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裡克·安瓦爾
(新曆3012年,金橡月5日,樞銅日)
小巷裡彌漫著煙草和劣酒混在一起的刺鼻臭味,空氣悶得讓人喘不上氣。
雖是正午,但這條狹窄的巷道依然籠罩在陰影中。
破爛的屋頂遮住了陽光,隻有幾道細弱的光線從縫隙漏下來,照在濕乎乎的泥地上,泛著臟兮兮的反光。
我斜靠在一個破木桶上,背抵著冷冰冰的磚牆,叼著根沒點燃的煙。
冷眼注視著眼前的一幕。
地上一個中年男人正如死狗般,痛苦地蜷縮著身子呻吟著。
我的三個手下圍著他,拳頭不斷落在他身上。
“魯諾,你那三百克朗1,打算拖到哪年哪月還?”
我懶懶地開口,帶著點不耐煩。
一個手下揪住他的衣領,像拎隻死雞似的把他扔到我腳下。
他掙紮著想抬頭,卻隻能擠出幾聲含糊的哀嚎:
“再……再寬幾天,求您……就幾天……”
聲音細得跟蚊子叫似的,聽得我直皺眉。
我冷哼一聲,咬著煙眯眼看他:
“上禮拜你也是這麼哭的。”
我慢悠悠站起身,踱到他跟前。
“結果呢?一禮拜全泡在賭場裡,三百沒還,又他媽多欠了五十。”
他抖得更厲害了,嘴裡哆嗦著擠出一句:
“求……求您,我會想辦法……”
話沒說完,我不耐煩地揮手,手下架起他,我攥緊拳頭照著他那張爛臉就是一記重拳。
一口鮮血從他嘴裡噴出來。
“夠了,我已經不指望你能還錢了。”
我啐了口唾沫,一腳踹在他肚子上,他疼得彎下了腰,發出一聲悶哼。
我蹲下身,拍了拍他腫得不成形的臉,咧嘴冷笑道:
“不過你那女兒,長得倒有幾分水靈,跟你這蠢貨一點不像。”
我頓了頓,指尖在他下巴上點了點,語氣陰森森地加了句:
“不如讓她去‘醉貓’接客,替你把債還了,那些老色鬼肯定喜歡她那嫩得能掐出水的模樣。”
聽到我的話,魯諾的眼中瞬間湧上恐懼。
“求您……求您……我會想辦法的!下周……下周肯定還您!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女兒吧!”
我皺了皺眉,一腳踹開他,手下會意,幾個人圍上去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他在泥水中被踹得不斷扭動,每一次打擊都讓他發出痛苦的慘叫。
“求您了……讓我乾啥都行……求您放過我女兒……”
我退回木桶旁坐下,點燃嘴上的香煙,冷眼看著他被揍得滿地打滾。
煙抽到一半,我彈了彈煙灰。
“你們幾個,停一下,我有話跟他說。”
手下們停下了動作。
魯諾癱在地上,臉腫得沒法看,血水混著泥糊了一身,眼神渙散,像隻快咽氣的耗子。
我走過去,蹲在他麵前,一手捏住他下巴,逼著他抬眼看我。
“你不是說什麼都願意乾嗎?”
他喘著粗氣,半死不活地掙紮著開口:
“安瓦爾大爺……是……是!隻要您放了我女兒……讓我死都行……”
我聽著他那可憐的乞求,嘴角一勾,冷笑出聲:
“行,彆說老子不給你活路。”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轉身朝“骨鉤賭坊”的後門走去,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
“後天一早來‘醉貓’找我,有活兒讓你乾。還債的機會就這一次——你們幾個,盯緊這狗東西,敢跑就打斷他兩條腿。”
說完,我猛地打開門,走進賭坊裡頭,喧鬨的骰子聲和酒氣撲麵而來。
巷子裡隻剩魯諾的呻吟和手下們的低笑。
桌子上一片狼藉,厚重的賬本堆疊在一起,旁邊的紙頁皺巴巴地散落一地,夾雜著煙灰的痕跡。
我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叼著煙,手中握著一杯考特酒2。
我低頭輕抿一口,酒液在喉嚨裡灼燒,眼神落在對麵的女人身上——“疤臉”索菲亞,“醉貓”的老板,在我手下做事十幾年了——正埋頭忙她的賬本。
她坐在桌子前,埋頭於一本厚重的賬本中,臉上那道長長的、從下巴斜向上延伸到額頭的刀疤在光線下格外紮眼。
她披著一件深棕色皮風衣,袖口磨得發白。
“鹽灘路這邊……”
索菲亞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
“上周‘潮聲’那邊收了八千多——不過有幾隻臭蟲還拖著沒給。”
我吐出一口煙霧,白霧在空氣中打著卷兒,懶散地點了點頭:
“派幾個人去‘催催’,拖太久不好看。”
“嗯——我這邊還是老樣子。”
她頭也沒抬,手指繼續在賬本上滑動。
“刨去下麵女孩們的日常花銷,還剩三千多。”
我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杯裡的酒液微微晃蕩。
我晃了晃杯子,開口問道:
“碼頭那邊呢?”
索菲亞翻到下一頁,眉頭微皺:
“瑟爾加那邊來了兩批貨,都是給上城區那幫家夥的,利潤三成,兩萬……加上碼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停泊費,一千多。”
我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煙霧從鼻子裡緩緩飄出,眯著眼盯著她:
“盧卡斯那邊,他的份兒送過去沒有?”
她啪地合上賬本,抬頭看著我:
“送了,那混蛋現在胃口大得能吞頭鯨。”
我沒出聲,默默抽了口煙,起身踱到窗邊,推開半扇窗,俯瞰著鹽灘路晨景。
我低聲問:
“瑪爾科姆那邊有什麼動靜?”
“沒什麼,那家夥最近忙著跟盧卡斯鬥,手下那幫人老實了不少。”
索菲亞靠著椅背,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
我走回桌旁,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斜靠著椅背。
索菲亞盯著我,嘴唇動了動,像有話憋著沒說出口。
“乾嘛?有屁快放。”
我挑了挑眉,語氣裡帶點不耐煩。
她猶豫了幾秒,開口道:
“安瓦爾,你——。”
話音未落,門上傳來三聲短促的敲擊。
她皺了皺眉。
“進來。”
我冷冷地喊了一聲。
門吱呀呀地開了,我的手下卡爾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個縮頭縮腦的家夥——魯諾。
他頭和胳膊上裹著臟得發黑的繃帶,渾身散發著一股子酸臭。
他站在那兒,低著頭,肩膀塌得像被抽了筋,不敢抬起來看我,喉結上下滾動,像被什麼卡住了嗓子。
我吸了口煙,吐出一圈白霧,慢悠悠地開口:
“魯諾,兩天前我說給你個機會,我這個人說話算話的……”
我頓了頓,眯起眼:
“你,去鐵鏽幫那幫雜種的地盤,弄把槍回來。新的,能乾掉人的那種,彆給我搞個廢鐵糊弄我。聽清楚了沒?”
魯諾一聽這話,身子抖得像篩糠,繃帶下的手攥緊又鬆開,抖得停不下來。
他抬起頭,眼神裡滿是驚恐,嘴唇哆嗦著擠出幾個字:
“安……安瓦爾大爺,我……我哪有錢買啊?我這幾天連飯都沒得吃……”
他聲音細得跟蚊子叫似的,帶著哭腔,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
我冷笑一聲,手裡的煙頭狠狠摁在桌上,火星子濺出來,燙得木頭滋滋作響。
我站起身,幾步走到他跟前,低頭俯視著他那張慘白得像死人一樣的臉,手指一把掐住他下巴,硬生生逼他抬頭對上我的眼神。
“錢?你他媽還有臉跟我提錢?”
我聲音壓得又低又狠,手上加了點勁兒,他疼得齜牙咧嘴,眼淚都擠出來了。
“債還沒還清,你是想看著你女兒一輩子在這兒接客?去偷去搶,我不管,明天晚上之前把槍給我弄回來!”
我停了一下,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不然……你就等著……”
魯諾嚇得腿一軟,差點直接跪下去:
“大爺饒命……我去,我去!我一定弄回來!求您……求您彆動她……”
我鬆開手,轉身坐回椅子,點上一根新煙,吐出一口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滾,彆在這兒礙眼。明天晚上前見不到槍,你知道下場。”
魯諾連滾帶爬地往外退,腳下不穩,撞到門框上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個狗啃泥。
卡爾站在旁邊,冷眼看著,嘴角掛著一抹嘲弄的笑。
我吸了口煙,眯著眼,彈了彈煙灰,轉頭朝卡爾揮揮手:
“去,盯著這家夥,彆讓他隨便在咱們地盤弄把槍回來糊弄事兒。”
卡爾咧嘴一笑,露出半口黃牙,點了點頭,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屋裡隻剩我和索菲亞。
索菲亞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頭翻開了賬本,繼續對起了賬。
“怎麼了?想起你那混賬爹了?”
她手上的動作停了。
她低著頭,看不清神情,過了一會才開口道:
“沒有……那人的事我早忘了……”
1維恩帝國貨幣單位
2海嘯城特產酒,色澤深藍,入口辛辣,帶著一絲鹹澀。
3瑟爾加島,維恩帝國南部,與帝國隔海相望的邦聯國家因特尼森諸島邦聯成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