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腐朽的木床發出刺耳的呻吟,曲正蹭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的目光先是有些失焦,幾秒後才變得有神,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黑褐色牆磚,老舊的木桌。
幾縷陽光透過斑駁的窗欞灑在坑坑窪窪的地麵上,有些刺眼,牆上釘吊著幾盞燭燈,在穿過從茅草填補的牆洞中吹進的冷風下搖動。
“又來……”
他翻身下床,踩著未知獸皮做的鞋,走到木桌旁,用刻刀在一個竹片上刻下了第十七條豎杠。
“11月17了,也就是穿越過來的第17天,第六次做這個夢了,好像也沒什麼規律,真是頭疼。”
17天前,曲正還隻是現代都市芸芸眾生中的一員,沒想到一場橫禍讓他也趕上了穿越潮流。
異世界並不算太美好,有很多東西需要適應,但當前最困擾曲正的,反而是他時不時做的一個夢。
夢醒之後,夢的內容已不是那麼清晰,曲正能記得的隻有一隻又一隻遮天蔽日的怪獸、凶獸。他們噴吐火焰,揮灑雷霆,張開血盆大口,攻擊目標無一不是曲正!
這讓他幾次在清晨驚醒,身上都濕津津的,窒息般心慌。
用力抹了把額頭上已經乾涸的冷汗,用石盆在缸裡打了盆水,曲正攏起兩捧拍在臉上,頭腦這才徹底清醒過來,泛起波紋的水麵上倒影出一張英挺有神的青年麵孔。
他現在的名字叫‘趙澈’,一個剛滿19歲的青年,因風吹日曬皮膚略有些黑,但勝在青春無敵。
前些天的病弱漸散,曲正愈發感受到一股仿佛將要滿溢出來的精力與無比充沛的力量感。
“餓得也更快了。”
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他套上虎皮大衣,快步走出家門。
太陽剛從遠方的山後升起了一個尖,清晨的薄霧還沒有儘散,與周邊幾戶升起的炊煙交相呼應。
他正身處一個大山中的小村。
趙村。
村中如今已經凋零到隻有不到五十戶人家,來曆卻並不平凡。
這個世界是存在超凡的世界,習武之人能夠強大到宛如神明,但人類占據的疆土卻隻是一隅之地。
無儘的大山、荒野中蘊藏著無數瑰寶,也有阻礙人類探索與拓展的‘獸’。凶獸、異獸、妖獸,不同種類叫法不同,卻有相近的描述:
有與武者匹敵之力、多數視人類為敵、甚至以人類為食的物種!
為了探索寶物,開拓土地,人類國度中偶爾會組織強大的武者們進入深山,在147年前,就有這樣的一支隊伍承載著國家的希望,深入山林,然後……折戟沉沙。
他們被困在深山,建村傳承。
這就是趙村的由來。
時至如今,當初探索小隊中的武道強者與輔助人員早便都是森森白骨,小村的狀況……不算樂觀。
噠噠噠——走出幾十步,曲正敲響了一戶人家的房門。
比起他住的那座‘茅草屋’,這間房子至少還過得去。石砌結構,屋頂還有瓦片,足以遮擋住風雨。
很快,木門被人推開,一個有些駝背、戴著獸皮帽的小老頭麵帶慈祥笑容道:“你來了?阿澈。快進來,你時太奶剛把粥熬好。”
“嗯,又來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不麻煩。”
灶台前忙碌的老太太轉頭道:“多添一雙筷子的事,之前阿澈你可沒少照顧我和你昭太爺。來嘗嘗看,剛出鍋的狌狌肉粥。”
這兩位分彆名為趙昭和趙時,是趙村碩果僅存的第三代老人家,年歲都已經超過了80。
他們的兒女都早早故去,與趙澈在族譜上的關係也不近,但尊老愛幼的趙澈生前便一直額外照顧他們一些,送他們了許多獵物,而這些天趙澈‘受了傷’,兩位老人便主動接過了給他提供三餐的任務。
“阿澈,你身體怎麼樣了?”
曲正剛坐下,抿了一口肉粥,老頭便語帶關切地問。沒等曲正回答,嘴裡略微怪異的酸味又讓他一怔,低頭看向飄著熱氣的粥碗。
“這粥……”
“你吃出來了?”老太太臉上掛起幾分愁緒,歎氣道:“放心吧阿澈,肉沒壞,隻不過在地窖裡存的時間久了些,變了點味道。”
“真的是儲糧?”曲正驚訝道。
“嗯,阿澈,你知道的,按照現在的天氣,再過十幾天估計就會下今年的第一場雪,山裡的獸為了儲存過冬的糧食,格外活躍。
村裡的獵人有好幾個和你一樣受了傷,為了避免更大損傷,他們前幾天都在休養,沒上山。”
“不過沒事。”老頭道:“地窖裡你之前為我們打的存肉還夠吃很久,頂多味道差一點。而且今天一早,趙峻他們夫妻就上了山,雖然他們沒有你的本事,但說不定運氣好,傍晚也能滿載而歸,我們兩個和你也都能落上一口!”
曲正知道兩位老人是在挑好聽的說。醃製、風乾的地窖儲糧是村子裡的保險絲,以防萬一用的,畢竟在這山村裡,食鹽極其珍貴。
何況存肉真夠吃,趙峻夫妻也不會選擇在這最危險的時候進山!
“怎麼會隻剩儲糧了呢?”曲正有些不解,趙澈的記憶中近一個月送給兩位老人的獵物很多很多啊。
那是為過冬準備的。
現在的天氣,輕易壞不了。
兩位老人對視一眼,老頭麵帶歉疚道:“怪我,怪我,阿澈你的打獵收獲一直很多,我們兩個老家夥也吃不完,就自作主張,給有孩子的那幾家送了些,誰知道你半個月前會……怪我,都怪我……”
“這樣啊……”曲正了然,暗自皺眉,猶豫了下,才道:“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打算先在南山爬藤溝那邊轉轉,不爬太高,但說不定運氣好一點,也能打到兩隻豚鼠、捕到兩條滑魚什麼的。”
自小就跟著長輩在山中狩獵的趙澈是村中數一數二的獵人,對大山無比熟悉,但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山中凶獸眾多,他終究落了個重傷喪命的下場,換來了曲正。
曲正穿越過來的這半個月,便一邊恢複傷勢、一邊在熟悉趙澈的本領,另一方麵也在做心理建設。
他知道自己躲不過上山,也總得去麵對那些凶獸,原計劃再緩兩天,但現在這種情況,不能等了。
“啊?你的傷好了?”老頭聞言頓露驚喜,又擔心道:“要麼再多休養幾天吧,你放心,阿澈……”
“真沒事了,何況我說我隻是打算在爬藤溝轉轉。”
“爬藤溝啊,那……”
“阿澈你多吃點。”老太太滿臉心疼:“都怪你太爺,拿你的獵物去照顧那些小輩。你快吃,我們兩個快入土的餓不死就行。這狌狌肉雖然變了味,但也是好東西,你既然打算進山,就抓緊多吃點。”
“嗯,謝謝時太奶。”
曲正也不矯情,獸雖然意味著危險,但在同時獸肉對於武者的修行來說也有極大的助益,特彆是那些有‘狩獵等級’的強大的獸。
形似猿猴、擅於攀爬投擲的狌狌雖然狩獵等級隻有一,但若是長期食用它的肉,也能夠有效提升武者的腿部力量,提升速度。
不客氣的他確認兩位老人有足夠飽腹的那份,一連喝了三大碗,兩位老人反而眉開眼笑,親切地看著他吃,連自己的粥都沒喝兩口。
“我吃飽去晨練了。”
“哎,阿澈中午再過來,太奶給你做山膏肉。那個儲存的時間短些,味道肯定比這狌狌肉好!”
“嗯,好!”
曲正向兩位老人道彆離開。
兩位老人則帶著慈祥的笑容,一直目送他出門走遠,直到他身影消失,老頭突然快步走過去關上了門,老太太更動作飛快地把桌上自己和老頭的粥碗撤去,倒掉!
旋即她走進裡屋,掀開厚重的熊皮棉被,露出下方的三足圓鼎。
鼎中熱氣氤氳,肉香飄飄!
其內暗紅色澤的肉和之前粥碗中的碎肉相近,但無論是那濃鬱的香味還是賣相,都要好上數倍!
“今天阿澈來得早了些,我差點沒來得及把這些藏起來。”老太太鬆了口氣道:“都是狌狌肉,他應該聞不到這邊的味道。”
“噗!噗——”老頭則往地上吐了兩口唾沫,嘟噥著道:“老了老了,就這點口腹之欲,讓我再吃風乾肉,還真有點不習慣了。”
“這不是為了讓阿澈早點上山嗎?這下好了,我就說他不能被嚇破膽,明天有更新鮮的吃了!”老太太笑眯眯地盛肉:“都被阿澈把嘴養叼了,我也吃不慣風乾肉。”
“還不多虧我的主意?他的傷一周前應該就好徹底了,愣是不提再上山的事,沒有今天這場戲,他說不定還打算休息半個月,等雪下起來,他也不容易找到獵物了!”
“好好好,你有本事,你最有本事了,本事都用來算計阿澈。”
兩位老人說笑間鬥著嘴重新坐到桌前,大口吃肉,滿嘴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