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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個小時,我預計要一天才能完成的行程被直升機提前到八個小時。

我乘坐的車駛進老宅時,天邊還掛著當天最後一抹陽光。幾絲閒雲浮在青花瓷色的天空上,被那抹陽光染成橘金色。

彆墅,噴泉,花園,回廊,穿梭其中的生活助理,一切都是記憶中的樣子。平靜,卻又透著不可言喻的凝重。

郝伯已經在彆墅前等候,臉上很平和,看不出絲毫異常。我下車向他走過去,張張嘴想問展老爺子怎樣了,他一伸手,輕聲道,“方小姐,這邊來。”

幾個進進出出的生活助理停下腳步,退站一旁讓路。

我深吸一口氣,提步跟在他身後。

五分鐘後,郝伯引我進到一處書房。他敲敲門,在裡麵傳出回應時,推開門,請我進去。

我提了一路的心終於放下,對郝伯挑挑嘴角走進書房。

在直升機上,我一直覺得展老爺子要大不好了。就連走進老宅那一刻,都認為自己會見到一個躺要病床上,形似枯木的老人……

現在,他能在書房裡見我,郝伯會放我一個人進去,說明展老爺子的身體狀況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

書房很大,裝修的古香古色,很是雅致。

外麵的小會客室裡放了一組藤椅,煮茶的器具,玉石擺件,青花瓶插。在滿屋子價值不菲的擺設中,掛在東牆上那幅《鬆鶴圖》突兀異常。

我畫的,技藝差到不行。我當時是哪來的信心把它送給展老爺子的,也虧的展老爺子把它掛在這麼顯眼的地方。

我從那幅畫上收回視線時,辦公桌後麵的椅子上傳來一聲沉重的輕歎。

這時我才發現,原來展老爺子就坐在轉向落地窗外的旋椅上。

“你坐。”展老爺子出聲,語氣平靜,帶著冷意。

我在辦公桌前坐下,問,“爺爺,您身體……”

旋椅轉過來,展老爺子看著我道,“我這把老骨頭,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目光落在展老爺子身上,我心微微震了一下。

這兩年,我見過棋盤上無理取鬨、蠻不講理的展老爺子,見過落寞悔過,懊悔不已的展老爺子、見過開懷大笑、悠閒品茶的展老爺子。獨獨眼前這個臉上帶著肅嚴之氣,目光淩厲如刀的展老爺子。

他身上的氣息和餘揚暴怒時相似,卻又有不同。那是真真正正的沾染過血色,幾十年風霜磨練出來的。

隻兩眼,我錯開目光,揣在心中的擔憂在一刹那間變成畏懼。

“爺爺,您節哀順便。”

白發人送黑發人,喪子之痛對於一個七十歲的老人來說太過沉重。

“哀?”展老爺子緩緩道,“我不哀,我高興。”

“……”

我一驚,抬頭看展老爺子。

展老爺子直視我,聲音微揚,“我高興我養了個好孫子,在心狠手辣這方麵,他比他二叔有過之而不及!”展老爺子手中拐棍在地板上重重一磕,怒道,“他二叔再荒唐,再攻於算計,也沒有對自己的血脈至親下手!展寒陽他好,他不愧流著展家血,他做到了!”

展老爺子的聲音明明不大,卻震的我耳膜直痛。

寒意隨著他的話爬上後背,脖側,頭皮,沒一會,全身都凍的麻木了。

展建華跳樓自殺和餘揚有關?

這不可能,餘揚雖然一直對他父親不親又頗有微詞,可那畢竟是他生父。他再冷血,也不至於對他親生父親下手。

“你不信?嗯?”那聲嗯微揚,滿是不質問。

我咽下一口吐沫,搖頭,“爺……展老,我不知道。我對展家的事不了解,您今天叫我來……”

展家的恩怨我沒興趣,我來這裡是因為掛念一個對我幫助頗多,很疼我的老人。

如今看來,我似乎是來錯了。

“我叫你來,”展老爺子從桌上拿過一件文件,遞給我道,“是為這個。”

我接過來瞄一眼,再次震驚。

美寶國際的股份轉讓書,展老爺子,轉給展冉。

“爺爺,無功不受祿,這個我不能要。”

“這不是給方小冉的。”展老爺子道,“這是給展冉的。展家子孫,不論男女,都會得到美寶國際百分之五的股份。”

“什麼意思?”我把那份股權轉讓書推遠,似毒藥一樣不敢沾手。

什麼展家子孫,什麼美寶國際股份,他在說什麼,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簽了字,”展老爺子推過一隻水筆,“你就是我兄弟流落在外的孫女,被正式認回展家的展家子孫。”

“可我不是!”我雖然現在叫展冉,可我是方小冉,我不是展家人!

“我說是你就是。”展老爺子展開文件放在我麵前,起身走到我麵前,把水筆擰開再次遞給我,“你對他還報有期望?還想和他在一起?”

我連連搖頭,“沒有,我沒有。”

“那為什麼不簽?這份文件,對你百利而無一害。展冉……”

“我不是展冉,不是。”

我想起身,卻被展老爺子按著肩膀坐下。

“你既然不想和展寒陽在一起,那簽不簽這個字,是展冉還是方小冉,對你有什麼區彆?”

“我沒想和他在一起,可我為什麼要簽這個字。展老,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回頭,直視展老爺子。

一個名字到另一個名字,背後是數以億計的資產,在他口中竟然是沒有區彆。

那還有什麼是有區彆?

展老爺子低頭看我,把筆塞到我手中握緊,“……冉冉,我不想做什麼。你就當是我給你的補償,是對我未能出世的重孫的補償。”

“……”

我回頭,視線落在那份股權轉讓書上。

隻要簽字,我就是展冉。隻要簽字,我就家產億萬。而且就如展老爺子所說那樣,這對我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方小冉有什麼?

她除了有兩段荒謬的婚姻,一個死在腹中的孩子,一個蕩婦的名聲外,還有什麼?

她什麼都沒有……

五分鐘後,展老爺子喚人進來。一個上了年歲的女人走到到我身前,恭敬的道,“二小姐,我帶您回房。在記者招待會召開前,您要一直住在這裡。”

我抬頭看展老爺子,他已經坐在轉椅上,拿著那份股權轉讓書轉過身去。

我起身,跟在那女人身後出門。

她道,“二小姐,你可以叫我芳姨,我是展宅的內管家。”

我手心被汗水浸透,心肺一陣陣發麻。腦中恍惚,分不清眼前一切的真假。

“不要叫我二小姐。”我不是。

“好的,”門在我眼前輕輕合上,芳姨對我輕聲道,“二小姐,請隨我來。”

我在她的引領下轉身,一抬頭,看到雙手插在口袋裡,慢悠悠走過來餘揚。

最後一抹陽光消退,他的身影在光影變化中飄忽不定。幾步,走到我麵前。

區彆於展老爺子的盛怒,餘揚神態說不出的放鬆。就像是沙漠中久行的人,在瀕臨絕境時踏上了綠洲一樣。

芳姨對他低頭,道,“少爺,您回來啦。”一扭頭,催促,“二小姐,我們走吧?”

餘揚目光在我臉上掃過,“二小姐?”

我微微後退,靠在牆上。看著他,沒有說話。

“嗬。”餘揚輕笑一聲,擰開書房的門,和我擦肩而過,“爺爺,我回來了。”隨意中帶著親切。

“啪!”碎瓷聲。

“老人家不要太動怒,對身體不好。”餘揚回頭,對芳姨道,“十分鐘後,叫人來收拾。”

目光,再次從我臉上掃過。

“展寒陽你好樣的啊,”展老爺子怒氣爆棚,“你!”

“為了獎勵我,所以你換玩法了?”餘揚手輕輕一推,門合死,聲音隱隱傳出,“……你覺得我會在意?”

“你一定要離婚?”

“老爺子,季家沒用了。”

芳姨輕碰我胳膊,“二小姐,請跟我來。”

我渾噩的跟在芳姨身後,直到被領進一間房間坐下還回不過神來。

展老爺子盛怒,懷疑展建國的死和餘揚有關。可在餘揚回來後,他第一句問的卻是餘揚離不離婚。

天,好亂,這都什麼和什麼?

展老爺子要認我回展家,是以為餘揚對我還有意?

荒唐!

以餘揚的性格來說,如果不是真放手了,怎麼可能不把我捉回去。剛才那短暫的相遇,他又怎麼會那樣淡然。

仰躺在床上,我瞪大眼睛看天花板上垂下來的水晶吊燈,心中亂到往嘴裡塞了兩次藥才稍稍平靜。

半個小時後,芳姨叫我出去用晚餐。我拒絕,她好脾氣的道,“二小姐,讓大家一直等是不禮貌的。”

我落敗,起身跟在她身後去餐廳。

人還真齊!

臉上無喜無怒的展老爺子,展老太太。端坐的展建國夫婦,互看兩眼的展明毅夫婦,紅著眼圈的展建華遺孀季夢容、低著頭的展思柔,當然,還有一臉淡漠的餘揚和看到我時滿臉驚愕的季林桐以及一大一小兩個粉嫩嫩的孩子。

展老爺子坐長桌主位,十幾口人分坐在長桌兩側,氣氛很是低沉。

我在芳姨的引領下到座位坐下,左手邊是展老爺子,右手邊是餘揚,對麵是展老太太。

坐下後開始上菜,眾人皆閉聲不語,安靜進餐。

我如坐紮氈,手心直冒冷汗,握著刀叉食不下咽。就算不抬頭,也能感覺到十幾雙眼睛在我身上來回掃蕩。

備受煎熬半個小時後,展老爺子放下刀叉,眾人紛紛結束。他目光森然的掃了眼眾人,清冷出聲,“建國,明毅,寒陽留下,我有事說。彆人都散了吧……”

被點名的三個人整襟正坐,其餘人紛紛起身離開。

我如獲大赦,站起來離開。出了餐廳才走出十幾步,遇到站在回廊上的展思柔。

她歪頭看我,眼中帶著我看不明白的意味,“我應該怎麼叫你呢?叫嫂子吧,老爺子認你回展家當親孫女了。叫姐姐,你和我哥又是合法事實夫妻。”

我沉下氣息,道,“你可以什麼也不叫。”

展思柔下了回廊,邊走邊歎,“那多沒禮貌……”

我跟在她後麵,直奔核心,“所以,展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不是什麼大事。”她站在路燈下,道,“就是,和你談談劃到你名下那百分之五的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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