西, 低聲問寧準:“你知道今晚會死幾個人?”
“不知道。”
寧準重新找出一副白手套戴上,垂著眼輕聲道:“但勞倫死了,證明今晚的額限還沒有到。況且, 我們不就是為了逼迫試探這種額限,才選擇撕破這張臉的嗎?”
他的聲音頓了頓, 又笑道:“順著原本的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我們或許永遠都無法到站。”
黎漸川從寧準的話裡嗅到了一些彆樣的氣息。
但他沒有抬頭追問, 而是收斂起了一些深思的心緒,繼續搜勞倫的屍體。
搜過屍體後,他和寧準分頭行動,一個看管著莉莉順便檢查4號包廂, 一個去勞倫的2號包廂搜查。
勞倫是個很謹慎, 且疑心和防備心很重的人。所以一些比較重要的東西他都攜帶在了自己身上, 包廂內除了一些不重要的行李,並沒有太多線索。
黎漸川隻花了不到十分鐘就將整個2號包廂搜索完畢。
和之前推測的有一些相似,黎漸川從勞倫身上發現了不少很有意思的線索,其中最為關鍵的是四樣東西:一封簡短的信函、一份內容古怪的合同、一本手掌大小的筆記本, 還有一條刮著血痕的束縛帶。
那封信函的寄件人名叫卡塔斯,收件人是勞倫,寄信的日期大約在十二月初。
這位卡塔斯先生在信中聲稱非常想念勞倫,希望勞倫離開充滿厄運的戰場,回歸家鄉,不要再為不義之財遊走於戰火之中。他似乎是勞倫的好友,言詞非常懇切且不見外。
在信的末尾,卡塔斯稱已經為勞倫購買了一張離開的火車票,就在聖誕節前登車,叮囑勞倫千萬不能失約。
很顯然,卡塔斯所說的火車票,應該就是這趟寂靜號列車的車票。而這或許就是勞倫出現在這趟列車上的原因。
第二樣物品,是份合同。
這份合同大概可以解釋勞倫對費爾南的試探出於什麼原因。
合同的雙方就是勞倫和費爾南,簽訂的日期中有關年份那部分的數字被塗抹了,日期恰好是聖誕節。
這份合同的具體內容並沒有明確什麼東西,而是含糊地約定,費爾南將替勞倫保守一部分不為人知的秘密,勞倫也將因此支付費爾南一部分酬勞。
至於秘密和酬勞究竟是什麼,並沒有書寫在合同上。
黎漸川還注意到,合同的右下角簽字位置,勞倫隻用鋼筆寫了名字,而費爾南除了簽名之外還按上了一個血紅的指印。
他對著列車過道內昏黃的光觀察了下,又低頭聞了聞,確認這枚指印浸染的紅色並非印泥,而是血跡。
勞倫很可能就是因為這份合同,而決定從費爾南下手探索謎團。但身為玩家的費爾南應該並不清楚合同內容,所以在勞倫的試探中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當場擊殺。
合同之後,是一本小巧的筆記本,柔軟的牛皮材質,表麵很多劃痕。
這本筆記本裡麵實質性的內容非常少,黎漸川認為與其說這是一本筆記本,不如說是一本摘抄本——勞倫在裡麵抄寫了大量優美晦澀的詞句。
黎漸川的目光落在扉頁上。
那裡有一行紅色墨水寫成的英文:“light of y life,fire of y y s,y ul。”
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
我的罪惡,我的靈魂。
這句子有點眼熟。
黎漸川皺起眉,快速翻閱這本筆記本。
紅墨水抄寫的詞句中間,夾雜著零星的一點類似日記的記錄。
日記抬頭的地方都寫了日期,原本填充著年份的地方被塗抹成了均勻的墨塊,是和合同上如出一轍的遮蓋方式。
看來這些年份很關鍵,不然黎漸川不認為勞倫或是彆的什麼人會有這樣的閒心,耐著性子去一點一點塗抹日期。
這些日記的內容都非常短小,大多是“xxxx年1月13日,讀過了《艾麗斯漫遊奇境記》。那很可愛。”這類一兩句話的類似讀後感的記錄。
而這些讀後感中所提到的,基本都是童話故事。
黎漸川在勞倫的行李中也發現了兩本童話書,有明顯翻看過的痕跡。但他並不認為勞倫是個童話故事愛好者。
筆記本裡還夾著兩張殘破的支票,但這並不是勞倫的,而是屬於費爾南。應該是勞倫殺了費爾南之後搶過來的。
支票的金額很大,不像是費爾南的身家可以使用的。上麵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女士香水味,黎漸川回憶了下,似乎是在珍妮弗身上聞到過。
最後一樣物品,也是令黎漸川感到非常奇怪的一樣,是一條巴掌寬的比較長的束縛帶。
黎漸川對這種束縛帶一點都不陌生。
這是精神病院用來捆綁某些精神狀況很不穩定、行為破壞力極大的病人的東西,彈性並不大,被結結實實綁在椅子上,會有種僵硬而窒息的壓抑感。
這條束縛帶已經捆過至少一個人了。
束縛帶的邊緣沾染了很多血跡,乾涸成黑色的斑紋。
也有指甲刮撓和牙齒撕咬的痕跡,顯然被這條束縛帶捆過的人反抗得無比激烈,而這也側麵說明這束縛帶綁得或許並不怎麼樣,不是手法熟練的專業人士,所以掙紮抗拒對這條束縛帶的破壞才這麼大。
黎漸川搜完東西,和寧準一塊靠在4號包廂的包廂門上,交換了下彼此的線索。
“比起費爾南和雙胞胎,勞倫身上的線索多得有些異常。”
寧準一頁一頁翻過勞倫的筆記本,細軟的發絲擦過他的眼尾,刮出錯亂的細細陰影:“看來他在這局遊戲的身份很關鍵。越是關鍵的人物身份,越是靠近真正的謎底,也越是危險。按理說,這樣的身份一般情況下很少會隨機給玩家。”
黎漸川聽著寧準的聲音,隨手翻著他搜來的東西。
比起黎漸川的幾條線索,寧準在4號包廂內可以說是沒什麼收獲。
莉莉和莉莉特這對雙胞胎姐妹身上並沒有什麼關鍵性的東西,寧準倒是從莉莉特的屍體上搜到了一把匕首,但他身上有黎漸川給的槍,沒有必要多增加一把近戰才需要的匕首。他也並不擅長這種野蠻的貼身肉搏。
黎漸川把匕首收了,在莉莉特製造的幻境中受傷的那隻手揣在衣兜裡,另一隻手摸出根雪茄來點上:“勞倫的筆記本,童話書,還有瑞雯的這條狗繩——”
他看了寧準一眼,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但是這個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
“還差一些東西。”
寧準將筆記本合上,放進黎漸川的風衣口袋裡,迎著散開的煙氣偏過頭:“我們還在做的是一道二選一的選擇題,不是判斷題。”
黎漸川緊皺的眉鬆開了點。
昏黃的光線從浮塵的縫隙漏進來。
寧準那雙漆黑幽秘的桃花眼微微垂下,落出一線暗昧的弧度。
他忽然靠過來,手按著黎漸川的手臂滑下去,握在了那處被齊根削斷的右手傷口上。
黎漸川手腕刺痛,眉心跳了下,正想開口,就感覺到有兩片溫軟的唇落了下來,慢慢擦過他脖頸上因疼痛而微微凸起的青筋。
斷了隻手,縱然他不在意,但疼痛還是無時無刻都存在的。魔盒遊戲內受的傷,隻有天亮之後才會恢複,所以現在也隻能忍著。
“疼嗎?”
寧準問。
黎漸川用另一隻手握了下寧準的腰,咬著煙含混道:“你乖點,哥哥就不疼。”
寧準撩起眼皮看向黎漸川,手指在黎漸川粗糙包紮的傷口部位有節奏地敲擊了幾下。
黎漸川腦內的反射神經似乎有一瞬間的停滯。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眯起了雙眼。
幾乎同時,他感知不到斷掌處的疼痛了。
黎漸川挑眉:“催眠?”
“或許不算。”寧準收回手,眼睛勾著笑,眼底暗色的漩渦若隱若現,如泥沼遍布的迷途河畔,幽黑沉秘:“某個部位的痛感切斷,並不難。”
包廂內漏風的窗戶呼地一下吹散了火星。
冰冷濃烈的血腥與煙草味裡,寧準看向倒在床上的莉莉。
珍妮弗的屍體就在旁邊,蒼白的手臂露著,長發被窗口的風吹著砸在莉莉的臉上。
“還記得我們在埃及的遭遇嗎?”
寧準走到床邊:”魔盒遊戲內除了單打獨鬥的玩家,也有很多組織。這些組織並不僅僅依靠魔盒遊戲而存在,現實生活才是他們的根基。我懷疑勞倫和她們都屬於某個組織。”
黎漸川也有這個懷疑,所以他暫時沒有殺掉莉莉。
他走到寧準旁邊:“你打算催眠她?”
“比起人類在審問中吐露的虛假話語,我更相信大腦的記憶。”寧準用一根修長蒼白的手指輕輕點了一下莉莉的眉心。
瞬間,莉莉緊閉的眼睛猛然睜開了。
黎漸川咬著雪茄的力度一重,隨時準備出手殺死她。但醒來的莉莉沒有做出任何多餘的動作。
她直勾勾地盯著寧準那雙幽沉晦暗的桃花眼,麵部緊繃的肌肉漸漸鬆弛垂墜,仿佛失去氣力與靈魂,整個人都跌入了無意識的漫長虛幻之中。
寧準與她對視了大約三秒,然後忽然轉頭,對黎漸川道:“看著我。”
黎漸川抬眼,看向寧準。
幾乎就在看到寧準的雙眼的那一秒,黎漸川的腦海就嗡的一聲,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絮語與雜音,癲狂混亂,分辨不清。
在這種瘋狂的聲音中,一幕幕場景和一道斷斷續續的尖銳的女聲飛快閃過。
這是寧準攫取的莉莉的部分記憶。
在這些記憶片段中,黎漸川很快搜集到了想要的信息——莉莉確實與某個組織有關係。
這個組織被稱作red,黎漸川曾經在遊戲結束後的平台上看到過這個組織招人的消息。
勞倫就是這個組織的正式成員,所有正式成員都會在一局獨立通關的遊戲結束時申請更名為擁有red前綴的名字,也算是這個組織的標誌。
莉莉和莉莉特剛加入red沒多久,還不是正式成員。兩個人現實中並不是雙胞胎姐妹,但卻是好閨蜜,所以才一起結伴加入了同一個組織。
兩人在加入組織前沒有接觸過魔盒遊戲,但兩個人都是神秘學愛好者,對魔盒遊戲有所了解,非常好奇向往,所以在從某個論壇發現red的消息時,就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加入。
勞倫作為兩人的引路人,被稱為隊長,帶領著一個十人小隊,是隊內唯一擁有魔盒的老玩家。
但他應該隻擁有兩個魔盒,所以每次進入遊戲,都隻會選擇兩個人帶著。每次遊戲結束後,勞倫都會給這些隊內的備選隊員評分,分數達到標準後,就有機會轉為正式隊員。
莉莉和莉莉特已經是第三次跟隨勞倫進入遊戲了,因為兩人的特殊能力很不錯,所以每次表現都很好,如果能順利通過這一局遊戲,應該就可以轉正。
也正因為之前兩次遊戲都順風順水,憑借著特殊能力和勞倫的經驗與手段無往不勝,兩人才在這一局失了謹慎,露出了破綻。
而莉莉的記憶也部分佐證了晚餐上黎漸川對費爾南之死的推測。
不過莉莉的特殊能力並不是速度快,而是同一空間內的短距離瞬移,僅能使用三次。
黎漸川猜測,第一次應該就是用在了一血時給勞倫的傳話上。開門,瞬移,再開門進門,卡著晚餐前的最後幾秒,完全可以辦到。
不過這種瞬移副作用相當厲害,會導致玩家在本局遊戲精神錯亂。
至於勞倫的特殊能力,莉莉的記憶裡也有一些殘留。那是一種偽裝能力,雖然能完美地偽裝他人,但是缺陷也非常大。
使用這種能力,偽裝成彆人,或幫助彆人偽裝後,勞倫的情緒會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乾擾。
比如那塊袖子上的口紅印,確實是勞倫故意留給黎漸川和寧準的挑釁和破綻,但正常情況下,情緒穩定、性格極其謹慎的勞倫,是不會做出這種張揚舉動的。
這還是黎漸川第一次直觀地了解到除了他自己和寧準之外的玩家的特殊能力。而黎漸川也發現,他和寧準的能力,似乎並沒有類似的副作用或後遺症。
當然,寧準或許有,隻是黎漸川還沒有發現。
除了遊戲經曆,黎漸川還在莉莉的記憶中發現了兩個令他非常在意的點。
一個是red的總部。
非常巧合,這個組織的總部正是坐落於尼泊爾的首都加德滿都,也就是黎漸川和寧準現在身處的城市。
而另一個,則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一閃而過的片段。
片段內是red正在討論有關神秘文明的情報,寬敞昏暗的會議室中屏幕閃著光,煙氣繚繞,一道身影從座位上離開,拉開會議室的門走了出去。
那道身影在記憶碎片中非常模糊,但黎漸川卻感到有些莫名的熟悉。
紛亂的記憶碎片終結在一雙幽深冰冷的眼中,黎漸川耳畔的嘈雜漸漸消失。
他睜開眼,看到寧準收回了按在莉莉額頭的手指,發絲遮掩下的桃花眼顯出一絲頹靡黯淡,倦倦地泛著慵色。
這樣讀取記憶一樣的催眠瞳術,對寧準的消耗似乎非常大。
黎漸川讓寧準靠過來閉上眼,給他揉了揉額角,然後從他手心裡摸到槍:“殺了她?”
寧準睜開眼,輕聲道:“很可能殺不掉。另外,如果她死了,玩家就隻剩下了四個。太接近通關底線,或許不是什麼好事。”
黎漸川挑挑眉,沒說話,拉開槍栓,就瞄準了莉莉的腦袋。
幾乎是同時。
車廂過道內突然傳來哢拉一聲巨響,像是兩車廂交界處的門被用力推開了。
床上的莉莉被這具大的動靜驚醒了一般,瞳孔收縮,猛地尖叫一聲,就從床上失去了身影。
“砰!”
黎漸川扣動扳機,射出的子彈擦著殘影打在了床板上。
珍妮弗的屍體被震落,咣當摔下床,頭發和一張青白的臉龐黏滿了鮮血。
莉莉驚恐的身影出現在包廂門口。
黎漸川仿佛早有預料,槍口一轉,第二枚子彈射出。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莉莉雙腳還未站穩,就再次使用了瞬移,瘋了一般衝進過道。
“救命……放過我!放過我!”
她渾身顫抖著逃竄,尖銳的叫聲分貝極高,幾乎要將老舊的車廂刺破。
緊追在她身後的子彈砰砰地打在車廂壁上,一幅油畫被波及,嘩啦一聲玻璃畫框破碎。
黎漸川追出包廂門,卻忽然發現前方已經用光了三次瞬移的莉莉並沒有繼續朝著二等車廂的方向奔逃,而是背對著他,猛地停在了車廂連接處,身體僵硬,一動不動。
子彈上膛。
黎漸川卻沒有立刻開槍。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過道內的一絲不同。
越過莉莉的肩頭,黎漸川看向一等車廂門上的那塊玻璃。
過道內昏沉的燈無法將那裡納入明亮的範圍。
車廂玻璃上蒙著層鉛灰色的陰影,背後夜色凝沉。列車外遙遠的原野上投來陸離錯亂的光線,如一道道被刮出的冰冷的劃痕。
莉莉離車廂門很近,幾乎就要貼在上麵,但黎漸川沒有從這塊玻璃上看到莉莉的臉和影子。此外,他還注意到,在一等車廂門後的一米之外,二等車廂的門好像已經隨著剛才的響動打開了——那扇門正隨著況且況且前進的列車輕微搖晃,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這片詭異僵持的氛圍中,又是一聲熟悉的哢拉巨響。
緊閉的一等車廂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然撞開,一陣夾雜著奇怪腥臭氣味的風呼地吹進了過道裡。
黎漸川將槍快速塞給寧準,指間翻轉出一枚鏡片。
他的感官無限放大,將整條過道內的一切風吹草動都囊括進近乎野獸般的感知和直覺內。將寧準壓在車廂壁上,黎漸川如鋼筋般的肌肉筋骨舒展繃起,形成一麵囚籠。
他盯著莉莉的背影,心神戒備。
但這種戒備隻持續了大約幾秒鐘。
因為幾秒之後,黎漸川就聽到了一陣熟悉的敲門聲,在過道內機械而有節奏地響了起來。
“咚、咚、咚——!”
車廂尾部的10號包廂門輕輕震動,隨即一行血字在門上緩緩凝出,詭異而驚悚。
“親愛的乘客,夜宵時間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末尾“莉莉特”和“莉莉”名字混淆的bug已修。
姐姐:莉莉特。妹妹:莉莉。
定時存稿發布時間為單數日22:00。
因各種狗比原因剛剛才恢複更新斷更狗躺平任捶orz請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