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燁大步走進寢宮,像是沒聽出來姬玄話中帶刺。
命隨從將酒肉放下之後,淡淡應道:“父皇已經睡下,我聽說有奴才克扣你的用度,過來看看。”
姬玄聞言,不由愣了一下,隨即搖頭輕笑一聲不再多言。
姬燁自顧自的抽出一根胡凳坐下,望著桌子上的酒肉,輕聲道:“過來坐下,一塊兒喝點?”
“行,喝點兒!”
姬玄微微頷首,心裡倒也沒有太多抵觸情緒。
原主與他的好二哥爭儲,爭的是權,是利,是生死,是天命,唯獨不是口舌。
而最後的結果,是原主輸了。
彆管怎麼輸的,輸了就是輸了,這沒什麼好說的。
他雖然不是原主,但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還不至於一頓酒都不敢喝。
姬燁帶來的宮人上前,替兩人擺好碗筷,倒上美酒。
姬玄率先舉杯,朝姬燁示意了一下,隨即一口飲儘杯中美酒,照例讚道:“好酒!”
姬燁舉杯,陪了姬玄一杯,笑道:“這是為兄出生那年,母妃埋在後宮桃花樹下的老酒,當然是好酒。”
“竟然是華妃娘娘埋的老酒,那小弟可要多飲幾杯。”
姬玄挑了挑眉,笑吟吟的取過酒壺給自己斟滿,想了想,又替姬燁也斟了一杯。
姬燁臉上笑容更甚:“來的時候為兄就知道你會喜歡,放心吧,後宮老桃樹下的酒都被為兄全部挖起來了,管夠。”
姬玄微微頷首,端起酒杯,認認真真品了一口。
隨即閉上眼睛,回味道:“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啊。”
姬燁明顯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姬玄還有這種心境。
正想說點什麼附和一下,便見姬玄睜開眼睛,朝他舉杯。
輕聲道:“有道是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二兄如今春風得意,當開懷暢飲才是。”
姬燁又愣了一下,隨後唇角微上揚:“有理,這一杯,為兄敬你。”
姬玄舉杯,一飲而儘,醇酒的滋味回味在心頭,讓他頗多感慨。
同樣是姬氏血脈,他那位皇姐,比起這位二兄,差的真不是一星半點啊。
原主輸給他,其實也不算冤。
至少,在心性和識人方麵,原主就差他遠矣。
原主得知姬茹是內奸後,就被氣得一命嗚呼,便是最好的憑證。
借助燭光,姬燁看見了姬玄臉上的感慨之色,不由好奇發問:“小弟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就是突然覺得大梁能得二兄這樣的儲君,是大梁社稷之福。”
姬玄隨口應聲,話中真誠之意卻不是裝出來的。
姬燁有手段,有謀略,有心計,就連心也足夠狠,他是真心覺得,姬燁的確要比原主更合適做一國儲君。
姬燁有些詫異,是真沒料到這位曾和他生死相向的親弟弟,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他能聽出來,這位親弟弟不是在向他服軟,也不是在陰陽他,而是真的在由衷的誇讚他。
一時間,他竟然有些受寵若驚。
望著姬燁詫異的樣子,姬玄微微一笑,隨手將酒杯放回桌子。
調整了一個舒坦的姿勢,斜靠在胡凳上,直言道:“二兄若是有話要說,直言便是,不然這酒總是喝得不太爽利。”
姬燁第三次愣住。
望著眼前一臉坦然之色的姬玄,姬燁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
但又說不上來。
就好像好像眼前之人突然變了一個人,讓他有點陌生。
畢竟在他的印象中,這位親弟弟,一向是與他針鋒相對,恨不能拔刀相向的存在。
而今日,這位親弟弟,未免顯得過於淡定。
淡定到他都有點看不透了。
是因為落差太大,讓他變了性格,亦或者,是他還有什麼翻盤的後手?
姬燁有些驚疑不定,腦海中不斷思索姬玄翻盤的可能。
可惜,他將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也沒想到姬玄還能有什麼手段,除非先皇後複生,不然,絕無可能。
他稍稍安下心來,試探著問道:“陛下邀請了諸國使節前來觀禮為兄的臨軒大殿之事,你已經知曉了吧。”
“知道,昨日皇姐和我說過,今日父皇也和我說過,聽說諸國使節都會來觀禮,其中還包括在北疆把咱們打得節節敗退的北周明月公主。”姬玄點點頭,神色依舊坦然。
姬燁轉動著手上的酒杯,眼中浮現一縷沉思。
片刻後,他沉聲道:“北周亡我大梁之心不死,半年前於北疆強占我朝六座城池”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像是在組織措辭。
片刻後,接著說道:“此番周皇又遣明月公主南下,雖名為遣使和談,但實是以北疆六城為要挾,迫使我大梁向北周俯首稱臣,並以和親之名強迫我朝割肉以肥己身”
姬玄靜靜的聽著,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他明白姬燁的言外之意,無非就是想告訴他大梁現在已經到了風雨飄搖之際,要他以大局為重。
但大梁怎麼樣,關他屁事!
他是華人,又不是梁人。
姬燁說完,抬起頭觀察姬玄的神色,見他隻是麵無表情的坐著,不由微微蹙起眉頭。
沉吟一瞬,他問道:“所以為兄此來,是想告誡你莫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作為姬氏子弟,為我大梁的江山犧牲,是你的榮幸,為兄也可以答應你,給你保留一個體麵。”
“體麵?”
姬玄似笑非笑地望著姬燁,問道:“比如呢?”
姬燁沉默一瞬,輕聲道:“待你百年之後,以親王之禮將你葬入皇陵,永享大梁後世君主血食供奉。”
姬玄扯了扯嘴角,忍不住隱晦地翻了個白眼。
這話說的,好像大梁的皇陵多值錢似的。
在心底暗自吐槽一句,他忽地笑問道:“若是我不答應呢?”
“你答不答應,無關大局。”姬燁輕輕搖頭,眼神平淡,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姬玄笑了:“既然如此,那你還來見我做什麼?”
姬燁平靜道:“你我畢竟是親兄弟。”
“嗬~”
聽見親兄弟三個字,姬玄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隨後似笑非笑地盯著姬玄:“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二兄,不知二兄可否為小弟解惑?”
姬燁眯起眸子,眸中燭火跳躍。
好半晌,才輕輕點頭:“講。”
姬玄把玩著桌上酒杯,表情淡然:“假如你我位置互換,二兄是否願意為了大梁江山,心甘情願的顧全大局,選擇成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