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開時,大道如洪流席卷虛無,衝刷出萬千世界的雛形。六界如胚珠蜷縮在虛無中。
真神指尖劃過虛空,裂痕處淌出的光與暗凝結成靈圩古界——神界的琉璃宮闕懸於雲巔,巫界的青銅祭壇沉入地脈,人界的炊煙從茅草簷角攀上星辰,靈界的螢火在月桂樹下織就河流。而冥界的風永遠裹挾著未亡人的歎息,在忘川彼岸堆積成黑色的雪。
天道便誕生於這歎息與星火之間。
它是大道的投影,卻遠不及大道永恒。靈圩古界的天道如蛛網般覆滿六界,威懾眾生,卻無法真正束縛那些淩駕於法則之上的存在——真神。
六界宛如清晨噴薄欲出的旭日,在其光輝的照耀下,眾生靈智漸啟,山川煥發生機,四海湧動活力,一派繁榮昌盛、欣欣向榮之景。
直到第一縷惡念刺破蒼穹。
那日巫界的血浸透了九重天階。
魔神九方凝塵立於屍山之上,霽月劍身的寒光正在滴落巫族金色的血液。劍鋒所指處,青銅祭壇轟然崩塌,數十萬巫族連悲鳴都未及出口便化為齏粉。那些來不及消散的驚愕麵容浮在空中,像一場凝固的雨。
“還不夠痛吧?”他撫過劍脊,暗金神紋在劍上若隱若現,“那就讓整個靈圩古界都感受一下死亡的恐懼吧。”
巫界的覆滅並未終結其影響,在它的殘燼上,新的生靈凝聚而生——妖族。
妖族繼承了巫族的部分天賦,卻更加野蠻而自由。他們在巫界的廢墟上建立了妖界,以妖力為基,衝出地脈,逐漸成為六界中不可忽視的力量。
繼而又是二十載神魔之戰,天河倒懸,歸墟沸騰。
當水神的冰戟終於穿透魔神胸膛時,墜落的血在雲層灼出萬千窟窿。那些窟窿後來有部分成了魔界的入口,吞吐著永夜的氣息。
窮途末路之際,九方凝塵散儘神力,將那些窟窿凝為一方新界——魔界。魔界成為魔族最後的避難所。
天界雖不甘,卻因魔界結界的強大而無可奈何。
自此,六界格局終成定局。
…………
山風掠過竹梢,帶起一陣沙沙輕響。竹西蜷在藤椅裡,發間的木槿花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她仰起頭,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像極了夜空中明亮的星辰。
“爹爹,後來呢?魔神真的死了嗎?”
霖雨削橘子的手頓了頓,橘皮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像極了當年神魔戰場上剝落的神甲碎片。
“當然了。”他將一瓣橘子遞到竹西嘴邊,“如果魔神不死,哪會有我們現在如此寧靜的時光?”
竹西含住橘瓣,甜中帶著一絲苦澀。她眨了眨眼,又問:“那魔神當真如此厲害,一劍就滅了整個界?”
霖雨的目光越過山巒,仿佛看見了那場改變下界命運的戰爭。
“是啊,魔神九方凝塵,生於惡念,長於殺戮。他的霽月劍能斬斷天道法則,那上邊的暗金神紋能讓真神退避三舍。世人皆道他是魔,但他的力量或許早已超越了魔的範疇。”
屋簷下的青銅風鈴突然叮咚作響,那聲音與尋常不同,倒像是誰在敲擊著遠古的喪鐘。
“爹爹,魔神真的真的死了嗎?”
“死透了。”霖雨將最後一瓣橘子喂給她,“那最後一擊,乃是天道親自降下的雷殛,連霽月劍都熔成了鐵水,被封印在鎮妖寶塔中。那一戰之後,六界才得以安寧。”
竹西食指輕點下巴,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混沌之神元炁、序織之神緣樞、死神燭照、天地造化神太初、空間之神阿爾……
隨後再次抬頭詢問:“可是爹爹,為什麼那麼多真神,卻好像沒有神願意管這六界的苦難呢?”
霖雨沉默幾許,有些悲傷地開口:“許是真神無情。”
“西西。”霖雨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竹西這才發現父親眼底翻湧著深潭般的情緒,那是十七年來她從未見過的悲傷,“三日後你便下山,從此你叫千顏。”
竹西愣住了。
山風掠過她發間的木槿花,帶來一絲涼意,“爹爹要趕我走?”
霖雨搖頭,將剝好的橘子遞給她。“爹爹大限將至,就在這幾天了。”麵對死亡,何人不懼呢?
竹西的手顫抖了一下,橘瓣掉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青石板邊緣。她低頭看著那瓣橘子,仿佛看見了父親即將消散的生命。
“我不想和爹爹分開。”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橘瓣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孩子,爹爹有自己的使命在身,你亦有你的使命。”霖雨微微歎息,目光中滿是複雜的情緒。他凝視著眼前的竹西,緩緩開口,“記住了,下山之後,你便叫千顏。”
竹西抬眸,眼中透著一絲不解,可她對爹爹向來信任,深知爹爹這般安排必有深意,於是輕輕頷首,應下了這份囑托。
自小,霖雨便告訴竹西,他們終有一彆,在她十七歲那年,他便會離開人世。
曾經,竹西總覺時光悠悠,離彆的那一天遙不可及,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她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心中仍湧起無儘的悲慟,眼眶微微泛紅。
霖雨轉身走進屋子,腳步略顯沉重。他不想讓竹西瞧見自己臉上的淚痕,極力克製著內心翻湧的情緒。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十七年前,那一夜,一位身著素衣的女子闖入了他的夢境。
女子看似平凡無奇,可周身散發的獨特氣質與無形的威壓,卻令他心生敬畏,不敢直視。
“帝生雙子,欲去男嬰。”女子朱唇輕啟,吐出的八個字,如重錘般砸在霖雨心頭,令他驚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