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初並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
而是默了很久，才對我留下一聲。
“我如今法號戒心，世上早已再無沈知初。”
法號戒心，無名無姓，孑然一身，塵緣已了。
他走了。
直至離開，都沒敢再回頭看我一眼。
我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決絕。
我的腳下忽然失力地癱坐在了原地。
爺爺卻在這時，歎息了一聲，告訴我說：“人生在世，若無相欠，怎會相見？”
“十五，有些事情……”
“或許也到了你該知道的時候了。”
“爺爺？”我驚恐地將頭抬起，生怕爺爺接下來所說的一切我根本無法承受。
爺爺將我扶進家裡，關上大門，像在一瞬之間，忽然老了十歲有餘。
他說：“十五，其實你我之間，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我也不是你的爺爺。”
我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
爺爺這才接著又說：“我曾經隻是個拜師在齊雲山玉虛宮裡的小道士。”
“為了拜師，跪了三次，師父都選擇避而不見，說我前緣未了，此生並無道緣，勸我死了這一條心。”
“可我非但不信，還執意要學，哪怕一頭撞死在山門前，也要入道！師父害怕鬨出人命，才被迫收我為徒，授我真傳。”
“直至十三年前，我與師兄無塵子一同下山，在那洛水河邊撿到了一個飄在竹筐上的女娃……也就是你！”
“我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樣，一股強大的業力牽引著我，甚至還有道聲音在告訴我，我此生就是為了這個女娃娃而來……”
“難怪師父總說，我與道門無緣，確實真的無緣。”
“為何無緣？”我問爺爺。
爺爺卻是歎息了一聲，告訴我說：“因為我的師兄——在見你那日，為你起了一卦！”
“那……那卦裡卜出了什麼？”我僵硬地又問。
爺爺咬牙道：“紅顏禍水，命比紙薄，業力深重，因果難纏！”
“你是欠了無數業債來到這個世上還債的！”
“若你幼年暴斃倒也還好，一旦長大，定是鰥、寡、孤、獨、殘，五弊全占，缺福缺祿又缺壽的極賤之命！”
“鰥、寡、孤、獨、殘，是修道之人才會有的五弊，福祿壽則是三缺，但凡入了道門，必占一項，卻沒聽說有誰八項全占，如此命賤的！”
“我師兄當即就勸我將你溺死，可我……可我實在是於心不忍啊！”
我的呼吸略微發抖，卻是恍然大悟般，愣問道：“所……所以爺爺將我帶到這座山裡，建了這座小小的佛堂？”
“為的……為的是想要幫我改命嗎？”
“是！”爺爺點頭。
“世人皆稱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可若能借泥菩薩之身，助你修出一身陰骨，便可向天借來一線生機，修滿功德，與之換命！”
爺爺說到這裡，自豪的笑意忽然僵在了嘴角。
他低下頭來，語氣發酸地說道：“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麼快……這麼快……你就被人找到了。”
“十五，爺爺快要護不住你了！”
聽著爺爺的惋惜，我的心裡也非常不是滋味，忙對爺爺回道：“可是您已經對我足夠好了！”
爺爺搖了搖頭，顫抖著雙手地從懷中掏出一枚，被他的體溫捂得熱熱的墨綠色平安扣，交到了我的手裡。
“十五，這是我撿到你時，從你身上的繈褓中找到的，上麵刻了十五二字，我本以為是你的生辰，直至今夜他們這樣喊你，我才知道這原來就是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這是你前世之物，還是你今生父母所留，但能出現在繈褓裡，我想……”
“我想，應該是對你極為重要之物，你拿著這個，應該能查清你的身世……”
我握著尚存一絲溫熱的平安扣，眼角止不住地滑下淚來，反問爺爺。
“您……您是要趕我走了嗎？”
爺爺堅定地搖頭，“不，十五，這裡永遠都是你的家！”
“爺爺隻是……”
“想為你尋一份庇佑，保你安然活到十八歲！”
幾天後的一個清晨。
一個目光炯炯，道骨仙風的老人，帶著兩個麵容稚嫩的男孩，忽然出現在了我的家裡。
爺爺端了一杯茶水，放在我的手裡，將我拉到老人的麵前，忽然嚴肅地喊道：“十五，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