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寒的橡膠靴碾碎一塊結痂的泥塊時,一股腐壞的甜腥味湧入他的鼻腔。
七月的熱浪裹挾著垃圾場特有的酸臭味,像一塊浸滿泔水的抹布糊在他臉上。
“操,這桶東西夠邪門。”他扔下鏟子,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
月光下,那個半埋在廚餘垃圾裡的鐵桶泛著幽藍的光澤,桶身用暗紅色塗料畫著扭曲的符號。
工頭老張半小時前特意指給他看,說這玩意兒要單獨處理。
手指剛碰到桶蓋,鐵鏽突然簌簌剝落。
江寒踉蹌著後退,左腳踩進一灘黏膩的黑色液體。
劇痛從腳踝直竄頭頂,眼前突然炸開密密麻麻的金色豎紋,耳邊響起千萬隻毒蜂振翅的嗡鳴聲。
“這他媽是……”他跪倒在地,左手不受控製地抓起一捧黑色液體。
吞咽時,感覺像吞下一團冰錐,左眼驟然爆發的金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工裝褲口袋裡的薄荷糖融化成一團,褲腳卻結出細密的白霜。
十米開外的王鐵柱突然扔掉煙頭:“寒子躲開!”
鐵桶轟然炸裂的瞬間,江寒看清了那灘毒液沸騰的模樣——黑色液麵鼓起拳頭大的氣泡,每個氣泡破裂都濺出暗紫色煙霧。
正往這邊跑的工友像被無形的手掐住喉嚨,撲通撲通栽倒在垃圾堆裡。
“彆過來!”江寒的吼聲帶著金屬般的震顫。
他胡亂揮動手臂,那些即將撲到王鐵柱臉上的毒霧突然凝成漩渦。
左眼金光大盛,皮膚下似有無數蜈蚣在血管裡遊走,黑色液體化作絲線鑽進他掌心。
當最後一絲毒霧消失在指尖,江寒突然捂住太陽穴。
記憶裡那個總在槐花樹下縫補衣服的女人,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畫,隻剩幾片零碎花瓣在意識深處打轉。
“寒子?”王鐵柱粗糙的手掌拍在他後頸,讓他打了個寒顫。
工裝袖口下,幾道金紋正順著血管往心臟方向爬,“你手咋跟蛇蛻皮似的?”
江寒盯著掌心尚未消退的金色紋路,突然想起上個月處理化工廢料時,那些觸碰到劇毒物質卻安然無恙的異常情況。
遠處報廢的吊塔上,夜梟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叫聲,月光把滿地昏厥的工友照得像排列整齊的屍首。
“鐵柱哥,”他借著起身的動作甩開對方的手,指甲深深掐進殘留金紋的掌心,“今天這事……”
“後山老墳場的野狗叼來過這種鐵桶。”王鐵柱突然壓低聲音,沾著油汙的食指在桶身符號上抹過,“三年前有個撿破爛的,碰完這種符號三天後爛成了蜂窩煤。”
江寒後頸泛起涼意。
他彎腰假裝係鞋帶,偷偷用沾著毒液的手指在水泥地上劃拉。
那些扭曲的符號自動扭曲重組,最後變成一個類似銜尾蛇的圖騰——和他左眼突然浮現的金色豎瞳一模一樣。
夜風卷來柴油發電機的轟鳴聲時,江寒正把第五個工友拖到通風處。
他刻意避開王鐵柱探究的目光,卻在扶起最後那個戴金鏈子的胖子時,瞥見對方口袋裡滑出的銀色證件。
燙金的“國際毒物管理局”字樣在月光下閃過微光,證件照上的胖子穿著筆挺的製服。
“國際毒物管理局……”江寒用氣聲默念證件抬頭,指甲在胖子虎口處按出個月牙狀淤青。
當警笛聲從國道方向傳來時,他最後看了眼吊塔方向——那裡有塊鏽蝕的鋼板正在晃動,像被誰碰過的蛛網。
江寒捏著銀色證件的手指驟然收緊,胖子虎口的月牙淤青滲出血珠。
警笛聲刺破夜空的同時,吊塔上那塊晃動的鋼板“哐當”一聲砸進毒潭,濺起的黑水在半空凝成個骷髏形狀。
“他媽的……”王鐵柱突然捂住口鼻倒退三步,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
江寒下意識抬手,指尖溢出的金霧瞬間吞沒骷髏,胖子證件上“tsa”的燙金字母突然開始融化。
十米外的毒潭突然沸騰,江寒左眼的金色豎瞳不受控地顫動。
那些泛著惡臭的黑水像被無形漏鬥吸住,旋轉著凝成一股手腕粗的水柱鑽進他掌心。
工裝褲膝蓋處“刺啦”一聲裂開,皮膚表麵浮出蛛網狀的金紋。
“寒子你……”王鐵柱的驚呼卡在喉嚨裡。
江寒整個人懸在離地半尺的空中,毒潭底部露出一塊刻滿血字的鋼板,那些扭曲的符號正隨著黑水消失而褪色。
當最後一滴毒液滲入指尖,江寒重重摔在鋼板上。
鼻腔裡鐵鏽味翻湧,他掙紮著撐起身子時,發現鋼板刻著的“毒王曆1998”正在滲血。
遠處傳來輪胎碾過碎玻璃的聲響,三輛警車撞開生鏽的鐵門。
“小夥子。”蒼老的聲音貼著耳根炸響,江寒後頸汗毛倒豎。
穿灰布衫的老者不知何時蹲在鋼板邊緣,枯樹枝似的手指戳向他左眼,“這雙眼睛,該見見故人了。”
玉佩砸在鋼板上發出清脆聲響,江寒瞥見玉麵浮動的金霧竟與自己的豎瞳紋路重合。
老者起身時帶起腥風,破爛的褲腳露出一截青黑色小腿——那根本不是人類皮膚,更像是蟒蛇褪下的死皮。
“你的命……”老者的笑聲像砂紙磨過生鐵,身影在金霧中碎成無數毒蛾,“可比那幫雜碎肮臟的算計金貴多了。”
警用探照燈掃過來的瞬間,江寒攥緊玉佩滾進廢輪胎堆。
玉佩內側的刻字烙進掌心,他借著燈光辨認出“百毒不侵者”幾個小篆時,鋼板上的血字恰好完全消失。
王鐵柱的怒吼混著警棍敲擊聲傳來:“這他媽是化工廢料泄露!環保局……”
江寒縮在陰影裡喘氣,玉佩突然變得滾燙。
他眼睜睜看著玉麵浮出一張模糊的女人臉,那張臉的五官正從自己記憶深處偷取碎片——槐花樹下的女人輪廓逐漸清晰時,玉佩“哢”地裂開細紋。
“編號0972!這還有活口!”穿防護服的警察踢開輪胎。
江寒任由對方拽著胳膊起身,垂下的左手悄悄捏碎玉佩棱角。
玉屑紮進掌心滲出血珠,那血竟在月光下泛著金霧。
做筆錄時江寒始終蜷著左手。
當警員第三次追問毒潭消失的細節,詢問室鐵門突然被狂風吹開。
滿地碎紙打著旋兒聚成個銜尾蛇形狀,某個警員後頸赫然浮現暗紅符號——和鐵桶上的一模一樣。
“今晚先到這裡。”做筆錄的警員突然合上筆記本,他虎口處有塊新鮮的月牙形淤青。
江寒盯著對方匆匆離開的背影,發現這人的警服袖口沾著星點黑水,在日光燈下泛著幽藍。
王鐵柱蹲在警局台階上抽煙,火星照亮他脖頸殘留的黑紋:“環保局那幫孫子明天要帶儀器來。”他吐出的煙圈在半空凝成個眼睛形狀,“說是要測什麼……毒物基因活性。”
江寒摸向空蕩蕩的褲兜——那枚融化的薄荷糖不知何時重新凝固,此刻正在掌心滲出金絲。
夜風吹散煙圈時,他看見馬路對麵便利店櫥窗的倒影:自己左眼的金色豎瞳裡,隱約有穿白大褂的女人在翻看實驗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