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一滴滴汗珠順著少年道士的額頭滑落,砸在半山腰青石台階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少年身著樸素道袍,頭戴道士冠,看上去平凡無奇,唯一顯眼的是他頭頂那縷隨風輕搖的呆毛,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他的倔強與靈動。他微微揚起嘴角,似乎正在低聲自語,嘴角的笑意帶著幾分無奈與自嘲。
少年一手提著棕色大漆吊著五鬼花錢的水葫蘆,另一手伸進寬鬆的道袍領口,猛地灌了一口涼風,試圖驅散渾身的燥熱。儘管山路兩旁綠樹成蔭,卻也擋不住南方夏日正午那無處不在的熱浪。他的腳步穩健,眼神卻透著幾分疲憊。
他拔開葫蘆塞子,大口喝了兩口水,隨後繼續向上攀登。
“哎!師父啊,您老人家當初怎麼想的,非要把道觀建在這高處!這可是九千九百個台階啊!難怪每次都是我這個跑腿徒弟下山打酒!真是……”小道士嘴裡抱怨著,腳下卻絲毫不敢懈怠。
沒過多久,年輕道士終於踏上了最後一級台階,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座占地約五百平方米的道觀。看著眼前的道觀,張敬南還是會想起自己上山的緣由。
那晚,他蜷縮在屋角的草席上,懷中緊緊抱著一隻木刻的小龍,那是他唯一的念想。木龍是他爺爺生前親手雕的,爺爺說,那是他們家族的守護靈。三天前,爺爺因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離開了人世。而在此之前,他的父母也在一次山洪中永遠地消失在了茫茫山林之中。
他成了孤兒。
“敬南啊,守護靈會保佑你的,就算爺爺不在,它也會陪著你……”爺爺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回蕩,但如今,爺爺已經不在了。
“吱呀——”一聲,破舊的木門被推開。
張敬南猛地抬起頭,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門口。那人穿著灰色的道袍,須發皆白,但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仿佛能看透一切。
“你是張敬南?”老道長的聲音威嚴又溫暖。
張敬南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老道長走進屋子,目光落在他懷中的木龍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孩子,跟我走吧!”
“我……我不去!”張敬南往後縮了縮,聲音顫抖,“你是誰?”
老道長微微一笑,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玉佩上刻著一條盤旋的玉龍,與他懷中的木龍一模一樣。
“我叫玉靈龍,是你爺爺的好友,他臨終前,托我照顧你。”
張敬南看著那塊玉佩,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爺爺生前確實提到過山上有位高人,但他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相遇。
“跟我走吧,”玉靈龍老道長伸出手,語氣不容拒絕,“否則,你會死在這裡。”
張敬南愣了一下,隨即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到全身。他轉頭看向窗外,發現雨中的霧氣不知何時變得濃重起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腥味。
“快走!”玉靈龍突然低喝一聲,一把抓起張敬南的手腕,拉著他衝出了屋子。
就在他們踏出門檻的瞬間,屋內傳來一聲尖銳的嘯叫,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蘇醒。
張敬南不敢回頭,隻覺得背後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他的手被老道長緊緊握著,冰冷而有力。
他們一路飛奔,直到跑出村子,進入山林,玉靈龍才停下腳步。
張敬南喘著粗氣,回頭望去,卻發現村子已經被濃霧籠罩,再也看不清楚。
“那……那是什麼?”他顫聲問道。
玉靈龍沒有回答,隻是歎了一聲:“陰氣聚而不散,此地已非善地。走吧,跟我回山。”
張敬南抬頭看向老道長,忽然注意到他的道袍上沾著幾滴暗紅色的血跡。
“您……受傷了?”
玉靈龍低頭看了看,淡淡一笑:“不是我的血。”
張敬南心中一顫,不敢再問。
此時,太陽已西斜,陽光灑在朱砂色的圍牆上,美輪美奐,倒不失為一處避世良所。道觀正門口前十米處的風水池裡,一隻高達十米的黑色玄龜靜靜佇立。再看道觀正門藍色灑金牌匾上,宋楷刻著“玉皇觀”三個鎏金大字。
門口的落葉三三兩兩躺在地上,紋絲不動。“師父又在偷懶了!”小道士心裡暗自吐槽,隨後推開了半掩的觀門。
一般來說,道觀不會在下午五點前關門,因為偶爾會有零星香客前來遊玩上香,雖然人數不多,但總歸有點香火。要麼就是山下的村民哪家“犯事兒”了,會大半夜上來化解。所以道觀的後門是常年不上鎖的。小道士又想起以前總跟師父說:“師父呀!幸好道觀就咱們兩個人,也幸虧您老人家吃得少,不然就憑這點香客,祖師爺都得跟咱們喝西北風。”每次說到這,師父總會呲著牙花子笑著說:“放心,祖師爺喜歡你,不會讓你小子餓著的。”小道士每每想起便一陣無語。
這道觀裡的小道士道號玉靈真,老道士道號玉靈龍,是這方圓幾十裡頗有名氣的道長,隻是脾氣頗為古怪。話說這小道士俗家名字叫張敬南,本是朱家川富貴人家的獨子,但因七年前一場變故親人離世遂至流落街頭,以乞討為生,後被道觀裡的老道士帶回山上,從此兩人相依為命。後來小道士的親戚找上門來說要帶小道士回去,還說老道士做起了人販子的勾當,氣的老道士破口大罵,後來還是小道士解釋清楚了誤會。
本來小道士的親戚想接他回去的,但小道士又死皮賴臉不想走,說要繼承師父衣缽。這事情基本上已經成了近幾年山下村民的飯後談資。
彆說這小道士還真是天賦異稟,年紀輕輕便學得一手好本事,風水布局、梅花奇門樣樣精通,不出三年便能獨當一麵。如今周邊村民求符、做法事都由小道士一手操持。
許多香客來求心理安慰時,老道士總是拒絕,說他們一天到晚淨找事兒。有時候香客問多了,他還吹胡子瞪眼,加錢也不行。每每這時,香客便會想著給小道士塞點小紅包求幫忙,但小道士既不收紅包,也會掐指一算給他們指點幾句,彆說還真有點小大師的模樣。久而久之,大家形成了先找老道士再找小道士的習慣。雖說這師徒倆脾氣都有些怪,但多年來他們的名聲越來越好,凡是他們能肯定的事,無不應驗。
推門進去,門廊左右是兩尊巨大的青龍白虎神像,左邊青龍持節,右邊白虎孟章。小道士一一行禮後,直奔主殿。主殿名為玉皇殿,值得一說的是主殿的對聯:“左聯;存心邪僻,任爾燒香無點益;右聯;持身正大,見吾不拜又何妨。”大殿主位供奉著玉皇大帝,神像後麵是青色石料上浮雕而成的全神圖。神案旁的老年搖搖椅上躺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道士,身披深藍色道袍,道袍上繡著五行八卦、南北星鬥。長長的白須輕輕飄動,更添幾分神秘和高深莫測的氣息。
“師父!!!!!”玉靈真提高音量喊了一聲,憤憤地盯著正在熟睡的老頭,越看越氣,越想越氣,於是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揪住了老道士的胡須。老道士吃痛驚醒,連忙喊疼:“疼疼疼,你個臭小子,快鬆手!”
“師父!你怎麼答應我的,你說今天一定要翻了觀門口的那個地,過段時間種土豆的,是不是你說的!”玉靈真說著說著又忍不住抓起了老道士的胡須。
“哎呀,乖徒兒,你先放手,師父我年紀大了,休息休息怎麼了?你快放手好不好?”老道士說著便掰開了玉靈真死死拽著胡須的手,捋了一下胡須,小聲嘀咕道:“逆徒,本來好好的胡子,都要被你薅禿了。”
玉靈真當作沒聽見,自顧自從包裡拿出打好的酒丟給老道士便要出門。老道士輕鬆接住後叫住了正要出門的徒弟:“靈真,勿忙,為師有話要對你說。”老道士自己坐在祖師案前,示意玉靈真也坐下,撫了撫胡須開口道:“靈真啊,你入門已有七年之久,至今可有不明之理呀?”
“師父,弟子暫時並沒有什麼想要詢問的問題。”玉靈真如實回答。
“那為師問你,在你看來,什麼是道?”老道士一改往日風格,這會兒看上去倒有幾分高人風範。
玉靈真聽後不假思索地回道:“道是天地萬物運行規律,是心中所想,是常中所見,可以說所見所學所用皆為道。”
老道士頷首:“我的徒弟就是天資聰慧,入門短短七年,我的東西已經學了七七八八,咱倆的差距就在一個修為上麵,有些東西你修為到了自然明了。那我再問你,何為法?”
玉靈真皺眉深思了一會兒,斬釘截鐵道:“法為道之體!”
“奧?細細講來。”老道士聽到這個回答突然來了興趣。
“其實道法道法,是道與法的一種稱謂,道因法以載道,法以道而渡人,說白了就是內外關係,法是道的延申,道是法的基礎,所以我們會有一個道心的說法,修行之人當立道心才能行法,心正則法不偏頗,心邪道則不正!”玉靈真解釋道。
“不錯,能領悟到這一點,足見你心性純良,雷法亦有見地,為師甚感欣慰。”老道士微笑著,從神案底下取出一隻通體漆黑長約六尺的木盒,輕輕放在神案之上,道:“此物原打算日後再交付於你,但為師隻有你這一個徒兒,無論何時交予,終究是屬於你的。今日,便傳於你吧。”
玉靈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總覺今日的老頭有些異樣。剛欲開口詢問,卻見老頭擺了擺手,目光深邃地看著眼前的徒弟,繼續道:“修行本是竊取天機之事,我輩修行之人,自當逆天而行。你可知道,修行分為幾個境界?”
答曰:“弟子不知。”
老道士並不急於回答,而是拿起酒葫蘆,細細品味兩口後,才緩緩開口道:“我道家修行,共有九層境界,分彆是:築基、開光、先天、金丹、元嬰、出竅、分神、合體、大乘、渡劫十一大境界。”
“師父,不是十一個境界嗎?為何隻有十個?”玉靈真好奇地問道。
老頭擺手示意道:“莫急,聽為師慢慢道來。築基乃是打下根基之時,百日功靈,根基越紮實,日後修行之路便越寬廣。許多人在修行一段時間後,會選擇重修以鞏固基礎。在這一階段,修行者將建立起對大道的基本理解和感悟,同時也將具備相應的功能和能力。”
老頭再次拿起桌上的葫蘆抿了一小口,繼續道:“開光乃是修行者對世間事物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達到了開悟之境。此階段的修行者會對世間萬物有新的認識,並獲得生命的自由權,即從天道之下解脫出來,證得‘超脫’。”
先天境界又被稱為胎息,這一階段的修行者完成了後天返先天的過程,標誌著修行的正式開始。此時,修行者不僅局限於口鼻呼吸,周身毛孔皆可吐故納新,身體將經曆翻天覆地的變化。
金丹期乃是修行者步入真正修真最後階段的標誌。此時,符咒等法術已頗具靈驗,能幻化形體,展現萬千幻想。此階段的修行者被稱為大能金丹真人,壽元將大幅增長,而此時的玉靈真正處於這一境界。
元嬰乃是修行者真正步入修真殿堂的象征。此時,蓮花心臟將發育成一個本相嬰兒。元嬰期的修行者已能使用飛劍飛行,並擁有強大的能力,如神遊太虛、天眼通等,這些能力將依據個人天賦而覺醒。至於後麵的境界,現世很少有人能達到,更遑論傳說中的十一境——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了。
“那師父,為何現在的人都難以突破元嬰以上呢?”玉靈真不解地問。
“知道先秦練氣士嗎?算了。”老頭拿起酒葫蘆再次品嘗起來,“算了,以後總會有人達到這個境界的!”這次老頭並未放下手中的酒葫蘆,而是瞟了一眼桌上的盒子,道了一聲:“打開吧。”
玉靈真站起身來,打開了麵前古樸的長條形盒子。準確來說,這是一條用雷擊木製成的劍匣。當劍匣打開後,映入眼簾的是兩柄三尺有餘的劍、一枚道門道印、五枚山鬼花錢以及一個青銅質地的小鼎。那兩把劍在外觀上並無特彆之處,其中一把通體烏黑、精芒內斂,沒有任何圖案修飾,仿佛連光都無法照到劍上;而另一把劍身寒光外露、刃如秋霜,劍柄為一條金色龍雕圖案,顯得無比威嚴且鋒芒畢露。道印乃是門派傳承之物,彙聚了門派氣運;山鬼錢亦價值不菲;至於那小鼎,則讓人看不出端倪。
玉靈真不禁暗暗咋舌,原來師父竟藏有如此寶物!想起自己以前偷玩師父桃木劍被抓起來打的情景,真是慘不忍睹!當然,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已長大成人,該客氣時還是要客氣的:“師父,這太貴重了,弟子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