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景帶著溫寒煙和狗蛋、小欣走進一處院子,剛一落腳,溫寒煙就被院子裡的溫馨氛圍吸引。
還沒等他們站穩腳跟,廚房方向傳來一道清脆利落的女聲:“沒你的飯,不過你家屬的那份兒有!”
路景一聽,樂了,撓撓頭憨笑著回應:“那我吃我媳婦剩下的就行,她飯量小,肯定有我吃的。”
不一會兒,從屋裡走出一個頭發半白、身形精瘦的中年男人。溫寒煙猜,這人大概就是田政委田政雄了。
田政雄一出來,就佯裝嗔怒地說道:“你這小子,在這兒瞎嚷嚷什麼呢!”
說著,他把手中的報紙合上,滿臉笑意地走上前,在路景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拍完,他將目光投向溫寒煙,眼神裡帶著幾分好奇和審視。
溫寒煙落落大方地笑著打招呼:“田叔好!”
聲音清脆又禮貌,那股子不卑不亢的勁兒,一下子就戳中了田政雄的心。之前,張龍嚴在電話裡告訴他,路景突然結婚了,對象還是個農家女,這消息可把他驚到了。
他老婆言朵當時還憂心忡忡,念叨著這兩人門不當戶不對,就怕那姑娘唯唯諾諾、小家子氣,耽誤了路景一輩子。
可眼前的溫寒煙,不僅長相出眾,站在路景身邊十分般配,而且言行舉止大方得體。
田政雄心裡不禁感歎,難怪張龍嚴在電話裡開玩笑,說終於有人能降得住路景這匹“野馬”了。
田政雄正想著,沒及時回應溫寒煙,路景可不樂意了。
他拉起溫寒煙的手,假裝要走,嘴裡還嘟囔著:“田叔,你怎麼不理我媳婦呀?是不是嫌我們來蹭飯啦?行,那我們走!”
田政雄被他這副模樣逗樂了,笑著在路景腿上輕輕踹了一腳:“你這臭小子,給我站住!”
然後,他轉頭對著溫寒煙,臉上堆滿笑容,親切地說道:“小溫啊,以後我就這麼喊你了。你可彆聽路景瞎胡說,這小子嘴沒個把門兒的,老是招人煩。”
溫寒煙微微一笑,示意狗蛋和小欣也打招呼。狗蛋有些靦腆地叫了聲“田爺爺”,小欣則脆生生地喊了句“田爺爺好”。
田政雄摸了摸狗蛋的頭,又彎腰把小欣抱起來,一邊逗著小欣,一邊招呼著路景夫婦進屋子,嘴裡還說著:“今天耿家那事兒,我聽說了,可真是驚險呐!要不是你們過去把孩子接走,還不知道會咋樣呢。”
說到這兒,他看了看兩個孩子,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接著,他滿是好奇地問:“你們倆怎麼突然就想著把孩子接到身邊呢?”特彆是溫寒煙,虛歲才二十,自己都還沒生養過,願意接納彆人的孩子,這事兒在田政雄看來有些不可思議。
路景開玩笑地說:“還不是因為吃醋。昨天剛到鎮上,就有人亂嚼舌根,說我和郭爽的關係,她一聽就醋意大發,和我鬨了一場,可把我折騰壞了!”
嘴上雖然這麼抱怨,可路景眼底的笑意卻怎麼也藏不住。
田政雄看著他這副模樣,忍不住拆穿:“我看你不是嫌煩,是心裡偷著樂吧!男人啊,就愛顯擺這些。”
田政雄又看向溫寒煙,認真地說:“把孩子接過來也好,他們畢竟是烈士的後代。隻是這樣一來,小溫你可要辛苦了。以後要是忙不過來,就找你言阿姨幫忙,千萬彆客氣。”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剪著齊耳短發、穿著白底藍花的確良襯衫的中年女人端著一大盤紅燒肉走進來。溫寒煙趕忙起身去幫忙。
這個女人就是言朵,田政雄的妻子。言朵在廚房就看到路景的妻子了,心裡直感歎這姑娘長得真俊。
她熱情地說:“小溫,以後有啥事兒就開口,咱們都是自己人,彆見外!”
溫寒煙跟著言朵去廚房端菜盛飯,狗蛋和小欣也懂事地幫忙擺碗擺筷子。原本安靜的屋子,一下子熱鬨起來。
其實,田政雄和言朵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早些年,田政雄在外當兵,言朵留在農村老家,操持著家裡的大小事務,既要耕田種地,又得伺候公婆。
有一次,言朵懷孕五個多月了,還扛著一麻袋糧食去水磨坊打糧。那天雪下得很大,路又滑,她一個不小心摔了一跤,當時就出血了。可她想著那是全家一個月的口糧,咬著牙硬是把糧食扛了回來。
結果,孩子沒保住,她自己也因為這次意外,再也沒法生育了。
之後的日子裡,公婆的冷言冷語就沒斷過,話裡話外都在罵言朵是不會下蛋的母雞。言朵性格好強,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委屈。等田政雄回家探親時,她主動提出離婚。
她心想,哪個男人不想當爹呢,田政雄肯定會答應的。可讓她沒想到的是,田政雄不僅堅決不同意離婚,還和父母大吵了一架。
田政雄氣憤地說:“言朵不是不能生,是我們家害了她!這是我的錯,也是你們的錯!大雪天,你們幾個圍著爐子烤火聊天,卻讓懷孕五個月的言朵去磨麵,你們怎麼忍心?”
“言朵本可以扔掉那袋糧食,慢慢走回家休養,可她為了全家的生計,拚了命把糧食帶回來。不能生孩子又怎樣?我一輩子不當爹又何妨?言朵是我的妻子,不是生孩子的工具!”
這是田政雄第一次忤逆父母,他態度堅決,就是不肯離婚。從那以後,言朵就成了隨軍家屬,跟著田政雄輾轉各地,可她從未有過一句怨言,在她心裡,嫁給田政雄是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很快,飯菜擺滿了一桌,有魚有肉,十分豐盛。言朵招呼著溫寒煙坐下,說道:“中午我去你們家看過了,家裡的家具啥的都得趕緊添置。不過也彆弄太好的,咱們隨軍家屬經常跟著部隊走,說不定啥時候又得搬家。”
言朵作為過來人,在這些事上很有經驗,她不停地給溫寒煙傳授著各種生活經驗,還說第二天過去幫她一起收拾屋子。
飯桌上,路景和田政雄喝了點自釀的酒。田政雄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他說:“前線的戰事越來越緊張了,如果情況再惡化下去,很可能就輪到咱們師上前線了。”
說完,他一口喝光杯中的酒。頓了頓,他又開口:“你爸給我發了電報,你想知道說了啥嗎?”
路景一聽,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把玩著手裡的酒杯,漫不經心地說:“還能說啥,肯定是不讓我上戰場唄。”
他用指尖輕輕摩挲著酒杯上的花紋,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他管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他管。”
田政雄皺著眉頭,語重心長地說:“我要是你爸,也不希望你去前線,那邊的傷亡率實在是太高了。就說上個月那場高地爭奪戰,我軍和敵軍激戰了一天一夜,戰鬥結束後,那高地都快被炮火削平了。雖然咱們最後拿下了高地,可犧牲了兩個排的戰士,他們都永遠留在了那兒。”
路景聽了,沉默不語。田政雄看著他,忍不住歎息:“阿景,雖說我是政委,不該說這種話,但從私心來講,我是讚同你爸的意見的。”
過了片刻,路景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田政雄,問道:“那您呢?要是真到了那一天,您會上戰場嗎?”
田政雄毫不猶豫地回答:“那肯定!我當然要上戰場!軍人的使命就是保家衛國,軍人和使命是緊緊連在一起的!”
路景聽了,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笑容,然後一口氣喝光杯中的酒,仿佛在這一刻,他心中的想法更加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