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之中,飄著如同漫畫之中一樣形狀各異的雲彩。
平安京之內,貴族的院牆高高地聳立著,圍繞成寬闊的庭院。氣派的宅邸被建成對稱的中國風格局,屋簷的末端向上飛起。
穿過這道道氣派的房屋,一路往偏僻的角落去,在最西北側的房屋前,年幼的女孩正在抱著彩色球玩耍。
金色的頭發在女孩的身後被梳成垂發,陽光下顯出燦爛的顏色。
“砰。”
球撞在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隨後便被彈回到了小女孩的麵前。
她攤開雙臂,將它接進懷中,自己被反作用力震得後退了兩步,最後不穩地跌坐在了地麵上。
摔倒之後,她並沒有像普通小孩一樣因為這樣的插曲而哭,而是眨了眨眼,低頭望著懷裡的彩球笑了起來。
連廊上,女仆提著食盒從台階上走下來,說道:“沙理奈小姐,用餐時間到了。”
“好耶!”女孩歡呼了一聲,丟下彩球,開心地跑過去最終撲到女仆的裙子上。
“不要著急,稍等我去布菜。”玲子手裡小心地提著食盒,她低頭一邊看著台階,一邊對著自己一直以來照顧著的小姐說道。
“嗯呐嗯呐。”沙理奈連連點頭,乖乖地跟在了女仆的身後,看著她將食盒裡的餐盤一樣樣地擺在木質的桌麵上。
盤子裡擺放的菜品很簡單,隻有半碗麥飯與一塊醃魚。
看著拆放出來的東西,玲子頓時皺起了眉頭:“料理所的人也太欺人太甚了!之前就一直在克扣餐食,現在竟隻給剩下了這麼點……”
她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因為旁邊的小女孩正用天真而懵懂的眼睛看著她,努力而認真地想要聽明白她口中的話。
“我們的飯不夠吃了嗎?”沙理奈關心地問道,話語裡帶著這個年紀特有的奶音。她的五官精致可愛,此刻微微壓下嘴角的樣子任誰看到都會軟下心腸。
玲子頓時心疼極了,將之前的抱怨全部都吞回去,摸摸女孩的發頂,說道:“沒事,我會再去找他們理論的。”
她不想將負麵的情緒傳給麵前尚不知憂愁的孩子,於是迅速轉移話題,笑著說道:“小小姐,你看這是什麼?”
小孩的注意力果然順利被轉移到了玲子從袖兜中掏出來的紙包上。
“是什麼?”沙理奈好奇地問道。
玲子將紙包打開:“看,是椿餅。”
“椿餅?”沙理奈疑惑。
“是甜的哦。”玲子掰開一小塊喂到了小孩的嘴裡。
小孩咀嚼著玲子喂給她的食物,眼睛慢慢睜大了,亮晶晶的仿佛盛滿了小星星。
“好好吃!”沙理奈雀躍道,“我還想要。”
“全部都是你的。”玲子笑了,“不過,要淨手之後才能吃。”
沙理奈朝前舉起手臂,張開雙手,看著玲子用濕熱的毛巾幫她將手上沾染的灰擦拭乾淨。
坐在矮桌前,沙理奈拿著湯匙,對著簡陋的飯菜認真地說道:“我要開動啦!”
玲子跪坐在一旁,為沙理奈將比較遠的菜夾到碗裡。
看著小女孩吃得一臉滿足的樣子,玲子有些想要歎氣。明明是貴族家的小姐,卻連平民偶爾都能吃到的點心都沒有見過。
產屋敷家在平安京也算是名門望族,作為產屋敷家家主的嫡孫女的沙理奈,本不該受到這樣的待遇。
隻是,沙理奈的母親在她出生的時候就難產去世了,一頭顯眼的金發在這個妖鬼橫行的時代,更是被眾人視作異類。
好在產屋敷家主並未因為沙理奈異於常人的樣貌而將她視作妖邪打殺,隻給予了最基本的吃穿用度,再多便沒有了。
至於沙理奈的親生父親……
玲子想,恐怕小小姐出現在他麵前,都不一定能夠被那位產屋敷家少主認出來是自己的女兒。
即使是玲子自己,最初也並不是真心想要來侍奉這樣一個被當做透明人而存在的小女孩的。
眼前的視線被兩隻小手晃了晃。
“玲子在煩惱什麼?”
沙理奈湊了過來,抬頭望著她,聲音軟糯而認真:“如果有人欺負你,我可以給你撐腰。”
玲子看著對方的小胳膊小腿,頓時因為女孩話語裡的內容失笑:“沒有發生這種事。我隻是在想,再過一星期,就是家主大人的壽辰,到時候產屋敷家所有人都要出席,小小姐也要去。”
聽到玲子的話,沙理奈抬起來,目露期待:“過去的話,會有很多好吃的嗎?”
玲子想了想:“自然會有。到時候,小小姐務必不要亂跑,跟著女官們的話行事。”
她隻是主家雇傭過來的下女,因為高級一些的女官都並不願意來照料這位小小姐,玲子才被分配過來。在產屋敷家家主壽辰的場合,她的身份過低,並不能與沙理奈一起出現在宴席上。
“既然大家都要去的話,”沙理奈問,“在那裡,我是不是就可以就見到父親了?”
聽到這個問題,玲子一怔。她有些不確定地說道:“若君大人似乎一向身體欠佳,不過這次是家主大人壽辰,他應當會出席的吧……”
即使是一個並不確切的回答,沙理奈的眼裡依然燃起了希望的光彩。
【我要見到他了!】
她在自己的心中大聲說道。
【係統哥哥,我終於要見到爸爸了!】
下一秒,不屬於自身的機械男音在沙理奈的腦海之中響起:【請宿主再接再厲,努力見到任務執行對象完成任務。】
這樣語氣平平的公式化回應完全沒有消減沙理奈雀躍的心情,相反,她更加開心了。
“我要見到父親了!”沙理奈站了起來,撲到了玲子的身上。
玲子扶住了她的肩膀:“小心一些。如果真的走到若君大人的麵前,小小姐也要稱呼他大人的。”
——畢竟,仆從之中傳言產屋敷家的少主一向脾氣很差。
沙理奈胡亂點點頭,又自顧自地跑到庭院裡的銀杏樹下一邊跑,一邊轉起了圈。
“我終於要見到父親了!”
看著她的樣子,玲子無奈,看來關於禮節的話小小姐根本沒有聽進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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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出生開始,沙理奈就未曾對自己的雙親有記憶。她對於這個世界小小的認知,除了這個小院子,便隻來自於女仆玲子的描述。而陪伴在她身邊的係統,大多數時候也是通過她的眼睛來獲取信息的。
從學會說話後不久,沙理奈問玲子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她的父母。
在這個人類平均壽命隻有四十歲的平安時代,她的父親與母親在年少時便由家族相看成婚。沙理奈出生後不久,母親就因病去世,於是她便被產屋敷家主安排到了這個家宅偏僻的角落,由仆人照看。
沒有哪一個孩子會不期待來自於父母的愛,哪怕從未見過,也依然如此。
想到一周以後就要見到父親,沙理奈總是很高興。
看著她這樣興奮的樣子,係統忍不住說道:【宿主,彆忘了係統任務。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就是要把反派修正成為好人。】
【你的父親最終會是一個大反派,所以,你見到他之後一定不要掉以輕心,而是要認真執行任務,把他引入正途。】係統長篇大論著。
它從沒有跟過這樣年幼的宿主,不禁有些憂慮任務是否能夠順利完成。畢竟,來到這裡已經三年了,宿主甚至還沒有見到過反派,任務都沒能被觸發。
【反派是什麼?】沙理奈天真地問道。
【反派是就是壞人。】係統解釋說,【你的父親未來會變成一個壞蛋。】
沙理奈繼續問:【有多壞?】
這個問題讓係統有些卡殼,它運算了一會,才說道:【被係統能夠判定成為任務的反派都會犯下許多惡事,令無數無辜人死去。】
沙理奈想了想,說:【他是不是壞人,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在女孩的期待之下,一星期的時間很快過去。
沙理奈站在高處張開雙臂,被玲子服侍著穿上了她最體麵的一身衣服。
穿著木屐站在地上,沙理奈伸了伸胳膊,她的手腕比袖子要長出來一截,現有的衣服已經偏小了,但並沒有新的衣服被負責此事的女官送過來。而沙理奈腳下的鞋子卻相反,要比她自己的小腳丫要大一整圈。
玲子妥帖地為沙理奈整理了衣袖,用黑色的布將小女孩那頭過於顯眼的金發包了起來固定成垂發。
“好了嗎?”沙理奈問道。她的眼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期待,臉蛋玉雪可愛。
玲子忍不住輕輕抱了抱她,隨後才將她交給了等在門口的女侍。
她有些不放心地看著那小小的一團身影踩著不合腳的木屐邁著不穩當的步伐努力跟著旁邊大人遠去,直到消失在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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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沙理奈並不知道玲子內心的憂慮。
女侍的腳步很快,沙理奈小跑了起來,才勉強跟上對方的步伐。
饒是這樣,她也仍然努力抬起頭試圖搭話:“姐姐,今天父親是不是會來呀?”
“若君大人自然會來。”女侍看了她一眼,說道。
得到了自己最想要問題的答案,沙理奈頓時放下了心,她繼續問道:“宴席上都有什麼呀?”
女侍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腳步:“姬君去了自然便知。”
於是之後沙理奈忙於跟上對方,便沒能顧得上說話。她很快被女侍交給了一名站在主殿玄關前的男仆。
男仆將她引到一處空餘的座位前坐下,便也離開了。
這是一個靠近門邊的角落位置,半邊都被垂下的紗幕擋著。沙理奈坐在原位,興致勃勃地撐著下巴觀察著陸陸續續到來的賓客們。這裡的一切對於年幼的她來說都很新奇。
主殿的宅屋麵積極大,天花板同樣高遠。四周的座位鋪著榻榻米。高座上懸掛著垂簾,格子窗向外敞開,透入庭院的陽光。四角的香爐燃著,淡淡的清香彌漫在大殿之中。
產屋敷家的家司正在接待賓客,一些貴族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幾句話語隨著風飄過來,沙理奈豎起耳朵傾聽。
“產屋敷家怎麼隻讓家司來招待我們……”
“畢竟,那位家主年事已高,沒法親自迎客。至於他唯一的子嗣,還是個病秧子。”
“那倒是,據說常常病重到十天半個月下不來床呢。”
在興致勃勃的談論間,眾人一片似是同情又似是憐憫的歎息。
隨著人們陸續來齊,場麵也愈發喧嘩起來。作為壽辰宴主人的產屋敷家主也穿著隆重地出現,與貴族和自己的家臣們社交。
沙理奈盤腿坐在自己的幾案之後,看著麵前空空的桌麵,已經開始在內心虔誠地許願大餐了。
忽然間,從門口的方向開始,所有人交談的聲音都逐漸消失了,直到陷入徹底的安靜。
這樣的變化讓沙理奈感到好奇,她從簾幕之後探出頭,發覺一切的起因正是源於她的位置所鄰的大門,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往這裡彙聚。
然而,沙理奈太矮了,隻看到了長長的衣擺從自己麵前鋪著地毯的地板一掃而過。她努力抬起頭,驚鴻一瞥間,看到了對方袖子之中蒼白而修長的手。手背上青色的脈絡很清晰,指甲的形狀被修得很完美。
鼻尖隱約能夠嗅聞到草藥的苦澀香氣。
與此同時,係統的機械音自她的腦海之中響起。
【任務對象已確認,恭喜宿主開啟反派修正任務。】
【當前反派修正值: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