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阪神社被修建的高高的大門前,兩側的參道上停著一輛輛屬於貴族的牛車。每一輛車的車廂都繡著不同的花紋和家族徽章,裝飾著不一樣的流蘇與窗幔。
神社前的空地上,穿著盛裝的舞妓們塗著白麵的妝容,舉著精致的扇子跳起奉納舞。
從牛車上下來的貴族紛紛駐足欣賞,也有些人邁步進入了踏上了通往神社內部的台階。
沙理奈被男侍小心地從車上抱了下來,頭發和衣飾都沒有被弄亂。而產屋敷無慘則是踩著腳踏,在侍從的攙扶下踩在了地麵上。
相比於落地就目不轉睛盯著場內舞蹈的沙理奈,無慘的表現完全相反。自有記憶以來,他年年都來參加祇園祭,對於這些流程都已經看倦了。
他們一同走上一層層台階,身旁跟著服侍的侍從。
對於大人來說抬抬腳的高度,對於小孩來說每一次都是高抬腿的踏步。
為了這正式的場合所穿上的十二單更是沉重的負擔。不過,沙理奈依舊相當富有朝氣和好奇心地對著每一樣她所見到的新事物。
紅色的殿宇,白色的牆,站在門前迎賓的神侍,四方的倒垂建築物上掛著的無數燈籠,都讓她應接不暇。
人們用特殊的步法踩過茅草編織而成的圓環。沙理奈懵懵懂懂地踩著她的父親踏過的土地,順著茅草環向左繞一圈,接著又向右繞一圈,將這當成一場許許多多的人共同參與的一場有趣的遊戲。
殿前,人們紛紛行拜禮。
隻是,從未有人教過沙理奈這樣的禮儀和步驟,她仰起小腦袋,便隻看到了人們的衣擺和抬起的袖子。
隨後,她便與彎腰欠身的產屋敷無慘對上了視線。
沙理奈下意識露出來了一個笑。
她的父親眼神隱約有些變化,很快便又恢複了原狀,挪開了視線。
拜神之後,便可以去旁側的屋殿之中求簽。有三兩位貴族站在求簽處前聊天,產屋敷家家主順勢開始與他們寒暄了起來。
無慘對於這樣的社交毫無興趣,他隻是站在不遠處沉默,偶爾會用扇子擋住自己的低聲咳嗽。
沙理奈最初的時候還想聽聽他們的交談,然而很快就開始暈暈乎乎,那些複雜華麗的社交辭藻直接讓她的大腦投降了。
很快,隊伍便排到了他們的位置。
產屋敷家的人一個接一個地上去求簽,他們搖晃著簽筒,從裡麵落出了木簽,上麵用紅色寫著不同的數字。
神侍便將號碼對應著的不同偈語的折紙遞給他們。
沙理奈太矮了,她抬起頭,踮起腳尖才能夠觸碰到簽筒所在的台子。
侍者上前將簽筒抱下來,遞到了她的懷中。裝滿了簽子的木筒很沉重,沙理奈抱著它晃了晃,一根木簽跌了出來。
她將簽子遞給了求簽窗前的神侍,踮起腳接過了自己的簽文。
紙簽被四四方方地折了起來,沙理奈將白色的長條紙打開,便看到了裡麵用墨寫成的偈語。
上麵用豎行的文字密密麻麻地寫著一些東西,然而,沙理奈從未學過文字,完全不知道裡麵的含義。
她選擇了問係統幫忙:【上麵寫的什麼呀?】
係統答道:【你的運氣很好哦,簽上寫的內容是“大吉”,是好運的意思,在未來會一直幸福。按照這個世界的習俗好好將它帶回家吧。】
【原來是這樣。】沙理奈頓時開心了,【謝謝你。】
她下意識環顧四周,想要將這個好消息傳達給她最親近的人。
然而,她卻看到了不遠處產屋敷無慘異常難看的臉色。
年輕的若君注視著他自己手中的紙條,眼裡仿佛有著幽暗的火,要將它生生灼穿。他在外人麵前勉強偽裝的平靜麵具此刻轟然粉碎,隻待擇人而噬的惡鬼掙紮而出。
在他無意識間,手指已經將紙條揉皺了。
“……這樣的神明,嗬。”他冷冷地看了神社的殿宇,憤然將紙條丟在地上,轉身就大踏步從這裡離開。
“誒……”沙理奈沒能及時拉住對方的衣袖,便看著父親的背影徑直消失,他的身後是急匆匆跟上的仆從。
既如此,沙理奈沒再試圖去追。她往前走了兩步,將隨著風飄飄忽忽下落的簽紙接在了自己的手中查看。
【係統哥哥,上麵寫的是什麼?】
【是大凶,願望難以實現,疾病不會被治好,盼望的人不會出現,無論是親緣、旅行還是交往,全部都廢止吧。】係統平淡地說。
【哇,】沙理奈露出驚訝的神色,【那確實好嚴重呀!】
“讓您見笑了,犬子行事還是這樣匆忙……”產屋敷家家主有些擔憂地往遠處看了眼,最終還是選擇先完成自己現下與其他貴族的對話,保持這個時代的風度和禮儀。
祇園社內鋪著石板的長長參道,兩側的樹木鬱鬱蔥蔥,恰到好處地驅散著過重的暑氣。
沙理奈順著寬闊的參道慢慢地走,一邊走馬觀花地看著旁側的風景,一邊尋找著她的父親。她看到石頭做的欄杆上停著雕刻的小鳥,神態活靈活現,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它的腦殼。
路上的行人並不多,漸漸地,沙理奈便幾乎看不到一個人了。寬闊的道路上仿佛隻有她和身後的侍者在行走,步履間能夠嗅聞到空氣中樹木自然的氣息。
沙理奈漫無目的地尋找著,在一顆樟樹下,竟真的被她遠遠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你站在這裡等會吧。”她轉過身,一板一眼地對旁側的侍從說道,“過會我會回來。”
小孩的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但此刻認真的模樣像極了在裝大人說話,沒有半點她父親的威勢。
“是。”侍者低頭應道。
安頓好仆從,沙理奈放下了心,她轉身踩著柔軟的草坪往無慘所在的地方走去。
他的身邊並沒有跟著仆人,莊重的服裝反而更襯托出來他的身形消瘦。他表情沒有方才那麼差,此時隻是站在樟樹下,不知在想些什麼。
“父親!”沙理奈在不遠處揮揮手,便看到那人抬起眼向自己的方向看來。
她加快了腳步往那個方向跑去,木屐踩在草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你來做什麼?”無慘的語氣並不太好。
“我來找你。”沙理奈說。她將手中拿著的紙簽給他看:“父親把這個丟掉了。”
無慘蹙起眉頭,表情顯而易見地變得很差,語言帶了點尖銳:“敢把它帶過來,你真是很有勇氣。難道是最近給了你我脾性很好的錯覺嗎?”
沙理奈搖頭,將手中舉著的那張紙放下來。
“我知道簽文的意思了。”
“哦,”無慘臉色寸寸冷酷下來,仿佛暴風雨前的陰翳,“所以你要帶過來給我?”
沙理奈搖搖頭:“我抽到的簽文是大吉哦。”
在對方不帶善意的神色裡,她從懷中掏出另一個四四方方的簽紙。
小小的女孩將屬於無慘的紙簽放在懷裡,將自己拿到的吉簽向前遞過去:“我想把我的簽與父親來交換,想要父親也能一直好運,幸福地生活下去。”
她尚且年幼,聲音軟糯,穿著層疊的服裝站在這裡,就像是神明降下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