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希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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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男人用這樣可怕的目光注視著,花開院三千的神色依然很從容。

“彆這樣武斷地說話,我隻是在征詢這孩子的意見而已。”

沙理奈抬起頭來,有點訝然地看著他:“父親。”

她都沒有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臉色看起來還很差。

小女孩緊緊地坐在紅色和服的女人身邊,被她親昵地攬著肩膀。

不知為何,這樣平常的一幕在產屋敷無慘看來分外刺眼。

“過來。”產屋敷無慘垂下眼睛對沙理奈說道,“到我這邊來。”

沙理奈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站起身來。

花開院三千沒有阻止,隻是調笑著開了口:“真是難得,若君大人竟然這樣寶貝自己的女兒嗎?”

產屋敷無慘沒有理會她,直到沙理奈走到了他的身邊之後,他才開口:“像夫人這樣隨隨便便帶走其他人家的孩子,才是出格的舉動吧?”

紅衣的女人神色無辜:“我隻是尊重這孩子的意見而已,沙理奈也很好奇平城京的樣子,是嗎?”

“嗯,是有一些。我以前從來都不知道母親的故鄉呢。”沙理奈誠實地點點頭。

產屋敷無慘看了她一眼。

沙理奈沒能讀懂他的神色,隻覺得似是有什麼東西在他漆黑的瞳孔之中呼之欲出,仿佛海底的波濤。

“作為她的父親,我自然有權力決定沙理奈去什麼地方。”產屋敷無慘說,“她的母親逝去已久,花開院夫人現在出現,未免有些晚了。”

“若是她想要走的話,那麼無論什麼時候我出現,都不會太晚。”花開院三千跪坐在位置上,抬起頭與無慘對視。

兩人一高一矮,隔著一張桌案視線相對,均是毫不相讓,竟顯露出一種勢均力敵的氣勢。

沙理奈左右看看自己的父親和姨母,她覺得此時的空氣有些奇怪,疑惑地吸吸鼻子,又沒有感覺出太大的不同。

片刻之後,花開院三千站了起來,她對著無慘微微欠身行禮,繞過桌案與他擦肩而過。

在兩人即將錯開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繼續說道:“你應當慶幸,沙理奈被養得很好。否則,無論如何,我都會將她帶回去的。”

她的姐姐去世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人,便是她的女兒。

年輕的母親知道自己父上冷漠,夫君無情,家族路遠,在病痛中向著自己的妹妹寄出了信件。可惜,當時的妹妹同樣隻是不受重視的姬君,並沒有力量穿過迢迢路途照拂到沙理奈。

多年之後,花開院三千終於成為了家族的掌權者,擁有力量來到這裡討要自己姐姐的孩子。

她遺憾又欣慰地見到了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穿著漂漂亮亮的十二單,性格天真爛漫,講話富有調理,隻看了一局棋便能夠贏下成年的對手。

欣慰她被養得極好,又遺憾她被養得極好。這樣的話,花開院三千便沒有理由打破女孩這安穩的生活。

傳聞之中常年病重性情乖戾的產屋敷無慘,竟真的會精心地養育自己的女兒。

“沙理奈,”花開院三千半蹲下來,溫柔地看著小小的女孩,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若是哪天你父親待你不好,儘可以向花開院家寫信,我就會來把你接走。”

沙理奈看著這個願意與自己平視著大人,女人的眼裡泛著比櫻花還要溫柔的光亮。

她認認真真地開口說道:“謝謝姨母。父親待我很好,會一直都好的。”

小小的孩子的語氣很篤定,分外堅定地信賴著她的父親,相信那一直都不會變。

花開院三千站起身來,對於無慘,她的聲音便冷淡了許多:“無慘,你要一直都對她好。”

產屋敷無慘冷笑了一聲,說道:“產屋敷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指指點點。”

穿著紅色和服的女人沒有再說什麼,離開了這塊坐席。

產屋敷無慘垂下眼睛,與正抬頭看自己的孩子對視,再次問了一遍:“你想與她去平城京?”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無慘想,若這次沙理奈依然給予他肯定的回答,那他現在就帶著她回北對,讓她一步也不能夠離開。

他的女兒分明是屬於他的東西,隻能按照他的想法來行事,任誰也不能帶走她。

“如果可以的話,”沙理奈說,“我更想與父親一起去看看。如果能一起出遠門,一定會很有趣。”

她講述著這樣的話,神態憧憬而向往。

產屋敷無慘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

“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出過平安京。父親有去過平安京以外的地方嗎?”沙理奈說。

在小孩子天真的說話聲裡,無慘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沒有。”無慘簡短地答道,他彎下腰,伸手撫了撫女兒尚帶著嬰兒肥的臉蛋。

他這一生從未求過詩與遠方,為數不多的出門幾乎都是求醫問藥。在四方的院子裡看著高高的院牆,無慘在煎熬之中怨恨著他人健全的身體,僅僅活著都幾乎成為奢求。

沙理奈踮起腳尖,湊到了無慘的耳邊,一板一眼地說道:“那等父親的病好了,我們一起去平城京,好不好呀?”

無慘目視著前方,三三兩兩櫻花的花瓣打著旋緩緩落在地麵上。

世人都覺得他的病會讓他活不過二十歲,但他的女兒卻相信著他會好,相信著他病愈是一件自然而然會發生的事情。

無慘動了動嘴唇,過了一會,才聽到自己回答道:“……好。”

“等我病好了,我帶你去平城京。”

【當前反派修正值:30。】

係統想,他的宿主總是擁有著一種很可怕的直覺,做出符合她心意的正確選擇。

她在給予反派一種美好的希望,而人類隻有擁有著希望的時候,才會能夠忍受現實的痛苦。

——————————

那天結束之後不久,兩名得罪了無慘的家臣奉上了自身幾乎大半的家產才得以脫身,至於他們的孩子,同樣被他們給予了嚴厲的教育。

產屋敷家的人已經習慣了沙理奈常常陪伴在無慘身邊。當她在的時候,無慘的脾性總會比平日裡要收斂一些。

她就像是一陣無形的春風,自由而無序,不受到貴族繁文縟節的束縛,也吹走了無慘的壞脾氣。

無慘偶爾的時候會有一種幻覺,仿佛女兒在那裡的時候,他的病痛也沒有那樣的沉重。

有時候,無慘抬起眼來,便能夠看到沙理奈正捧著自己的啟蒙書冊,靠在窗台上酣睡,金色的長發幾乎將她整個人蓋住,在太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可是,這樣平靜溫柔的時光似乎總是分外短暫的,就像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幻夢。

在一場春雨過後,產屋敷無慘的病情突然以極快的方式惡化了下去。

產屋敷家家主四處求醫問藥,許以重金邀請醫師為他的長子診治病情。然而,一位位醫者前來踏入北對的門檻,又紛紛搖頭離開。

此時的無慘已經十九歲。

他躺在榻榻米上,日日發著高熱,每日服用的湯藥比飯食還要多,但病痛卻遲遲不見起色。

沙理奈守在門前,無人有空在這樣的時候看顧她。她看著侍者們神色匆匆地來來去去,將躊躇滿誌的醫者們迎進來,又將垂頭喪氣的醫者們帶出去。

無慘有的時候會是清醒著,也有的時候白日裡都會昏睡過去,又被劇烈的咳嗽驚醒。

當病人的脾氣極差的時候,服侍他的仆人們便遭了殃,常常有碎碗被他們從寢殿造之中清掃出來。

偶爾不忙的時候,無慘的身邊沒有那麼多人照料。

沙理奈會溜進去,看著他在睡夢之中都會蹙緊眉頭,便伸出小手來幫他撫平。

產屋敷家家主雖然對待長子儘心儘力,卻怕被過了病氣,很少親自來這裡。無慘睜眼的時候,便隻常見沙理奈會陪在身旁,其餘的隻剩下侍從。

為什麼?

究竟為什麼……連低賤的侍從都有著令他嫉妒不已的健康體魄,他自己卻病得快要死去。

他嫉恨得都要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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