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同誌，你確定要加入這個項目嗎？一旦項目啟動，將二十年隱姓埋名，餘生都是和科研為伴。”
電話機那頭傳來科研組長嚴肅的聲音。
顧卿小臉兒微白，恍惚間又想到今天早晨的事。
結婚十年的對象帶著他的初戀鄭菲雨登堂入室了，理所應當地說鄭菲雨最近身體不好，要在他們家小住，要求她好好照顧鄭菲雨。
疼愛多年的兒子多寶也被鄭菲雨迷了心竅，抱著鄭菲雨的大腿衝她瞪著眼睛大叫：“你不是我媽媽，我要菲菲阿姨當我媽媽！”
十月懷胎，最後他說，他要菲菲阿姨當他媽媽。
顧卿心裡還是難以避免地泛開絲絲縷縷的疼意。
此刻，聽著電話那頭的問詢，顧卿肯定地一點頭：“我確定，我願意把我的餘生獻身科研，在祖國做做奉獻，九死不悔。”
對麵讚同地應聲：“很好，咱們中國人就得有這種報效祖國的氣魄，一周後你來北平報道。”
“最後幾天，好好陪伴家人吧。”
電話掛斷，家裡重歸寧靜，顧卿坐在沙發邊，怔了一下。
陪伴家人？
對她來說，恐怕不需要吧。
對象陸子銘是她老師的兒子，十年前，老師為了祖國的科研事業永遠獻身，臨終前，他把自己托付給了陸子銘，隻因為她戀慕陸子銘已久。
她以為，她隻要日日洗手作羹湯，對陸子銘溫柔以待，讓他漸漸的習慣自己、離不開自己，到最後他肯定愛上自己。
可後來，她才發現，她錯了，錯得離譜。
陸子銘的初戀白月光鄭菲雨是在半年前回來的。
彼時，她還覺得她家庭幸福美滿，對象跟她相敬如賓，兒子雖調皮了些，卻也還算聰明，需要多加管教，可誰家的孩子不調皮呢？
直到鄭菲雨出現在他們麵前。
她驚訝的發現，原本對誰都不冷不淡，沒有笑臉的對象，竟然會笑著對鄭菲雨說話。
她以為陸子銘不了解婦女月經這種事，每個月她痛得呼吸都困難，陸子銘半點反應也沒有，照樣讓她乾家務碰涼水。
可鄭菲雨痛，陸子銘急得滿頭大汗，讓鄭菲雨躺在床上不叫她動彈，到供銷社、到隔壁鄰居家，到處給鄭菲雨借紅糖。
她跟陸子銘十年結婚紀念日，早就定好了去看露天電影的日子，可鄭菲雨傳信過來，不小心扭傷了腳，陸子銘毫不猶豫將她拋在原地，買了紅花油去找鄭菲雨。
她感冒發燒，難受得頭冒金星，讓陸子銘帶自己去衛生所，可鄭菲雨叫他們父子去家裡吃飯，陸子銘立刻把她丟在家裡，叫她自己去醫院。
如此種種，還有很多。
原以為對象是不懂，其實那隻是不愛自己罷了。
好在十年過去，她終於悟明白了。
對象不愛自己，她就不要了。
顧卿暗自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口那絲纏繞的情緒，轉頭進了臥室。
臥室床頭櫃裡，放了一本多年的筆記本。
翻開看看，各種精密的數據記錄在上麵，這是老師臨終前留給她，要她發揚光大的一組科研數據。
可這些年，她為情愛昏了頭，竟然從沒想起要翻過這本筆記，辜負了老師的厚愛。
顧卿咬唇，有些傷懷地看向綠色掉漆木門後貼著的偉人掛曆。
上麵用紅筆圈了個日期，那是老師的十年祭日。
老師，你會原諒我麼？
“菲菲阿姨，多寶最喜歡你買的零食啦，這些零食比我媽媽買的好吃一百倍！”
門外興奮的聲音打斷顧卿傷懷的情緒。
她按了按眼角，神色平靜地看向門外。
陸子銘開了門，牽著多寶就往屋裡走，鄭菲雨則牽著多寶另一隻手，溫柔的麵孔浮現盈盈笑意。
“多寶，菲菲阿姨很高興你誇我，但是不能這麼說媽媽呀，不然媽媽會傷心的。”
旁邊陸子銘打斷她的話頭：“有什麼可傷心的，多寶說的是事實。”
多寶剛剛因為不高興撅起來的嘴立刻笑開了，小雞啄米般點頭：“你看，爸爸都說是。”
模樣天真又可愛，惹得二人一陣哄笑。
陸子銘卻忽然看見站在臥室門口的顧卿，他皺了皺眉心，道：“都什麼時間了，你站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去做飯。”
多寶也看到她了，立刻仰起小臉兒，大聲到：“我要吃玉米麵饃饃，還有辣椒炒肉！”
說著，多寶還雙眼亮晶晶地看向一旁的鄭菲雨：“菲菲阿姨，你想吃什麼？我媽媽做菜做得不好，你將就一下。”
鄭菲雨似有若無地瞥了顧卿一眼，笑道：“本來來你們家就夠打擾了，怎麼能點菜呢。”
多寶卻抓著她的手，滿臉依戀：“我喜歡菲菲阿姨，菲菲阿姨對我好，給我買好多零食，我也要菲菲阿姨在我家吃到喜歡吃的飯菜。”
顧卿冷眼看著兒子。
時間過得好快，兒子已經六歲，上了小學，在她麵前向來調皮搗蛋，鮮少有如此乖巧的時候。
可在鄭菲雨麵前總是如此乖巧，她曾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明白為什麼，不知道兒子為什麼會說出不要她，要鄭菲雨做媽媽的這種話。
可後來，她知道了。
她拘著兒子勞逸結合，在家念書，將來才能成為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才，鄭菲雨就帶著兒子出去玩。
她不讓兒子吃太多零食，怕蛀牙牙疼，鄭菲雨卻悄悄給兒子買好多零食，放縱他吃。
她禁止兒子河邊玩水、山上玩火，可這些她明令禁止的東西，卻都讓鄭菲雨帶兒子玩了個遍。
她曾經痛心疾首，為了兒子的將來，對著兒子大打出手，一定要他改過來。
可到最後，她的苦口婆心，到兒子口中就成了惡毒。
兒子大哭著說不要她做媽媽。
罷了、罷了。
懷胎十月，撫養六年，她可以拋棄陸子銘，同樣也可以拋棄毫無任性妄為不聽管教的兒子。
“……那顧卿嫂子，就麻煩你了。”
鄭菲雨友好真誠的聲音打斷顧卿的思緒。
顧卿恍然回神，看著鄭菲雨友好的麵孔下，獨獨對她露出的那一抹惡意，淡淡開口。
“我不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