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第二天早上醒過來。
她看著陌生的房間,空氣中凝滯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端。
她下意識的雙手撐著床想坐起身。
掌心傳來刺痛。
她漂亮的眉皺起來。
看著自己的手掌上的擦傷,結了痂,一碰就疼。
她忽然想起昨晚上的事情。
麵色白了一下。
猛地坐起來,左右看了一眼,沒有人。
掀開被子,看著自己的左邊膝蓋被包住,右腿也有些擦傷,淤青,她昨晚上,碰見宋青恕了!
誰送她來醫院的?
很明顯。
來不及多想,溫羽下了床,雙腿剛剛占地,疼的她哆嗦了一下,“啊”
她的腿沒斷吧,好疼。
左腿使不上力氣。
想扶著床,掌心又疼。
精致的臉皺著,她好半天才適應著疼痛,但是完全適應不了,疼的她一直抽氣。
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很重。
飄過來一絲,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寺廟清晨,第一抹被金色溫暖的陽光照耀過的香灰灰燼的味道。
溫羽整個人愣了一下。
她此刻的動作滑稽,右手手肘撐著床邊,臀部撅著,雙腿彎曲,背對著門口。
疼的麵色蒼白,冒出一層細汗,黑色的長發黏在臉頰兩側。
背後,有腳步聲。
溫羽咬了一下唇。
她沒回頭。
但是似乎,知道,那人是誰。
這個味道,她嗅過一次,就不會忘記了。
昨晚上,這種香味,混合著高檔皮革苦澀的味道,在車廂裡麵,她昏沉的時候,他送她來到醫院。
人的身體很奇怪,總是能在某一瞬間,發揮極限力量。
就像是此刻。
溫羽咬著牙,竟然可以忍受住這種疼痛,站起身,單薄的背脊挺得筆直。
明明幾分鐘之前,雙腿站地都打哆嗦。
可是一瞬間,狼狽蕩然無存。
她伸手梳理了一下長發,轉身看向門口,心臟砰砰的跳動著,她看著宋青恕,跟高中時候變了很多,以前那個貧困生,身形高挑清瘦,穿著藍白色的校服,背脊骨骼凸起,現在不一樣了,一身高定西裝,肉眼可見的紋理質感,藍寶石領夾跟他這個人一樣,光澤冷淡,寡言,沉默。
對,唯一不變的是,跟當年一樣的寡言,沉默,生人勿近。
身上帶著棱角。
沒有了少年時候的青澀,帶著精英腔調,陌生的,沉靜的,陰鬱的
溫羽喉嚨滾了滾。
那句要打招呼的話,在要脫口出來的時候,被吞了下去。
怎麼也說不出口。
裝作老熟人,老同學一樣打招呼嗎?
不。
他們兩個人的關係,日常生活中碰見,能夠彼此沉默的移開視線,擦肩而過,應該是最好的結局。
但是偏偏,昨晚上,她碰瓷的那個人是他。
昨晚上那種羞赧想要找個地方鑽進去的情緒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溫羽自己都無法預料的冷靜。
昨晚上醫院最後的期限,那就是今天,今天一定要給何秋晚付醫藥費。
想到這裡,溫羽咳嗽了一下,也是疏離冷淡的看向他。
隻不過她的聲線緊繃出賣了她心底的情緒。
“誤工費跟精神損失,醫藥費三萬,怎麼支付?”
宋青恕站在門口,灰藍色的西裝帶了一絲褶皺。
他單手插在褲兜裡麵,鉑金腕表泛著一道冷漠又奢侈的白光,反耀溫羽的眼睛,她垂眸咬唇。男人盯著她的臉,薄唇劃過淡淡的弧度,“三萬,夠嗎?”
“嗯。”
溫羽抬頭看他,跟他對視的那一秒,男人的瞳仁如同深邃冰冷漆黑的海,溫羽以前喜歡假期的時候跟朋友們在遊艇上度假,駛入公海的時候,海麵翻滾,漆黑不見底,冰冷,沒有溫度,帶著吞噬萬物的力量,讓人心生畏懼。
就如同此刻,這個男人的眼睛。
那個清俊的少年變了,變得,比以前更冷了
她急忙側開臉。
說了自己的手機號。
緊接著,她聽到了支付寶到賬的聲音。
緊跟著,空氣是沉默的,凝滯的讓人不舒服。
溫羽聽著自己的心跳聲,感覺到宋青恕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是凝視,這種凝視,讓她心中祈禱,時間過的快一點,她真希望自己的腿下一秒就好起來,她好若無其事的拎著包,走出病房,跟他擦肩而過。
這是溫羽幻想著,兩人最成熟體麵的見麵。
她有些慌,心中開始數著羊。
宋青恕還不走,在搞什麼?
這男人現在也不像是要敘舊情的樣子,而且自己跟他,那叫孽緣!
就聽到,男人低沉疏離的聲音,“這位女士,我的律師會聯係你。”
溫羽心中恍惚一秒。
這位,女士
他連一句溫小姐都不願意說嗎?
而是,這位,女士
抬起頭,看到了男人離開時候的衣角,她瘸著腿走到門口探出頭,宋青恕的身影修長挺拔,徑直往前走。
他走了,走了幾步,步伐一頓。
溫羽扣著門框,她看著他背影,看著他停下腳步,兩人都沉默著。
溫羽不知道,如果自己此刻叫他一聲,他會不會回過頭。
應該不會。
她聽著自己呼吸的聲音,有意識的放輕。
過了幾秒,宋青恕緩緩的抬起腿,邁開步伐離開。
溫羽咬了下唇,看著他離開,嘶
好疼,腿疼。
她是一秒也裝不動了,背脊一層汗,扶著門口瘸著走回病房。
拿著手機,看著支付寶的轉賬。
男人的頭像是一棵樹,誰家年輕人頭像是一棵樹啊,跟老年人的審美一樣。
宋青恕這個人,什麼老年人審美。
隻不過這棵樹,怎麼有些麵熟。
這位,女士
又想到這個稱呼,她心裡脹了一下。
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他們已經陌生到這樣了嗎?
她不曾喊他一聲名字,他稱呼她,這位,女士
護士來病房給溫羽掛水,“再打一針消炎的,等會就能走了,最好是讓你男朋友用輪椅推著你,咿,你男朋友呢,昨晚上他守了你一晚上的。”
溫羽睫毛緩緩的顫了一下,“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護士,“你們現在還在冷戰嗎?你男朋友昨晚上挺彆扭的,在外麵守了你一晚上,你說夢話,發出一點聲音,他就站起身過來看一眼,就是不肯走進來。”
護士覺得,挺有意思的一對小情侶。
溫羽的聲線認真且清晰,“他不是我男朋友。”
指骨用力的捏了一下。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