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一番話說得自己慷慨激昂,熱血沸騰。
“真是好男兒啊!”舒文清被深深感動,很想撲過去抓住李炎的雙手。但一動才發現是在馬上,稍一激動就坐不穩,搖搖晃晃就要側翻。幸虧林傑趕緊一伸手扶了一把,才算沒有出醜。
林傑看著李炎,這小夥倒是豪邁得很,是個當兵打仗的料,“行之武藝是跟什麼人學的?”
“我們李家堡請有武師,教李家子弟防身之術。小弟打小就愛舞槍弄棒,學得還是比較認真。但跟兄長比起來,那是差得太遠了!”李炎還是蠻善談,“兄長,我要跟著你好好學。”
李炎,後唐清泰元年生人,唐肅宗庶傳子孫。昭宗年間避禍南遷,到現在已經第四代了。他們這一支李氏族人大部分住在小笠方,後來有一支遷向裡睦。
袁州山區氣候溫潤,適合農耕,亂兵極少侵入,家族得以生息,生活也還富足。幾十年來族人專事耕讀,近年人丁興旺,到李炎他們這一代已有40餘個丁壯。
李炎在宗族青年中最好武,勇力過人,尤其善長騎射。自認為身處亂世,必須練武強身,因此常常帶領族中一幫同齡人習拳練棒,儼然成了同輩的領頭人。族長出於家族自衛考慮,乾脆請了武師教導,因此習武在李家堡成為一時風尚。
李炎現在和四人逐漸熟絡,說話越來越隨便。說到武藝上來,更是興奮不已。
林傑這兩次表現出來的凶狠的刀法和近身搏鬥的本領,讓李炎特彆讚歎。
由於這個時代的現實需要,李炎的武藝更適合上陣殺敵,走的是粗放剛猛的路子。且突出的是群體配合,個人的武藝退居其次。
也就是說他的武藝取決於兵器攻防的範圍,不能讓敵人貼身。一旦敵我雙方貼近到拳頭範圍,基本上就回到兩個莽漢鬥狠,沒有章法,隻有力量。
而林傑的武藝全是來自特種部隊的擒拿格鬥術,招數簡練迅猛實用,不講架勢套路。現代武術動作都是在研究人體結構,結合運動原理基礎上總結提煉出來的。每個招式都是衝著致命致殘去的,專門為取勝設計,近身搏鬥又準又狠,效率極高。
所以林傑這兩場搏鬥表現讓李炎耳目一新,感覺受益良多。
年輕人愛屋及烏,由愛武藝漸漸的對林傑由認識到熟悉,由熟悉逐漸到親近,由親近進而產生信任。
當問到三佛齊人文物事,林傑和舒文清就將書上讀來的編造了一番。舒文清當老師的口才,這會兒派上用場,添油加醋,聽得李炎嘖嘖稱奇,不停驚歎:“天下竟有這等奇人奇事!”由此對四人來曆由半信半疑逐漸就深信不疑。
走了大半天,終於在午時之前到了小笠方。
這裡四麵環山,僅在西北有一處隘口,由一條僅容一輛馬車通行的小路,與通往袁州府的官道連接。
選擇這個地方安家,自然有防止匪亂的考慮,守住這一個隘口,整個家族就相對安全。
李炎先將四人請進家門,將他們安頓在首進西跨院的廂房。
李家是個三進的大院,東西各有一個跨院,圍牆內另有環繞遊廊,進大門後去往各個院落互不乾擾。前院正房住著大哥李煲一家,他自己住著東跨院。第二進住著父親李皚及其妻妾,第三進住著奶奶和未成年的弟弟李炙。
李炎吩咐下人給他們一人準備幾套日常的衣物,然後就去稟告父親。
李皚聽了兒子的敘述,對四個人的來曆多少有些疑惑。但很快釋然,既然人家救了兒子,是兒子的客人,也是恩人,於情於理不能怠慢,就讓兒子好生款待。今天時間不早了,次日再見麵吧。
林傑他們住的是李炙的院子。
由於李炙未成年,奶奶又心疼,所以就住在奶奶那邊的廂房裡,這裡常年空著。
用過餐已經是後半夜,李炎告退,讓他們早點休息。
四人暫時安頓下來,有了靜心來考慮下一步行動的條件。於是把門關上,圍坐桌前。
“現在的情況是,我們肯定穿越了。”
舒文清這句話不知道是起頭還是結論,事實擺在這兒了。
“穿越的地點應該沒變,還在宜春袁州區,這個時代叫袁州府。有的地名都還沒有變,比如小笠方,裡睦兩千年後都是這個名字。但是時間變了,現在是公元954年,五代十國的後期,我們所在的地方歸南唐管轄。
我記得五代十國開始於公元907年,唐代滅亡後,北方傳統皇朝所在的地域經曆了梁、唐、晉、漢、周五個朝代,其他地方差不多同時或先後,出現了十個割據政權,所以統稱五代十國。五代十國從公元907年開始,到960年北宋建立就結束,總共五十多年。當然,宋朝建立後,再過十多年,才滅掉所有割據政權,實現統一。這個統一其實是名不副實的,華夏大地上還有遼、夏,以及後來的金,與宋並峙。
剛才李炎說現在是周顯德元年,對應公元紀年應該是954年,也就是說我們往回倒退了1066年了。”
舒文清一口氣說完了現在的情形,並簡單的科普了一下曆史知識。
“就是說咱們在宋朝建立之前的戰亂時代?”胡衛華想確認一下。
“是,如果曆史不因為我們到來發生變化的話,以原來曆史進程推算,趙匡胤陳橋兵變,黃 袍加身將在6年後發生。”
“那咱們有可能見到小周後嗎?”趙鳴忍不住有點興奮,看到誰也沒搭理他,一顆八卦的小火苗悄悄熄滅了。
接下來是一陣沉寂。
心裡雖然接受了,但每個人仍然有一種夢幻感。這三天大家逐漸接受穿越現實,內心深處還是有一些心存僥幸,會不會真如趙鳴所說,隻是進入一場虛擬遊戲場景呢?
“接下來怎麼辦?”林傑打破沉默。
舒文清啜了一口熱開水,然後雙手環捧著瓷碗,感應著碗上傳過來的熱量:
“我們不屬於這裡,應該想辦法回去。”
“能回去?”
“怎麼回去?”
胡衛華和趙鳴幾乎同時問。
“不知道。”
換來胡、趙兩人泄氣的眼神。
“我們能不能回到穿越的地方,找找看,有沒有回去的可能。”舒文清非常不自信地提議道。
“能行嗎?”眼神再次熱切。
“不知道。”
眼中溫度又下降了。
“要不,試試?”
舒文清確實不甘心,狀態一直很差,這三天渾渾噩噩,頭腦一點也不清醒。不然,當時他一定會提議,不要急著下山,就在原地尋找穿回去的辦法。
林傑本想阻止這一明顯徒勞無功的建議,但看到舒文清就是不死心,以目前這種狀態,根本無法麵對全然未知的局麵。他沒有說話,其實是默認了。
趙鳴和胡衛華看到林傑都沒反對,也就順從了舒文清的執念。
去就去唄,閒著也是閒著。
第二天,他們把想法告訴了李炎。李炎根本不懂穿越是什麼,也理解不了他們想回去的心情。
他拿自己打比方,如果自己穿越去了三佛齊,他才不會想回來,去看另外一個世界有什麼不好。
想不通歸想不通,帶路他樂意,見識見識穿越是個什麼東西。
“萬一他們穿越回去了,我不小心跟著穿越了呢”?他偷偷地想。
這個念頭一起,他立即覺得有意思。
順著這個念頭往下想,萬一我跟他們一起走了,我怎麼回來?
到時我機靈點,他們穿越他們的,就當我十裡長亭送彆唄。
可,萬一我沒躲開,也去了三佛齊,那該如何?
哈,那有什麼可擔心的,就去那個有意思的地方闖闖又何妨。說不定那裡有仙山瓊閣,有世外桃源,有吃有喝有樂。
就算這些都沒有,應該也是不錯的地方,要不他們為什麼心心念念要回去!
四人哪裡知道這個家夥一瞬間心裡這麼多戲,簡直紅旗招展,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稍作準備,就在李炎的帶領下出發了。
在這個時代,這座山不叫武功山,也沒人知道有沒有正式的官方命名,當地人叫他長蟲山,因為它從南到北蜿蜒走勢,宛如蛇行。
這次帶了兩把大砍刀,李炎和林傑開路,穿過叢林的速度明顯加快,一天時間就到達兩天前的宿營地。
誰知接下來三天陰雨連綿,宿營地不大,總共也就100多平米的麵積,他們反複在各個方位,各個時點不停的試,尋找他們期盼的穿越回去的通道或者窗口,或者其它什麼。
折騰了三天,啥都沒有出現。
李炎像看跳神一樣看他們各種奇怪舉動,以為這是他們敬神的儀式,但實在看不出這儀式有什麼高明之處。
到第四個晚上,帶來的乾糧也差不多了,大家的信心值也逐漸降到穀底。眾人還殘留有一絲不甘,隻是這微弱的不甘,已經無法支撐持續下去的決心,連舒文清都不再倔強。
看這情形,李炎收了看戲的心思,覺得不能沒完沒了,該給個台階讓他們下了:
“要是今晚還沒有你們說的穿越,我們就放棄吧。依我看,天神既然把你們送到這裡來,還對你們有“完成使命的”交待,那就天命不可違。各位兄台這樣試圖逆天違命,終究是空耗時日。按理就應該順天應人,大乾一番,完成使命。”
這股豪情很有煽動力。
他接著說:
“將心比心,如果是我穿越到三佛齊,我就不會急著回來。儘管那邊對於我是個未知的世界,挑戰固然不少,但事在人為,大丈夫哪裡就一定會窮途末路了?”
前麵說的倒還是堂堂正正的大道理,到後來就活脫脫暴露了年輕人敢於冒險的心性。
林傑看了一會兒李炎,然後用眼光逐一掃過同伴:“行之言之有理。各位,我們既然來了,那就認命吧。”
“認命了!謝謝行之的教誨。”趙鳴衝著李炎深深一揖。
胡衛華也表示認了。
舒文清垂著頭沒說話,三個人裡隻有他成了家,對原來的那個世界有更多依戀和牽掛。
許久他抬起頭,眼睛裡充盈著淚水,衝著宜春方向:
“曉英,照顧好咱家丫頭!”
既然回不去了,那麼就得做留下來的打算。
回去的路上,胡衛華堅持要繞道積木寺,看一下他日夜牽掛的錢串子。
留下來首先要有錢,儘管有些風險,為了今後的生存,這個險還是值得冒。
還好,山匪們還沒來,一切如初。
當李炎看到這麼多銅錢時,眼睛立即就亮了,閃閃發亮。
“你看他的瞳孔,居然是方形的。”趙鳴指著李炎揭發道。
這次胡衛華說什麼都要裝滿背包,任林傑怎麼勸都不行,哪怕李炎保證回去就叫人來搬也不行。他甚至對李炎說:
“那你快去喊人,今天我就睡這兒。”
好說歹說,總算拽著他一起下山。
回到小笠方,他們先是在李炎的引領下,拜會了李家家主李皚。
李皚熱情接待他們,真誠感謝他們救李炎於危難之中,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四位壯士對我李家的恩情,老朽無法用言語表達。唉,要不是你們,那後果現在想想都後怕!”
居然眼睛有點紅。然後嚴厲又不失慈愛的訓導李炎:
“你看你整天愛胡鬨,以後再不許擅自進山打什麼獵,老實給我待家裡。從現在開始,你要待恩人如兄長。但凡恩人的教誨必定要認真聽,認真做。要好好跟著學做人。”
見到古人訓斥孩子真是新鮮。但是,好像和他們認知中的現代父母也沒什麼兩樣。
接下來賓主相談甚歡。期間當然必須想主人介紹四人的來曆,奇特的三佛齊穿越故事還要從頭到尾講一遍。故事這種東西,每講一遍都有新內容,常講常新,越來越充實,越來越完善。
當了解到四人暫住在李炙小院時,李皚就提議道:
“行之,炙兒的院子太局促了。咱家新湖那邊不是有個院子嗎,空了好些年了,恩人住那裡會不會好一點?”
然後生怕客人誤會,轉身解釋道:
“那院子是給他三叔預備的,起了三年了。他三叔在外為官多年,想來也不會再回來了。與其空置,不如給它一個好歸屬。以後歸你們了,算是老朽一點心意。”
“哎呀,李家主,這如何使得!這幾天吃住在李家,讓我們這些有家難回的人,有了家的感覺。我們給家主添麻煩,已經非常愧疚了。再送如此貴重之物,我們如何心安!”
舒文清立即堅拒,其它三人也跟著起身表明態度。
李皚趕忙招呼眾人重新入座:
“不必如此!老朽是誠心的。房屋是死物,怎麼比得了我兒一條人命;千金雖重,也不足以表達老朽感激之情。還望四位恩人成全老朽一番心意。”
李皚說得懇切,這倒讓四人為難了。
收,顯得他們貪戀回報,不仗義;拒,又怕拂了拳拳之心,不厚道。
舒文清坐下沉吟半晌,反複權衡,最後歎口氣:
“要不這樣,那院子我們住著,但是算我們向李家借住。李家主,這樣勉強算兩全了!”
“舒壯士,你這就是拒絕呀!老朽的誠心就不能體諒一二?”
“李家主,我們都為對方著想一下。如果我們收了李家如此貴重的饋贈,豈不成了挾恩求報了?讓天下人恥笑。所以,折中一下,我們既接受家主的好意,又保全自己的名聲,一舉兩便。如果李家主還要堅持,我們就不敢再住下去了。”
話說到這份上,李皚再不好說什麼了。最後,就隻能按舒文清的意思辦。
然後李皚對李炎千叮嚀萬囑咐,要安排好眾人日常,儘好地主之宜。
舒文清等人則一再對李皚表示感謝,便離開去準備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