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很不對勁。
昭太爺坐在桌前，歎氣是一聲接著一聲，自從阿澈上次受傷又傷愈之後，就變得很不對勁起來。
似乎痛定思痛，這些天他上山打的獵物比以前更多，這很好，可要命的是這孩子沒以前‘孝順’了！
‘再說吧’、‘我還沒存夠過冬的糧食’、‘下次一定’、‘我累了’……
每當他旁敲側擊，想要討兩頭獵物時，總會得到這些敷衍回應。
倒也不是一無所獲，但那些收獲往往和曲正到他家裡蹭飯吃的消耗差不多，他和老伴剩不下幾口。
就算厚著臉皮追問，這孩子也隻會驚訝地反問：“昭太爺，家裡的儲糧都要吃光了嗎？”
他能怎麼說？他說過儲糧的量能撐過冬的！雖然這是真的，可你這孩子怎麼能真看著我和你太奶用儲糧過冬，自己天天大魚大肉？！
想著剩餘鮮肉越來越少，他不禁又歎了口氣，這樣下去，再過段時間他們倆可真就要吃上儲糧了。
而見他這種狀態，另一邊的老太太也坐不住了：“阿昭，阿澈越來越厲害了，你說會不會……他發現了咱們瞞著他的那些東西？”
老頭一驚，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道：“不會，我了解阿澈，那孩子心思單純，如果真發現了，肯定藏不住情緒，會被我察覺的。”
“……也是，阿澈那孩子確實單純。”老太太臉色稍有慚愧：“阿昭，其實我偶爾會覺得，我們這樣子對阿澈……好像有點過分了。”
“你懂什麼！”眼見老太太有所動搖，老頭厲聲打斷道：“咱們兩個能有滋有味地活到現在，你以為憑的是什麼？村裡的日字輩老人隻剩我們，你以為憑的又是什麼！”
他指了指腦袋：“你忘了我們被拋棄的事了？我們能依靠的隻有自己，現在年齡大了，我沒法上山獵獸了，更加隻能靠腦子了！”
老太太沉默下去。
老頭越想越急，蹭得起身：“不行，我得去找阿澈去！”
“哎，阿昭……”
“放心吧，我就勸勸他。”
老頭擺擺手，匆匆出門，很快來到曲正家，敲門時曲正剛剛洗完澡擦乾身體，穿上了大衣。
因為聽力的增幅，通過腳步聲區彆，他已知道來人是昭太爺，直接開門問：“昭太爺，您找我？”
“嗯。”老頭背著手進了曲正的家，環顧一圈，道：“有空也收拾收拾自己家，彆整天進山打獵，給自己那麼大壓力，現在村子的儲糧大概也勉強夠過冬了。”
先是聊了句閒的，他才轉入正題道：“獵物都存進地窖了？”
“嗯。”曲正應著。
老頭望向他的眼睛：“真的都存進地窖了，沒給彆人？我昨天怎麼看到趙峨家的丫頭在吃狌狌肉乾，趙峨又悄悄上山了嗎？”
曲正看出來老頭在努力控製著有些惱火的情緒，他知道原因，卻隻是答著：“哦，那個是我給的。”
“阿澈！”老頭加重語氣：“你難道忘了我告訴你的東西了？你是不是經不住一些人的懇求，在瞞著我悄悄把獵物分給他們？！
你糊塗啊，我們才是一家人！隻有我們！他們那些家夥可是拋棄過我們，可以幫，但彆太心軟！”
曲正知道昭太爺說的是一段往事，也是趙村從盛轉衰的節點。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山中有凶獸，卻也有寶物，二十多年前，有趙村獵人在山中發現了一種沒見過的寶果，枝乾生圓葉子，開黃色花，結果赤紅圓潤。
有野獸吞服，力量大增，要獵人花費更多的力氣才能製服。
那獵人將剩餘的寶果帶回了村子裡，大家一點點嘗試，種植，後將這寶果取名為‘黃棘’，確認寶果有提升精力、增加力量的功效。
卻沒想到黃棘還有隱患。
服之絕育！
等到幾年後，大家發現村子生育率逐漸下降，通過排查，才發現了這件事，但已經來不及了。
村子裡絕大多數成年人都已服用過黃棘，甚至從23年前，趙江和趙泣兄妹降生後，連續三年，都不再有任何一個女子有孕！
趙村來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當時還有兩名虛境以上的強大武者，揮臂決定，舉村闖山！
他們不接受慢性死亡，要在衰落之前嘗試回到人類的世界！
經過一年的籌備，全村都做好了一拚的準備，但這時又有意外發生了，趙澈的母親，懷上了趙澈。
彼時最年幼、三歲的趙江和趙泣他們都能帶上，但有孕的趙澈母親？山林奔波，凶獸襲擊，幾乎可以肯定，這孩子是保不住的。
可時隔三年，趙村才又有新生兒孕育，趙澈父母都服過黃棘，哪裡敢舍棄趙澈，賭再一次的幸運？
他們偉大地決定守在趙村。
而按照昭太爺的說法，他和時太奶則是因為年近70，會拖累隊伍行進，同樣被扔在了趙村裡。
兩老、兩年輕，再加上母親懷著的趙澈，成了最後的守村人，也成為了‘真正的一家人’。
至於後來，那次闖山失敗，不少強大武者死亡，剩餘的狼狽地退回了趙村，繼續生活到現在，兩位老人隻認可他們趙村人的身份，卻不再把他們當成真正的一家人！
稍微好一些的，則是當年還年幼的那些孩子，比如趙峻、趙峨、趙江、趙泣等人，再加上因為年幼未服用過黃棘的這批孩子長大後結合，所又生下的下一代們。
也正因此，趙村的年齡其實是有個危險的十年斷層的，19歲的趙澈之下最大的，才剛9歲！
“阿澈，你好好想想吧。”見曲正陷入回憶，昭太爺道：“在這個村子裡，到底誰親、誰近。那些有孩子的家就算了，能幫就幫，他們是趙村的未來，未來能陪伴你的人，但其他人……先讓咱們一家人吃飽，有餘力再去可憐他們吧！”
他重重哼了一聲，背著手走了出去，曲正隻靜靜地目送著。
咱們才是一家人嗎？
可我不是趙澈。
我也沒趙澈那麼單純。
連三歲的趙江兄妹都能帶著闖山，帶不了不到70歲的你們？
獵獸之前他就對一些狀況起了疑心，獵獸之後，視力、聽力、嗅覺等方麵的提升，更讓他在兩位老人家裡發現了許多蛛絲馬跡！
沒有揭穿，便算敬他們年老，得過且過了，但看來昭太爺不打算輕易放過‘趙澈’這單純的娃。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夜深人靜時，曲正再次出行。
前些天他也這樣悄悄潛到趙峨家門口幾次，然而再沒有聽到趙峻聲音，而今晚，他的目標是兩位老人的家裡！
趙村與世隔絕，村民們彼此相識，因此夜不閉戶真的成為現實。
以曲正如今的本事，潛入兩位老人的家輕鬆至極，當他打開兩位老人家的地窖門時，此起彼伏的呼嚕聲還在有節奏地響著。
“呋——呋——”
鼻尖輕嗅，提升過的嗅覺讓曲正輕易找到表層地窖邊的暗門，打開進入，看到的是許多‘殘屍’！
趙澈生前打到的獵物，還有上千斤悄悄儲藏在這裡，有些甚至已輕度腐壞，兩位老人也沒拿出去！
他們果然比誰都富。
就算是現在的曲正努力了十來天，儲存下來的食物也就比這多一點……嗯，多個幾倍罷了。
“一家人呐……”
那我就沒必要客氣了是吧？
……
一夜無事，曲正做了個好夢。
自從激活獵獸圖鑒後，剛穿越時那噩夢已不會再來騷擾他，但昨晚他睡得又格外香甜。
起身下床，走到桌前，他用刻刀在竹片上刻下了第三十條豎杠。
“11月30了，穿越整一個月。”
隨意往窗外瞄了一眼，曲正一怔，疾走幾步，隻見點點白芒隨風飄落，如若柳絮因風而起。
“下雪了……？”
還沒到12月，今年大山裡的第一場雪，比以往來得還要早一些。
在此同時，兩位老人家那邊則傳來了一聲慘痛至極的哀嚎。
“我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