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衝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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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之中,萬物複蘇,平安京之中的櫻花開始盛放。在街道的兩旁粉色的花朵開滿了枝頭,每當有風吹過,便下起一陣櫻花雨。

在這樣的時節裡,產屋敷夫人生下了一名男嬰,令老來得子的產屋敷家家主很是高興。不過,他並未因此忽視自己的長子,反而命人往北對送了更多的財帛與補品。

追求風雅的貴族們紛紛在家中辦起賞櫻宴,產屋敷家同樣並不例外,邀請了相熟的貴族宗親與家臣來參與。

自浣衣那場衝突之後,沙理奈的地位便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大幅度提升,所有的仆從都明白她身後有著若君大人的存在。那件事發生之後,即使是夫人也隻是沉默,沒有做出任何可能與無慘發生衝突的舉動。

因此,這場賞櫻宴自然會詢問姬君是否出席。對於一切新奇熱鬨的事務,這個年紀的小孩總是充滿著好奇心和行動力,沙理奈自然而然地便答應了這件事。

“父親會去賞櫻宴嗎?”沙理奈轉過頭,看著正在倚靠在窗邊的無慘,他的麵前擺著一本翻開到一半的醫書。

“不會。”無慘沒有思考便相當直接地拒絕道。

對於這樣的人群聚集的活動,他向來都不感興趣。而櫻花泛濫開放散播的花粉同樣對他的病情沒有好處。

聞言,沙理奈有些失落,她腳步“噠噠”地跑到了無慘的身邊,趴在桌上偏頭看著他說:“父親能不能陪我去呀?我想與父親一起去玩。”

無慘垂下眼睛。

比起初見的時候,小孩的小臉圓潤了許多,此刻她睜著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看著他,清澈的眼瞳裡甚至能夠清晰地反射出他自己的倒影。

“我對這些宴會不感興趣,你若想去,便讓侍從陪你吧。”無慘說道。

他的耐心很少,從來不會把話說第二遍,仆人聽到他的命令就會執行。而對於沙理奈這樣的反複請求,他現在卻能耐著性子多解釋一些,並沒有麵對其他人時候的躁鬱。

“那好吧。”沙理奈說,“如果遇到有趣的事情,我會回來講給你聽的。”

侍從們為她準備好合適的裝扮,漆黑的假發遮住了那頭過分顯眼的金色長發。

賞景的庭院之中種著形態各異的櫻花樹,每一棵樹上的花都開得很好,被特意引來的曲水聲音潺潺,在它的兩側擺設的座位錯落有致。來到這裡的人多是產屋敷家的宗親,產屋敷夫人也在生下孩子之後首次出現在貴族的宴會裡,在她的身邊擺著嬰兒的搖籃。

沙理奈被仆人引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這次已經不再是宴會的邊角,而是僅次於主桌的地方。在她的右手邊,是專門為產屋敷無慘空出來的位置,即使他不會來出席,產屋敷家家主依然會為自己的長子留下一張桌案出來。

宗親與家臣們紛紛上前向著產屋敷家家主祝賀喜得幼子,而家主應對相當得體,他眼角上揚,看起來對這些祝賀很受用。

櫻花宴正式開始之後,桌案上都擺好了酒茶和點心供取用。樂師奏響了高雅的曲目,在這場景之中有文采的貴族便一個接一個吟詠和歌。

沙理奈雖然接受了啟蒙,但比起風雅物哀的和歌,她對眼前的點心更感興趣。

僅僅是一會的功夫,她便吃下了三塊櫻餅,麵前的茶水也由侍奉的仆從添了兩次。

在午後樹影婆娑的陽光與櫻花淺淡的香氣之中,沙理奈捧著臉頰聽著樂曲與和歌,有些熏熏然的困意。這時候,產屋敷主家的桌旁側的嬰兒床之中傳來一聲幼兒稚嫩的嗓音。

產屋敷夫人頓時起身,將她的孩子抱起來,輕輕地拍打,神色之中充滿了母性的光輝。在發覺孩子笑了之後,她慈愛地親了親嬰兒的額頭。旁邊,產屋敷家家主見狀,也參與進來吻了下自己的孩子的腦袋。

沙理奈看著這個場景,難得有些發怔。她從來不知道家人間可以這樣來表達親近,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心中那種奇特的心情是怎樣的。如果一定要用曾經學會的詞彙來描述,好像是羨慕與渴望。

不知不覺,沙理奈便將盤中所有的點心都吃下了肚。賞櫻宴才堪堪進行了一半,她便覺得有些坐不住了,於是便起身離席,要往旁側的櫻花林之中逛一逛。

她漫步過碎石鋪成的蜿蜒的小路,饒有興致地抬手去捉紛紛揚揚落下來的粉白色花瓣。前麵不遠處有兩個看起來六七歲的男孩正在玩,沙理奈繞過他們,想要往更深處去。

“哇,你就是主家的那個姬君嗎?”其中一個圓臉男孩開口說道。

沙理奈停下了腳步看著他,而另一個高瘦男孩不待她回答便又開了口:“主家平常是不是不給你吃飯,區區幾塊櫻餅,我見你把桌上的全部都吃光了。”

“沒有哦。”沙理奈搖搖頭,坦然地說,“我平日裡生活很好,你們不喜歡吃櫻餅嗎?”

“哪有人會去把宴上把所有的東西都吃光的,一點都不風雅。”高瘦男孩抬起下巴,露出不屑的樣子。

“聽說你的父親一直都病歪歪的,現在家主大人又有了新的孩子,定然是要放棄你父親了。”圓臉男孩說。

沙理奈蹙眉,她認真地打量著這兩個比她還要高一頭的男孩,問:“你們叫什麼名字?”

宴會的時候並沒有介紹賓客的環節,沙理奈隻能分辨出他們應當是產屋敷分家的孩子,卻並不知道他們具體的名姓。

“你生氣了?”圓臉男孩湊近看她,“可是,我說的是事實呀,平安京中最好的醫師都說過你父親活不過二十歲。他很快就要死掉了呀。”

“對,到時候你就是沒有父母的孩子了。”高瘦的男孩補充道。

雖然小孩子的世界常常很單純,但是有時候,這樣單純而原始的惡意才會顯得可怕。

沙理奈湊近了兩個男孩,照著臉頰給了他們一人一拳。

女孩年紀雖然小,但是力氣卻相當大。

“哎呦!”圓臉男孩被打得後退了兩步,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你打我?”

另一個男孩同樣震驚,他惡從心起,往前想要推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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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北對的寢殿之中分外安靜。仆從在矮桌上擺開僅有一份的碗筷,另一側的位置空空。

平日裡習慣了有一個小孩在這裡的吵鬨,此時這種絕對的安靜竟一時令人有些不習慣。

產屋敷無慘坐在這裡,隻動了一半食物便放下了筷子。

“櫻花宴還沒有結束嗎?”他問旁側的侍從。

“是,家主大人與賓客們都在。”

“那便過去一趟吧。”產屋敷無慘起身,自有仆從為他換上合適的束帶。

他順著路踏入了庭院之中,守在門前的侍從向他行禮。無慘直接略過了眾多的賓客,視線往上首的位置掃了兩圈,卻並未見到他想要找的人。

“沙理奈呢?”無慘問宴席中負責侍奉這個位置的仆人。

“姬君大人方才往櫻花林的方向過去了。”女侍指了指方向。

無慘思忖了一下,便順著她所說的方向,踏上略有些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這裡的櫻花香氣很濃鬱,令他的喉嚨又開始泛起癢意。

旁側,男侍適時地遞上了手帕。無慘接過將它掩在麵上。

走過了一個拐角,他便聽到了一陣不同尋常的孩童哭鬨聲。

“過去看看。”他心情不虞,指使旁側的男侍道。

男侍迅速走過去,很快便露出震驚的神色:“姬君,您沒事吧……?”

無慘神色一動,他快步走過去,往樹後的位置一看,便見到了堪堪被分開的小孩子們。

沙理奈站在那裡,梳好的頭發落下了一綹在麵上,身上的和服淩亂,衣袖都翻皺起來,而她的神采飛揚,昂著下巴如同打了勝仗的將軍。

在她的對麵,是兩個看起來分外狼狽的男孩,麵頰嘴角都有青紫的紅腫,其中一個還在哭。

“怎麼回事?”產屋敷無慘問道。

在看到父親到來之後,沙理奈露出驚訝的神色:“父親怎麼會來?”

產屋敷無慘垂眼看她:“我若不來,你便要被他們以多欺少了。”

他不在意原因,隻上下打量了她一會,確認小孩隻是身上的衣服淩亂了一些,並沒有受傷。

沙理奈猛搖頭:“我沒被欺負,我打贏了的。”她舉起自己小小的拳頭甩了甩,想要讓父親認可自己的力量。

看著這裡一片狼藉,產屋敷無慘難得感覺到有些頭痛。

“為什麼打架?”他問。

沙理奈撅起嘴巴,神色憤憤不平:“他們說父親的壞話,我很生氣,便打了他們。”

“他們怎麼說的?”產屋敷無慘深知自己的女兒平日裡對待侍從都會很好,若沒有重要的緣由,絕不會輕易向他人動手。

沙理奈張張口,往旁側看了兩眼,就是不與父親對視:“反正……反正就是我不喜歡聽到的壞話。”

產屋敷無慘看出她的為難,便沒有繼續問她,而是看向旁側的男孩們:“你們說了什麼?”

兩個男孩現在已經完全被嚇住了,根本不敢當著無慘的麵將之前的話說出口。

“既如此,便換個地方,將帶他們來的長輩也帶過去。”產屋敷無慘對侍從道,“讓他們也聽一聽到底說了什麼。”

他低頭看向站在自己麵前一身狼狽的女兒,蹙了蹙眉。

之後,在外人眼裡一向矜貴且性情極差的產屋敷家長子半蹲下來,如同尋常父親一樣,用手指擦了擦女孩麵頰上的沾上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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