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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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省郴州市桂東縣,距城關鎮約二十多公裡,群山之中,有一個高山牧場。

超過十萬畝的山穀草原,在海拔在一千到二千米之間的山穀山頂間。這裡群山高低起伏,處處翠綠延綿,終年雲霧繚繞。有時,馬、牛、羊成群結隊,在雲霧裡吃草、撒歡,出出進進,忽隱忽現,宛如仙境,仿佛隱秘的世外桃源,令人神往。

寒口鄉中學就在牧場邊的山腳下

學校隻有師生宿舍三棟,教學樓一棟,皆青磚、白牆、黑瓦。環繞居中的操場,組成一個口字。雖規模嬌小,卻是新仿古建式樣,安謐寧靜,風景宜人;當地民風淳樸,生活節奏緩慢,校風、學風也正,生活平安而穩定。

儘管隻是鄉級初等中學,基礎設施、教學條件比不上城市學校。歐陽承依然覺得能在家鄉教師,四鄰俱識,不爭不競,無奔波內卷之苦,甚好。

歐陽承二十五歲,一表堂堂,少年老成,常自嘲心態為“非典年輕人”。兩年前畢業於省城師範大學中文係,無意留城,考上編製後,選擇分配到老家寒口鄉中學,任語文兼曆史教師。

這個選擇和九年以來,他常被一個夢纏繞有關。

九年前,他正上初二。

某天,語文課講到《童區寄傳》,唐宋八大家之一柳宗元所寫:

唐朝時候,郴州地區有個叫區寄的牧童,在山上邊放牧邊打柴,被兩個人販子綁架了。他機智勇敢,逐一反殺兩個綁架者,最終逃離虎口……

陳老師說:區氏,跟歐氏、歐陽氏同宗同源。一千多年前,說不定還跟我們班歐陽承、歐陽智同學是一家人……看來,無論是唐朝,還是現代,在我們郴州一帶,歐陽氏都算是個大姓了……

不知為何,少年歐陽承總覺得,這個故事沒有完。

當天晚上,歐陽承就做了這個夢。夢裡內容有點多,象蒙太奇:

一布衣少年,雙手緊握橫刀,顫動的刀尖上似有紅光,也不知是血還是火光,在一間客舍中大喊大叫……

大山之中,寺廟旁,崖壁有石刻,字體很大卻看不知道內容,依稀三個大紅字;廟裡有幾個和尚、尼姑……廟外有舞槍弄棒的,有人金雞獨立懸崖邊,有個女孩在繩索上,身形在風中搖搖晃晃……又有一間書屋,幾個少年男女,一個老先生……

幾個騎士一起奔馳在大路上,經過好多地方,但都記不起古代地名……

又有大城,有市鎮、集市,酒肆裡多人聚餐,似有人痛飲,有人大哭……

大江、大河橫亙南北,平原之上兩軍對壘,刀山槍林,盾如城牆,箭似雨下,騎士捉對廝殺,交戰雙方莫辨旗幟……

忽現西北大漠黃沙,長城內外,漢人、藏人、胡人,攻守幾易,又是奔馬又是駱駝,一路騎兵狂奔……最後隻剩一座孤城,一對夫妻淒涼相視……

騎兵中有一騎,突然轉向,直奔夢中歐陽承。

近得身來,翻身下馬,容貌清峻、略顯憔悴,身軀魁梧的青年漢子,頭戴烏紗布帽,書生打扮;由遠漸近,魁梧青年忽又變成了中年留須模樣,看體型容貌,應該是同一人。口型微張,卻聽不見聲音,右手齊胸橫舉,讓寬大衣袖下垂,袖上書字一行,濃墨的顏體字:

“越王裔虎寒山巔。〞

漢子目光殷切,仿佛能看穿人心所想,作有事相托咐狀。

那晚,少年歐陽承,被這如刀的目光驚醒。

長夜靜謐,能聽見蟋蟀清晰的長鳴。窗外漆黑一片,屋子裡的燈光,把他的影子反射在牆壁上,高大極了。歐陽承隻覺得心臟狂跳,冷汗濕衣,渾身顫栗,幾乎喘不過氣來。

第二天早晨,上學路上,歐陽承異常沉默,心事重重。

堂弟歐陽智見他神色異常,詢問他怎麼啦?

他沒忍住,跟他講起了這個奇怪的夢,和最後那一行奇怪的文字。

“嗤~承哥,你想象力真豐富,做夢都做古裝片的……怪不得作文寫得那麼好!我要是……”歐陽智一臉羨慕。

歐陽承無語了。一路上,無論歐陽智如何絮叨、追問,都不再理會。獨自回憶夢境細節,心裡自問自答了一路。

這批古裝衣看的人,他們都是誰?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在我夢裡?青年書生、中年漢子又是誰?他要說什麼?我,一個孩子,又能幫他做什麼?

“越王裔虎寒山巔”

好奇怪的話語,有什麼含義?

十萬個為什麼,輪番湧現……

這一年之內,這夢,並未再做過。

到第二年,正當他以為,就是尋常一夢時。當晚,卻連續夢了兩晚,故意、場景大同小異,好象是特意提醒他,彆忘了這夢。

第三次做這夢後,早晨,歐陽承臉上兩隻熊貓眼,期期艾艾,試圖跟父親講這夢。讀書不多老實巴交的農牧民歐陽擁華,看著兒子的熊貓眼,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語重心長地對兒子說:

“承伢子,都上初三了,你的主要任務是好好學習,爭取考進一中。晚上早點睡,少看閒雜書,少胡思亂想……老輩人都說:日有所思,才夜有所夢……”

歐陽承能說什麼?鬱悶得一肚子排好隊、擁擠到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又咽下去了。

看來,他隻有獨自麵對了。

他花了大量的課餘時間,去查各種資料,根據夢境,自己一步一步推理。夢境裡的服飾,得出大致是唐朝,夢裡的的少年,估計是區寄,很有可能和後麵出現的青年和中年,也是他。除此之外,彆無進展。

好在初三這年,又過去了,這一年怪夢就做了兩次。

歐陽承如願考入一中,想象力差一點的歐陽智,考了個職高,學習怎樣科學種植、科學養殖去了。

高一時,第四次夢來了。

周末,他回到家,跟母親陳桂花,吞吞吐吐的講述這夢。媽媽一聽,幾年做了好幾次同樣的夢,一下子就緊張得不行了。

略略思考,陳桂花就跑去隔壁鄉,找到在當地名氣很大的,一個神棍——北道士“問神”。

北道士掐指一算,事主信人歐陽承,是遇見了不乾淨的東西,中了古時候客死異鄉的、遊魂將軍的邪箭,俗稱“將軍箭”。得破解將軍箭,才可無事。

北道士收下陳桂花三百三十三元大紅包,傍晚時分,移駕到歐陽承家裡。設起神壇,燒香燒符做法,請來祖師、搬來眾神。

口中唱、腳下跳,又嚼瓷,又吞寶劍,又踩燒紅鐵犁,撈魂、驅鬼、拔將軍箭……幾個臨時客串的“力士”,廳屋、路邊,出出進進,吵吵鬨鬨折騰半晚,最後在田間胡亂扯回一把枯草,塞到一個玻璃的罐頭瓶中,用黑布加黃紙符封了瓶口。法師喝令歐陽擁華去後山坡上挖個坑,埋了裝枯草的瓶子……

事畢,神棍一邊啃著雞腿,一邊喝著老酒,神神叨叨對陳桂花夫妻講:本座請眾先師出馬,大事已成。貴少自此耳聰目明,大吉大利,百鬼不得近身,人生自此百般順遂,百無禁忌了……

然並卵。事實證明,讀書時墊底的北道士,除了騙錢吃雞喝酒,未能解決夢的問題。由此推理,應該也跟客死的遊魂將軍們無關,畢竟歐陽承跟他們無冤無仇,又不熟。

自此,歐陽承再也沒跟任何人談及此夢。在業餘時間裡,學習了更多文史知識,特彆是有關唐朝一代的曆史,掌握頗多。關於“越王裔虎寒山巔”的破譯,也有一點進展了:如果斷句是“越王裔”,似乎指的是區氏,歐氏,歐陽氏,歐候氏四姓。

說來也怪,從初二到現在。除了這個夢,九年間,竟然再沒有做過其它內容的夢了!

這夢仿佛是個黑洞,能吞噬其它的夢。

做這夢的頻率,從一年做一次,到一年兩次,三次……逐年遞增。

今年,他從初一轉教初二語文。在講完《童區寄傳》後,這半個月,夜夜做這個怪夢,除了還是無聲外,夢境越來越清晰了,就象倒計時的嘀嘀嘀聲,一聲聲的催促著……

因為這怪夢,成了他腦海中的一根刺,紮得很深,找不到拔出來的方法。

因為這怪夢,他在大學期間,也極少與人交往。儘管他長相英俊、身材高大,係裡、班裡也有女生頻頻暗示,他未敢回應。

大四時,有個叫溫小月的女生。熱情、主動,活潑大方。曾直白地對他說,可以幫助他,兩人一起留在省城,進某校當教師。幾次三番,他不得不裝傻充愣地應付過去了。

因為怪夢,大學四年,他慢慢成了彆人眼中的怪胎。因此,少了很多無謂的交際,多了很多富餘時間。他利用這些時間,成為校圖書館的常客,細細研讀了很多的文史資料,特彆是有關唐朝的,幾乎成了半個專家。

工作後,他狀態變化也不大。他在努力尋找一把合適的鑷子,夾住這根“刺”,將腦海裡的“怪夢”拔出來。他常常思:“拔了這刺,也許就能真正擺脫了吧……”

他如往常一樣,習慣念道:

“越王裔虎寒山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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