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咆哮著吞沒最後一級石階,蘇晚晚的繡鞋浸在血水裡。青銅棺槨撞擊岩壁的轟鳴聲中,她看見每具棺蓋內側都刻著相同的生辰——承乾十七年庚辰月丙戌日,正是她及笄那天的星象圖。
"這些都是你的影子。"皇帝的聲音從高處傳來,他腳下的龍輦正被青銅鎖鏈吊在穹頂裂隙間,"承乾殿大火那夜,朕用三百死囚替你換命。她們飲過你的血,就成了最好的替身蠱。"
蘇子瑜突然拽過太子垂落的手,劍鋒劃開兩人交疊的掌心。黑血與赤血交融的刹那,暗河中浮起一具冰玉棺槨,棺中少女麵容竟與蘇晚晚分毫不差,隻是心口插著九根鎖魂釘。
"這才是真正的嫡公主。"婉妃殘破的身軀扒在冰棺邊緣,琉璃珠空洞的眼眶流出黑血,"蕭煜,你每日親手喂她喝的燕窩裡,摻著你親妹妹的骨灰"
太子喉間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蛛網紋在他臉上崩裂出細碎的血痕。蘇晚晚頸間蠱紋突然暴長,纏住暗河中所有青銅棺的鎖鏈。當三百具棺槨在漩渦中拚接成蓮花祭台時,她終於聽清了血浪中的囈語——那是三百個"蕭晚晚"在瀕死時被剝離的記憶。
"陛下可知何為蠱鼎?"蘇晚晚踏著血浪走向祭台中央,發間玉簪寸寸碎裂,"不是煉蠱的容器"她扯斷頸間長命鎖,青銅鑰匙插入心口時爆發的金光中,三百道怨魂化作流螢沒入她的瞳孔,"是噬龍的饕餮。"
皇帝手中的鳳紋玉玨突然龜裂,暗河倒卷成血龍卷。蘇晚晚在風暴中心睜開雙眼,眸中映出二十年前承乾殿大火的真相——龍床上奄奄一息的先帝,被親生兒子灌入蠱毒時,死死攥著繈褓中嫡公主的胎發。
血龍卷在蘇晚晚指尖凝成瓔珞的刹那,整座皇陵開始褪色。漢白玉階化作飛灰,鎏金蟠龍柱爬滿青苔,皇帝驚覺自己華服下的身軀正在急速衰老——那些被他強行用蠱術續接的壽數,正沿著三百青銅棺的因果線倒灌進蘇晚晚心口的鎖眼。
"朕的長生"天子嘶吼著抓向虛空,龍袍下鑽出密密麻麻的屍蠶。這些靠啃食皇嗣血肉豢養的蠱蟲,此刻卻反噬其主,將他腫脹的身軀蛀成千瘡百孔的篩子。
婉妃突然掙斷鎖鏈,腐肉剝落的身軀露出金絲楠木的骨架。她嵌在胸口的琉璃心臟折射出詭異虹光:"蕭家的列祖列宗,可還認得這具用你們骸骨雕成的傀儡?"木指拂過冰棺中的嫡公主屍身,九根鎖魂釘應聲彈出,化作流光沒入蘇晚晚的百會穴。
劇痛中,蘇晚晚看見承乾殿地底埋著的真相——先皇後鳳冠裡藏著的不是東珠,而是三百顆刻著生辰八字的童齒。每顆牙齒都連著一條猩紅因果線,另一端係著她腕間時隱時現的蠱紋。
"你以為蠱鼎是蕭家的造物?"婉妃的木舌舔過冰棺邊緣,青銅棺槨突然齊聲嗡鳴,"三百年前苗疆大祭司剖心鎮龍脈時,你們蕭家先祖不過是個盜墓賊!"她胸腔中的琉璃心炸成齏粉,地脈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
蘇子瑜突然將太子殘軀拋向血池,斬龍劍貫穿兩人胸膛:"蕭煜,該還債了。"黑血與金血交融處,太子心口蛛網紋裂開,爬出一隻背生人麵的金蠶蠱。那蠱蟲的麵容,赫然是溺斃在荷塘的嫡公主。
蘇晚晚頸間蠱紋突然暴長,纏住即將墜入暗河的皇帝。她足尖輕點血浪,身後三百怨魂化作嫁衣:"父皇可知,承乾二字的真正含義?"指尖劃過天子眉心,他顱骨內傳出蠶食聲,"乾為天,承為棺——您不過是躺在棺材裡仰望星空的可憐蟲。"
地脈徹底崩塌的刹那,蘇晚晚在漫天血雨中看見走馬燈:六歲那年的上元夜,蘇子瑜背著她穿過火海時,少年脊梁上浮現的苗疆刺青;太子書房暗格裡那疊泛黃的信箋,每封開頭都寫著"吾妹晚晚親啟";還有婉妃傀儡身下壓著的帛書,露出"大祭司轉生"的朱砂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