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姑母下了車便心疼的把辛月一把摟進懷裡,怨怪道:“你爹爹娘親瞞得好緊,月娘生這麼一場大病竟然也不往家裡送個消息,早點送個信我便自己過來照顧你們了,哪裡用等到現在要你爹爹去接。”
又仔細把辛月上上下下全瞧了個遍,越看越是心疼,這侄女兒從生下來長到這麼大,從來都是臉頰豐盈圓潤的,何時見她這麼瘦過。
辛姑母便等不及晚點歸置行李,自己去板車上幾下翻出了關著老母雞的籠子。
這本來是給宋氏坐月子準備的。
她也不要彆人招呼她,自己拎著雞籠子去灶間,抓出一隻來就抹脖子放血,念叨著今日就得給先給侄女兒好好補一補身子。
風風火火的看得辛月和表妹玉娘麵麵相覷。
灶間生了火後煙氣甚大,辛月身體還發虛聞著煙氣有些受不住想要咳嗽。
見胡大娘在幫著姑母燒火,也沒什麼用得到自己的,辛月便帶著表妹玉娘一起去宋氏屋裡。
表妹郭玉娘比辛月小三歲,今年才滿的五歲。
因從小在郭家不討爺奶喜歡,常受堂兄堂姐們的欺負,養成了一副跟辛姑母完全不同的軟性子,有些怕人。
郭玉娘出生沒多久,還沒學會說話,她大舅一家便搬去了縣城。
住得遠,來往便沒有跟二舅小舅家那麼多,所以跟大舅母宋氏不是很熟悉,便顯得有些拘謹。
宋氏招手喚郭玉娘到床邊來,郭玉娘抬先頭瞧了一眼辛月,才在辛月鼓勵的眼神下鬆開辛月的手,怯怯的過去福了一禮道:“大舅母安康。”
“玉娘也安康,快半年沒見了,玉娘也長高了些,更漂亮了。” 宋氏善針線,也是個善心人。
往年每年過年回老家,都會帶上一些衣服料子,給家裡的孩子量體裁衣,一人做一套新衣裳。
去年辛姑母帶著郭玉娘搬回娘家,宋氏便也精心給郭玉娘做了一身。
這會兒她把郭玉娘的手拉過來拽著,溫言細語的問郭玉娘:“玉娘,可喜歡大舅母做的衣裳?”
郭玉娘現在身上穿的這套襖裙,便是去年過年時宋氏給做的,當時有意做大了些,是以今年冬天郭玉娘穿在身上還正合身。
“玉娘喜歡!”說到這身衣服,郭玉娘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
這套襖裙裡塞了彈得鬆軟的好棉花,穿在身上十分保暖卻不顯臃腫,領口、袖口都繡了好幾種顏色的小花收邊。
最妙的是裙擺那處繡的一片數十隻蝴蝶,會隨著郭玉娘走動而擺動,好看極了,是郭玉娘最喜歡的一身衣服。
宋氏平日裡也愛打扮孩子,一年四季每季都會給她女兒做一套新衣裙,辛月房裡的兩個大衣箱都快放不下了。
近兩年做的還合身能穿,再早些時做的便有些小了。
宋氏把辛月穿不了的都仔細收了起來,就放在正房的衣櫃裡,現在倒是正合適給郭玉娘穿。
這時候平民家的孩子,一年到頭也不一定能有一身新衣服穿,家家戶戶都是哥哥穿小了傳弟弟,姐姐穿小了傳妹妹。
郭玉娘以前穿的都是郭家堂姐們小了的,郭家隻是普通農戶,孩子的衣服都是普通粗布做的。
郭家這一代的女兒也多,郭玉娘生得最晚,往日裡穿的衣服都灰撲撲洗得發白。
辛盛的衣服穿小了,每年都會被老家的二嬸娘、三嬸娘迫不及待的求走,給幾個堂弟們穿。
倒是辛月因是辛家這代唯一的女孩,小了的衣服宋氏以前也給郭玉娘送過。
但郭家的婆母總是說郭玉娘年紀小,身形小穿著太大不合適,搶走去給她更喜歡的大孫女穿。
幾次下來惹得辛姑母氣急了,便回娘家叫弟妹彆送了,白便宜了外人,於是這兩年辛月的舊衣服便存下來不少。
宋氏心疼郭玉娘小小年紀沒了爹,也感念大姑子願意來照看她生產坐月子的恩情,便喊辛月把櫃子裡包著的衣服拿出來。
吩咐辛月道:“月娘,帶你表妹去你屋子裡試試可合身,哪裡不合適記下,我有空時改出來。”
辛月打開衣櫃,拿出包好的包裹,又見到兩件顏色鮮嫩的女兒家衣裙,就猜到是給自己和郭玉娘的過年新衣。
還有幾件青色、藍色的料子,裁剪好了衣型卻沒縫的,定是給哥哥和老家三個堂兄的。
辛月便對宋氏皺了眉,嗔怪道:“娘親又偷偷縫衣服,一次過年不穿新衣又不會怎樣,娘親便不愛惜自己,也要為肚子裡的弟弟妹妹考慮吧。”
宋氏知道女兒是在意自己,連忙解釋道:“這些都是早幾個月都做了的,最近都沒動了,隻你與玉娘的早做好了,你哥哥他們的我跟你爹爹說好了,過幾日請巷子裡的何嫂子幫著縫。”
辛月聽了這才作罷,背著包裹牽著郭玉娘去自己屋裡。
經過院裡見行李都搬下來了,毛驢身上拉的板車也卸了下來,被栓在柴房門口正吃著草料,一邊吃一邊噗噗的放著屁,還往下掉驢糞蛋子。
辛月長這麼大都沒見過活的毛驢,更沒見過眼下這般場景,不禁放慢了步子停在旁邊好奇的打量。
表妹郭玉娘見她感興趣,湊到她耳邊悄悄說:“表姐,你想不想騎驢?阿公這隻毛驢可聽話啦,隻要喂它胡蘿卜,它就願意馱著我們玩!”
辛月聞言很是心動,她小時候爺爺家養了一隻大黑狗,她便總是幻想騎上去學著電視裡的將軍一樣衝鋒打仗。
可惜那隻叫做黑豹的狗並不願意陪小孩玩,每每見她湊過去便用大腦袋把她頂開,還齜牙咧嘴的嚇唬她。
辛月便也學著郭玉娘一般湊在她耳邊輕輕說:“好呀,待會試完衣服我去灶房拿一根胡蘿卜,咱倆輪流騎。”
“好。”郭玉娘聽了便抿著嘴偷笑,自覺跟表姐有了共同的小秘密親近了不少,被辛月牽著的小手都放鬆了些許。
辛長平和辛盛父子倆忙著歸置老家給的年貨。
裡頭有米麵、粉條,榨的豆油、香油,一些木耳、乾蘑菇等山貨。
還有好些醃製的臘雞、臘鴨、臘魚、臘肉。
辛月大概瞧了一眼沒見著臘腸,心裡懷疑這邊的人不會做這個,她倒是挺愛吃的,以前點外賣時常點臘味煲仔飯,攢了好些小砂鍋呢!
辛長平見辛月背著個小包裹牽著郭玉娘從正房裡出來,便猜到是怎麼回事,喊胡大娘說:“胡嫂子,把家裡的火盆找出來裝些燒透的柴火放到月娘屋裡。”
“噯,今早便找出來了,怕少爺在家抄書寫字凍手,放在少爺屋裡燒了一天了。”胡大娘從灶間出來應了一聲,便去了辛盛的屋裡挪火盆。
辛長平便十分欣慰的看著兒子誇讚道:“我兒這般用功,放假了在家也和在書院一般勤勉。”
辛盛聽聞有些羞澀,少年人嘛,乾了好事便會急於向家人求認可。
隻是麵上又要裝著不甚在意的樣子說:“書院先生說兒的字寫得好,正好明年書院招新生,需要抄錄些書本,便讓兒冬假在家抄十餘套便抵了明年的束脩。”
“好!好!好!我兒比為父能乾,將來定然能超越為父,在科舉上更進一步!”辛長平聽了果然更是高興。
他當年在書院求學,課業都隻是中不溜兒,可從來沒有這等受先生重視的待遇。
現如今他的兒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心中的驕傲比自己當初考上秀才還要更甚。
辛月這兩日見辛盛在自己麵前都是裝出一副沉穩的好兄長樣,現在在爹爹麵前偏又露出了些孩子氣,也不禁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在一邊起哄道:“我哥哥這般聰明,將來可是要考進士做狀元的,我日後可要當進士老爺的妹妹啦!”
直把個臉皮薄的少年誇得臉紅似血,連連作揖告饒,還跑去捂住說大話的妹妹的嘴。
看得大家都開心的笑了起來,這個低沉了月餘的院子,終於一掃沉悶之氣。
胡大娘給火盆裡填上新柴,又幫著關好窗戶,問:“表小姐穿衣可需要我幫忙?”
郭玉娘怕生膽子小,哪裡願意讓這個第一次見的粗壯大娘幫她穿衣服,連連搖頭,隻捏緊了辛月的手偎著她。
辛月便說:“我會幫玉娘穿好的,胡大娘便放心吧,您幫姑母做完晚食便早些歸家去,天色看著要不好,免得小滿在家擔心。”
“好。”胡大娘聞言便退出去幫著關好了屋門。
這包裹裡的衣衫除了冬日的,還有些薄的春衫,辛月也怕郭玉娘年紀小,穿脫得慢待會受涼折騰得病了。
便不讓郭玉娘自己動手,隻讓她脫了最外邊的襖子,也不讓她脫了裡邊的衣服,隻把衣衫往上套。
大概估量一下餘量就知道哪些穿著會合身,哪些得放一放,把需要修改的分開放著就去找宋氏交任務了。
郭玉娘沒再跟著辛月去正房,自己跑到灶間便膩在她娘親身邊,偷偷跟娘親說悄悄話:“娘親,大舅家也挺好的。”
辛姑母揉揉女兒的腦袋,笑了笑說道:“這下不害怕了吧,你表姐性子好,跟郭家那幾個姐姐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