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是一個喜歡奢求太多的人。
我喜歡這樣,平平安安踏踏實實的活著。
白小纖說我們老張家是豢龍之人,這話進了我耳朵,可沒進我心裡。
龍乃天靈,這是老屌絲說的。
老張家三代書香門第,都是紮在書本裡認死理兒的人物,沒有王家道門的神秘蟄伏,一代一代都是腳踏實地。
老張家富貴過,也落魄過,金銀堆裡折騰過,柴火堆裡也睡過。
三代風雨,老張家心穩手也穩。
我沒奢望過和白小纖天長地久,我隻希望在這兩年裡能和白小纖過好好活著,僅此而已。
那晚上的白小纖格外溫柔,是罕見的幾次之一,令我印象深刻。
白小纖開車把我送到家門口兒,落下車玻璃,看著我下了車。
“張一凡……”
我轉身想走,她在我身後叫住了我,我扭頭看她,一愣。
“你今天晚上喝酒了?”
她問我。
我乖乖點頭。
“以後少他媽給我喝酒……
她冷颼颼的瞪我一眼,飆出一句。
這變態在王洛水跟前溫柔的像隻小綿羊,在我麵前瞬間恢複成老妖王的模樣……
我……
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我站在路邊,瞪著白小纖,身影被路燈拉長,拖到白小纖車底下,白小纖從車裡拿出砍刀,順著車窗戶伸了出來,刀尖兒在我影子上輕輕戳了兩下……
“張—凡!不——許——酗——酒!”
話是從白小纖一個字兒一個字兒蹦出來的,我一哆嗦,心裡美滋滋的。
“不然呢?”
我眨巴眨巴眼兒,逗她。
“喝出啤酒肚我甩了你。”
她把砍刀收回車裡,衝我握了握拳頭,車窗緩緩升起,一踩油門兒,q7如幽靈一般拐入大道,絕塵而去。
我看著汽車遠去,傻瓜一樣站在原地沒動,嘴巴裂開,傻嗬嗬笑著,右手在我乾癟的肚子上摸了摸,一點兒肥肉沒有……
我回家的時候老太太已經沉沉睡去,我悄悄鑽進浴室裡衝了個澡,滿身酒氣隨著騰騰蒸汽飄散而出,那晚我躺在床上一直傻笑著,回想著白小纖惡狠狠的表情,心裡美滋滋的。
被人在乎的感覺真好!
那晚我聞到了幸福的味道。
如此突然,如此短促。
早晨六點,我昏昏醒來,陽光落在窗邊兒,帶著淡淡的金色光暈,我出門買了早飯,陪著我媽早早吃過,剛剛七點半,這一個月老板一直沒回來,上班完全成了走過場的事兒,說起來倒真是過了一段神仙日子。
“小凡啊,這個月發工資了沒?”
我洗碗的功夫,我媽從客廳裡拽了過來,趴在門邊兒伸出半拉腦袋小心翼翼問我。
老太太向來不問我工資的事兒,尤其是打她不上班之後我成了家裡唯一的收入來源,家裡的吃喝用度都是我來應付,我媽更是很少過問。
不是躲清閒,老太太覺得生活艱辛卻幫不上忙,心裡過意不去。
“快發了,您要是用錢給我說就成。”
我明白老太太用心,
“我天天在家能用啥錢,就是前幾天兒人家來收有線電視費了,說今年該交了,再拖就把咱家電視停了。”
我媽是個電視迷,她這年紀的老人,大多有三種愛好,抱孫子,找同齡人聊家長裡短或者窩在家裡看電視。
作為一個大齡大身狗短時間內我暫時給老太太造不出孫子,她本身腿腳也不利索,很少出門,電視成了她最主要的消遣。
“這周就發工資,你稍微再等兩天。”
我點頭答應著,把這事兒記在了心裡,今年廠子不好,已經欠了三個月的工資,聽會計說這周如果廠長回來,工資就能補回來。
這個十塊錢買不了兩三個大蘋果的年代,處處都是花錢的地方,我那少的可憐的工資剛剛夠應付我們娘兒倆吃喝,想存一百塊錢都費勁,想著廠裡半死不活的樣子,一絲愁雲隱隱飄上心頭。
王響亮說的不錯,我是該好好考慮下自己的前途。
年紀輕輕,再這樣混下去總不是個事兒。
我想著發了這個月的工資,就準備換個地方。
一大早讓我媽一句話整的心事重重的,我有點兒心煩,悶頭推著車子出了家門兒,電線杆子上幾隻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著,落在我耳朵裡也成了傻叫喚。
生活總是這樣,日子疊著日子,問題纏著問題。
我如此安慰著自己。
我蹬著車子去了廠裡,還沒到大門口就聽見一陣喧鬨聲,我看見廠裡的同事都聚在門口,咿咿呀呀的吵吵著什麼,大門緊閉著,門上纏了兩把鎖頭,隔著鐵門門縫,我隱約看到廠裡一片空空蕩蕩,所有東西都搬空了!
幾個痞子似的小青年在門口晃悠著,一人手裡拎著把鐵棍子,其中一個領頭的手裡拿著一摞白紙,扯著嗓子叫著什麼。
我腦袋嗡的一下就炸了,一股不好的預感在我心頭飄過。
我把車子停在路邊兒,紮進人群裡,看見一個平時跟著王響亮的小夥子鬨哄哄的嚷著什麼,這小哥們兒叫李虎,長的一副虎頭虎腦的模樣,此時正一臉憤怒的罵著什麼。
“虎子,到底怎麼回事兒?”
我把李虎拉到一邊兒,指了指鎖著的大門和門外晃蕩的痞子們,一臉疑問。
“廠長跑了!”
虎子一臉氣憤。
我險些沒暈過去。
“什麼?”
我又問了一遍!
“廠長跑了,管賬的劉會計也跑了!廠裡頭的東西大周末就讓他們搬空了,聽說廠長欠了一屁股債,有錢也不想還,索性不回來了……”
虎子斷斷續續的給我嘮叨著,我險些吐出一口血來。
我想過最壞的情況,無外乎是廠子破產我們走過手續失業出去再找工作,可沒想到最後結果是廠長不聲不響卷著錢跑路了……
“咱這三個月工資呢?”
我有點兒急眼。
“這不,凡哥,他們就來說工資的事兒……”
李虎點點在門口晃悠的痞子們,眼裡差點兒沒噴出火來。
“哪兒來的?”
我問。
“廠長雇來的,說要解決合同問題,簽了自願解除勞動合同的協議書,一人拿一千塊錢,不簽的滾蛋走人,一分錢領不到……”
李虎雙拳握著,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直響,顯然這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也從未見過如此無賴的事情。
我們在青春耗儘之時品嘗著社會的殘酷。
痞子們在廠子門口晃悠著,凶神惡煞一般,我注意到這夥人每人的右胳膊上紋著一隻擺尾蠍子,還真有點像是團夥的味道兒。
見識過八手折花的突襲之後,我對這樣的毛賊早已不放眼裡,耐心聽他們吵吵著。
帶頭的痞子是個刀疤臉,下巴上隱隱帶著一個刀疤,長蜈蚣似的,一開口刀疤也跟著抖動幾下,格外猙獰。
“兄弟們都聽好了,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們也都是來幫忙的,各位給個麵子,把我手裡自願解除勞動合同的文簽了,一人領一千塊錢走人,大家都圖個方便省心!不然啥也拿不到不說,嘿嘿,哥們兒給你們好好談談人生……”
刀疤臉猙獰的笑著,好像在解決一個不成問題的問題,滿臉得意。
“不簽咋樣?”
李虎撥拉開人群,衝到刀疤臉跟前,怒問。
我一把沒拉住,隱隱有點兒後悔,我知道今天這事兒鬨不小,痞子們要立威,肯定要找隻出頭鳥,殺雞給猴看。
刀疤臉看看李虎,又是猙獰一笑。
“不簽我給你掏醫藥費!”
刀疤臉伸出手指頭點了點李虎腦門兒,臉上滿是輕蔑。
“你他媽再動我試試!”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最受不了這樣的激將,我看到刀疤臉詭異一笑,手從腰間一陣摸索。
“動你怎麼著?”
一把噴槍從刀疤臉手裡憑空出現,黑洞洞的槍口指著李虎腹部。
而後刀疤臉扣動扳機!
轟——!
槍口噴出的火光轟在了李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