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兩聲,外麵有人敲響車門。
視線掃去,是換完崗的保安人員。
車窗落下,保安禮貌道:“先生,這裡不讓停車,麻煩挪一挪。”
徐宴行看他眼,臉色沉冷,一句話也沒說,重新啟動汽車又往前梭了幾十米。
車最後在一顆榕樹邊停下,他熄火,轉過身,沒給沈霧退縮的餘地:“理由呢?”
理由……難道要說,她怕繼續演下去,會入戲麼?
沈霧攥著包,低下頭,露出一截脆弱纖細的脖頸,“對不起,我會把錢退給您,但我確實……演不下去了。”
夏夜的蟬鳴一聲一聲,吵得浮躁的情緒一陣陣翻湧。
徐宴行轉回去,雙手搭上方向盤。
輕敲幾下,他開口:“你有喜歡的人了?”
沈霧悄悄咬住唇內壁,沉默片刻,搖頭。
路燈的光亮靜靜灑進來,徐宴行半邊臉逆光,比平常更冷硬的線條沉在陰影裡,隻能瞧見凸起的喉結滾動了下。
過會兒,他好像舒了口氣,然後是淡淡的聲音:“沈霧,我一早便說過,不收退款。”
“可您也說過,如果覺得困擾了,隨時都能結束。”
靜默再次蔓延。
良久之後,徐宴行看著前麵的路,問:“你現在清醒嗎?”
“嗯。”
“行,我知道了。”
隨著他的話落,車鎖應聲而開,沈霧稍頓,最後摸到車門,俯身跨了出去。
這一過程中徐宴行始終麵無表情,他甚至不等沈霧再次道彆便發動了汽車。
很快輪轂碾過地麵,卷起飛絮。
沉沉夜色中,黑色猛獸絕塵遠去。
晚十一點,沈美英坐在沙發上,鄧亞軍在旁邊削水果,削完插上小牙簽,一瓣瓣喂給老婆。
沈美英邊看電視邊享受,吃完才想起沈霧:“這孩子怎麼還沒回來?”
鄧亞軍說:“不是公司聚餐麼,小霧都成年了,你彆丟不開手。”
“那能一樣?她是女孩子,這麼晚還在外麵,當媽的能放心?”
“那不是小霧男朋友也在。”
剛說完,大門的鎖芯有了動靜,沈美英馬上起身,到玄關去迎。
沈霧披著滿身疲憊進來,瞧見她:“媽。”
沈美英聞到酒氣,揚了揚眉:“你喝酒了?”
“嗯。”
“小徐送你回來的?他沒喝吧?”
“他沒喝,就算喝了也會叫代駕。”沈霧換好鞋,走到客廳看見鄧亞軍,又停下來打招呼。
沈美英給她倒了杯水,又問:“那你問他了麼,明天吃飯的事兒?”
“你和徐阿姨自己吃吧,”沈霧一口喝完水,走向臥室,“媽,我頭有點疼,今天先睡了。”
說完,關了房門。
沈美英站在原地:“這孩子咋了?”
鄧亞軍也覺得沈霧情緒有些不對:“是不是跟小徐鬨矛盾了?”
沈美英:“那怎麼辦?”
鄧亞軍起身把她拉回沙發上,“能怎麼辦,孩子自己的事,讓他們自己處理。”
沈美英當然也明白,隻能囑咐鄧亞軍:“明天你給她做點好吃的。”
鄧亞軍看看沈霧臥室方向,點點頭。
另一邊的臥室。
沈霧一進屋便倒在床上,將臉埋在被子裡。
窗外的夜色悠長,仿佛粘稠的芝麻糊,拉扯她紛亂的思緒,又剔除不儘。
她就這樣趴了好久,才翻身躺平,摸到手機。
與徐宴行的聊天記錄已經有好多頁了,她慢慢往上翻,除了工作消息,私事也在變多。
最近一條是今早他同她開咖啡的玩笑,再之前是演唱會那次,還有他說在機場外麵等她。
文字裡夾著一張照片。
沈霧點開,是他們的合照。
她站在台階上笑得靦腆,他眉目淡然,眸底也有光。
美好的假象,本質卻隻是一出戲。
幸而她入戲不深,抽身還來得及。
手機被攥緊,又鬆開,沈霧退掉照片,給徐宴行發了筆轉賬。
轉賬過去幾秒後,x的昵稱忽然變成了“正在輸入”,但隻是片刻,昵稱重新變回去,沒有新的消息發來,轉賬也沒收。
手機終於在長久的待機後,熄屏了。
最後一點光亮暗下去,如同這段關係,虛假的開始,平淡的結束。
這一晚,沈霧有些失眠,第二天她給自己找了許多事,心情也慢慢歸於平靜。
周一再去公司的時候,負能量差不多已經排空,宋佳欣瞧見她,驚訝:“你燙頭發了?”
剛燙的,也不能綁馬尾,沈霧把頭發捋回肩後,“法式卷,好看嗎?”
“好看!你頭發長燙出來效果好,我這種短發燙法式就有風險了。”
“短發也可以的,你臉小,應該合適。”
宋佳欣圍著她欣賞半天,“你把店推我唄。”
沈霧說好:“等會兒我發你。”
周一的例會依舊九點半開始,收拾完工位清潔,沈霧就跟著一群人去會議室開會。
上半年的活動俱已結束,這節點,行政部的工作重心便放在了年中的工作總結上。
任務一條條安排下來,需要統計分析的資料很多,楊依萌那裡要,總部那邊也要。
開完會,沈霧和宋佳欣將椅子歸位,經過走廊的時候宋佳欣朝總經理辦公室望了望,問沈霧:“周五聚餐,你猜花了多少?”
沈霧搖頭。
宋佳欣比了手勢,聲音低低的:“想不到吧,居然這麼多,而且不報賬,全算徐總私人請客。”
她那天搭的張百熙車,聚餐的菜單張百熙有看過,“徐總真的好大方,幸好是他來接管的大正,咱們公司的春天來了。”
說得真誇張,沈霧挑挑眉:“春天?”
“不是那個春天,我是指……徐總、周總。”
話沒說完,走廊前麵進來兩個人,宋佳欣立即站定打招呼,沈霧轉過頭,抱著文件夾讓路。
走廊並不寬敞,走近後,徐宴行抬眸看向她。
她穿著淺杏色的無袖連衣裙,腳下是細帶粗跟涼鞋,清湯掛麵的黑長直變了,變成了慵懶的長卷發。
變化當然不止這點,徐宴行記得,以前每次剛見到他時,她都會先拘束一秒再放鬆,而現在她雖然仍像之前般習慣性垂著眸,但她臉上的表情平靜又從容。
空調再冒冷氣,也冷不過他一張臉,他麵無表情點下頭,麵無表情經過兩人,麵無表情進了辦公室。
宋佳欣:“……春天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