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盤口相比於無三省在杭州的那種正兒八經的鋪子,看起來倒更像是一個村子,或者說,像是農村的那種大集。
陝西古墓是出了名的多,早年間戰亂饑荒,不少人家都從地裡刨過東西,但未必家家都識貨。靠著眼力好從村民手上淘到寶貝的人不少,村民多了一項收益,淘貨的也能撿到寶貝,一舉兩得的好事。
謝家盤口在這兒多年,靠著附近的村民和南來北往的古董商人,收了不知道多少好東西,收益頗豐,在這個盤口管理範圍內還有數十個收貨的村子,可以算得上是個很大的市場了。
也因此,謝雨臣才會這麼看重這次的事情。要是這個盤口真的死絕了,那謝家在這邊經營了多年的市場就全沒了,事情要是解決不好,謝家在這一片的名聲就該臭了,以後也彆想著在這一片混了。
剛靠近村子,沈瑾清就看到盤口幾個管事的正在一間瓦房內吵吵嚷嚷的,屋裡是一溜的老煙槍,這會兒一根接著一根地抽,整個屋子煙霧繚繞的,根本沒法進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煙囪裝反了,煙直從房門往外冒。
乾盜墓這行的通病嗎?這行的壓力這麼大?沈瑾清看著隔老遠都能聞到煙味的屋子,想起無邪那死活戒不掉的煙癮,有些牙酸地思索著。
她現在應該也算半個業內人士吧?不會也被帶出這個壞毛病來吧?
這個念頭很快被她清空,走到村子前的空地上,一些謝家夥計已經把東西準備好了。沈瑾清一瞬間進入了狀態,把破碎的石像收攏,直接盤腿坐在了地上,拿著毛筆蘸著朱砂,在石像的四肢和軀乾上畫著什麼。
從謝家夥計的角度來看,那些鬼畫符在石像的手腳處纏了一圈又一圈,像是鮮血鑄成的鎖鏈一般,將石像徹底鎖住。
一直到整個石像幾乎沒有了下筆的地方,沈瑾清才停下了筆,此時的石像看起來除了妖異以外,還帶著幾分可笑。但沈瑾清沒空管這些,她隻是讓謝家夥計在北山山腳下挖了個坑,把畫滿了符咒的石像扔進了坑中。
邊上的夥計用火鉗將坩堝從爐子中夾出來,燒得火紅的鐵水被澆進了土坑裡,鐵水沾到泥土後到處飛濺,圍在坑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直到鐵水凝固,坑裡隻剩下一個坑坑窪窪的大鐵塊,再看不到那什麼石像的蹤跡,謝家夥計手腳麻利地把坑給填上,接著像是消滅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般鬆了口氣。
沈瑾清卻完全沒有那種放鬆的心情,剛才在屋裡的那幾個領頭人也出來了,畢竟是盜墓賊,骨子裡的狠厲很快壓製住了原先的恐懼,另一種魚死網破般的狠勁占據在了他們的心頭,他們現在迫切需要發泄內心的怒火。
看著麵前詢問她下一步該怎麼辦的大漢們,沈瑾清隻是麵色平靜地一攤手,
“東西還在地下,那邊正在挖。至於計劃?那你們問花爺去,我收的錢不包括解決你們的情緒問題。”
剛頂上來的情緒被沈瑾清三兩句話澆滅了一半,一行人真的轉頭去找謝雨臣去了,沈瑾清隻是靜靜地看著這些人的背影,手中把玩著那三枚銅錢。
錢幣被拋起,又重新落回了掌心……沈瑾清盯著那沒有半分變化的卦象,終於不再繼續,認真地收好了銅錢。
揉了揉肚子,忙活了這大半天,沈瑾清已經有點餓了。
說不準這一頓就是最後一頓了呢?
沈瑾清找了村裡的老鄉,麻煩人家給她做了碗麵,用的是那種比腦袋還大的海碗,單手端起來都費勁的那種。
燒滾的熱油澆在麵上,辣子被浸透,三指寬的褲帶麵瞬間被染成了誘人的紅色……沈瑾清入鄉隨俗,端著碗蹲在門口吃,用陝西話來說,這叫“圪蹴下吃”,據說這麼吃起來更香。
一手托著有些費勁,沈瑾清半抱著碗,大半腦袋埋進了碗裡,吃得津津有味。
凶卦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大麻煩,精通風水卦術的人通常也都擅長洗卦,即便真的有什麼邪物,她也能設局擺平,不然人家花大價錢來找你是乾嘛的?
但亙古不變的一句話,一切恐懼來自於未知……這次的事已經到了她算不清看不透的地步了。就在剛才,那個石像被封住時,她清晰地聽到了一道聲音在她的腦海中響起,那道聲音,喊的是她的名字……
沈瑾清再次用筷子挑起一根麵,她有預感,這次的事情恐怕並不如她所想。也許那東西的目標根本就不是謝雨臣和黑瞎子,而是……她!
地宮被挖出來時,沈瑾清的這碗麵也見底了。趕到被挖好的坑旁,沈瑾清隨意地向下一打量,磚頂已經被挖開了,底下是幽深的古墓……幾乎沒什麼好意外的,之前那個石像就是個守墓的玩意兒。
墓已經被挖出來了,這群人的安排謝雨臣也已經做好了,讓沈瑾清感到訝異的是,謝雨臣並不打算帶這些夥計下去。
沈瑾清抬眸跟謝雨臣對視了一眼,很快明白了他的打算。如果下麵真的那麼凶險,那麼在外麵接應遠比跟他們下去搏命重要。
不知道謝雨臣是怎麼跟他們說的,沈瑾清看到不遠處已經有人在搗鼓火藥了,沒忍住嘴角一抽。
謝雨臣淡定地給沈瑾清解釋了一句,
“如果今晚十二點之前我們沒有上來,他們會把這個墓炸了。”
如果他們沒辦法自己活著出來,那這就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與其一大幫人一起下去死,不如乾脆把墓給轟了。
沈瑾清沉默著抿了抿唇,望向謝雨臣的眼神中帶上了幾分敬畏,
“……你知道這裡離西安市區有多近嗎?”
那是前腳炸藥剛響,後腳警察叔叔就上門了的那種程度啊!彆的機關也就算了,哥們公安機關你也不放在眼裡啊?
謝雨臣點了點頭,依舊是不慌不忙,抬手指向了東邊的山,那裡是秦嶺北麓,連綿的山脈一眼望不到邊,
“那兒有三個采石場,有礦產開采資格證的那種。”
“……”
沈瑾清再次沉默了,默默地舉起手,給謝雨臣比了個大拇指。
怪不得敢光明正大用炸藥呢,合著炸山都炸習慣了……
時間緊任務重,既然已經定好了十二點的最後期限,他們必須儘快把事情解決了,沈瑾清也不想真的被炸藥炸出來。
背上準備好的裝備,沈瑾清跟在黑瞎子和謝雨臣後麵下了墓。剛一落地,沈瑾清就感覺到了不對。
因為常年與外界隔絕,古墓內的空氣結構會發生變化,這屬於正常現象。但無論如何,墓裡麵也不該起霧啊!
沈瑾清看著眼前的霧氣,幾乎要以為是謝雨臣和黑瞎子觸發了什麼機關,但她知道,以那兩人的實力和謹慎程度,絕對不至於剛下來就出事。
為防止這種霧是什麼莫名的毒霧,三人很快從衣服上撕下來了幾塊布,用水澆濕了蒙在口鼻處。
沈瑾清歎了口氣,這才剛出師,她這衣服就身先死了,就說乾盜墓這行費衣服吧。
除此之外,為了護住眼睛,沈瑾清和謝雨臣還戴上了黑瞎子友情讚助的墨鏡。蒙著麵還戴著墨鏡,三人這身裝扮跟電影裡的那種西部牛仔似的,可惜了,就差一匹馬了。
扶了扶鏡框,沈瑾清左右看看,眨了眨眼睛,低聲道,
“太黑了。”
黑瞎子將短刀握在手裡,有些警惕地壓低身子,順著墓道往前走,聽到這話,轉頭瞥了她一眼,
“有得戴就不錯了。知道什麼叫墨鏡嗎?不黑那能叫墨鏡嗎?”
沈瑾清嗬嗬了一聲,
“我說的是你丫心太黑了,一副墨鏡好意思收我一千塊,趁火打劫呢?”
黑瞎子沒再說話,繼續向前,但也沒否認沈瑾清說他趁火打劫的話。
謝雨臣一邊往前走,一邊仔細地觀察這離奇的白霧。目前看來,這個霧除了遮擋視線外,並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麼傷害。
“咦?”
沈瑾清突然出聲,瞬間讓另外兩人止住了腳步。
沈瑾清緩緩蹲下,眼前的視線也逐漸清明,再站起來,視線重新被白霧遮擋。
這霧是飄在上麵的?
按照慣性思考,三人都下意識以為霧的密度比空氣大,所以是沉在下麵的,但顯然這個不是一般的霧,它的高度是在離地一米左右的位置,正好能夠遮住正常人的視線。
沈瑾清蹲了下來,終於看清了周圍的環境。她手扶在了身邊的牆上,手掌上傳來了凹凸不平的觸感,她有些疑惑地湊近了牆壁,舉起燈照在了上麵。
牆上的字小而密,沈瑾清又貼近了一點,終於,她看清了牆上的字……
一瞬間,一股難言的恐懼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幾乎在同一時刻,之前出現在腦海中的聲音再次響起——
“沈瑾清。”
沈瑾清……
腦海中渺遠的聲音與眼前的字重合,她看清了,牆上密密麻麻刻滿了的……全都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