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東陽從床上坐了起來,嘴裡異常乾渴。
這一覺他睡得比平常長許多,以至於起床時,他以為現在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客廳裡,弗雷德正在往包裡塞著什麼,看到汪東陽從走廊裡走出,招招手:“睡得不錯?”
“唔…還好吧…”汪東陽揉著額頭,“哈欠…睡了快五個小時…阿爾還沒起?”
“他一個小時前醒了,喝了點水就回屋了。”弗雷德拉上了背包的拉鏈,並跨在肩上,“烏萊爾在前不久發來了消息,讓我去見見我的團隊。”
“你的團隊?”
“嗯,可以先去熟悉熟悉,了解一些工作進度與難題…”
弗雷德看起來很高興,不認為後麵十幾天的任務會有多麼艱巨。
“阿爾,走,咱們去辦公室瞧瞧!”
阿爾慢慢走出了房間,臉色仍然不太好。當然,更多的是不情願。
“身體怎麼樣?頭還痛嗎?“汪東陽湊過去,略帶關切地問道。
阿爾“呼”了一聲,搖搖頭:“頭好多了,但是那些我試圖記起來的東西…也都忘了…”
“那你記下來了嗎?”
“嗯,能記的我都記下來了,但…”他嘴角撇了撇,抿嘴頓了一會兒後,頭微微低了一些,“但我現在再回頭去看時…我感覺好陌生…”
汪東陽沒有說話,或者說,他想不出來什麼安慰的話,來緩解對方這種無法使人感同身受的痛苦。
“再說吧…”阿爾把目光投向彆處,“博士,我們現在就走嗎?”
“你們聊完,咱們就出發!“弗雷德扶著門框,穿得仍然像個冬天裡的嬉皮士。
但相比於上一次的外出,這一次,他顯然多了些底氣,在半路上,甚至會主動打開話閘:“知道為什麼隻要你們倆,沒有要傑米嗎?”
“因為傑米沒有參與我們的研究過程。”汪東陽機械地答道。
“對了三分之一。”弗雷德點點頭,“另外兩部分:一,我需要他照顧威廉;二,他是我的後路。”
“後路…博士,我以為你誌在必得呢!”阿爾說,“你是準備在失敗後,讓他成為你的替身嗎?”
“替身?”弗雷德哈哈大笑,“年輕人果然是年輕人,用的詞彙就是那麼不一樣!”
“弗雷德博士…”
“我已經把他看作是整個家庭裡的一員,所謂的後路,就是讓他帶著威廉好好活下去。“他忽然收斂起了笑容,”傑米已經跟著我十年了,他應該知道,如果沒有了我,自己該怎麼做,所以把他留下來,是必要的。“
“同樣,你們也是。整個家因為你們,多了很多意思。”他接著說,並看著身後的兩個男孩,“如果我失敗了,我也會在失敗前把你們送出去,到時候,腦子轉得快一點,懂了嗎?”
“哦,我們也是替身。”阿爾嘟囔了一句。
“你們不是替身。”弗雷德伸出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你們…可以說是我的家人。”
“煽情過早了,弗雷德博士…”汪東陽小聲提醒了一句。
“啊?哈哈…”
人一旦快樂到極致,智商會下降的。
到了安全局,格林果然沒了蹤影,領班的變成了一名不到三十歲的眼鏡男,伸手客氣道:“弗雷德博士,你們好。烏萊爾局長還在開會,請由我帶你們熟悉一下未來十幾天的工作環境。”
“那走吧。”弗雷德邊脫下自己的外衣,邊含糊不清地說。
對方點點頭,帶著他們走進了電梯。
這又是汪東陽從未見過的場景。電梯背麵是完全透明的,他從那兒透過,能看到每一個樓層的全部樣貌。
但對麵的人們完全沒注意到這種陌生的目光,汪東陽猜測,這可能有點像審訊犯人的那種鏡子,外麵能看到裡麵,裡麵看不到外麵。
他看到,很多人都抱著不同的東西,來回奔波。他想,當噩夢來臨時,人們可能會因為恐懼,而產生極具特色的分級,這些基層的人便會像工兵那樣,用忙碌來麻木自己。
或許,在每一間實驗室內,每一所會議室內,都存在這樣的人,用不停的工作來麻痹自己,畢竟他們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正確的那個。
現在,弗雷德便試圖解決這些問題。
走進長廊,領班把他們帶到了一處較為幽靜的位置,並扣了一下牆壁,他們左邊的一扇門便打開了。
“弗雷德先生,聽前輩們講,這是你以前的辦公室。”他微笑著,並微微鞠躬。
“嗯,打掃得不錯。”弗雷德也致以同樣的微笑,隻不過裡麵多了一絲的不耐煩,“想必這間屋,自我離開後就沒有用過,嗯?”
“這…這一點我沒有聽說。”
“算了,裡麵乾淨就行。”
“好的。”眼鏡男沒有受到情緒上的影響,仍然保持著微笑,“這裡就是弗雷德博士你以後的工作室,麵積相比於原來擴大了一倍左右,也可以作為一個可容納二十人的會議室。”
他走了進去,拉開窗簾,讓充足的光線照亮整間辦公室:“所有的儀器與配置都是最高級的,內部也設置了微型機器人進行定期打掃。”
“那我的團隊呢?”弗雷德用手扶了扶眼鏡的邊框,並坐在了一把辦公椅上。
“你的團隊目前仍在配置環節,但可以肯定的是,下午六點鐘會把人員、專業、原所在部門等信息統一發給您,並且他們的辦公地點都會在這一層樓,不會有外人過多乾涉,設備也會有人每天檢修。”
“好,辛苦你了。”
“那好,弗雷德博士,我把烏萊爾局長留下來的一些壓縮文件發給你,剩下的有什麼問題你可以聯係我。”
“嗯。”
領班默默離開,就像個被控製好情感的仆人。
“哇噻,好棒的辦公室!”汪東陽朝窗外遠眺了會兒,不禁感歎,“又大,又有那麼好的視野,還有這麼好的配置…”
“確實,這誠意,挺難接的。”弗雷德哼了一聲,喃喃自語,“這烏萊爾…確實讓我得橫下一條心了…”
這裡基本上都是以最高規格設施配置的,他明白對方的意思——不允許失敗,就算失敗你也找不到借口。在這種情況下,弗雷德明白,他必須毫無保留地工作下去,否則就算自己僥幸從曼迪星的末日下活下來,也要接受重量級的審判。
真不給自己留活路…
“你們倆熟悉熟悉這兒。”他向汪東陽和阿爾說了句後,便打開了烏萊爾留下的壓縮包。和自己預先想到的差不多,裡麵包含了一些未解決的大方向問題,以及無數個細節目標。
但在每一份“任務”下,還有一條不斷運動的倒計時,這也暗示著,每一個無論多渺小的任務,都有它的時限。
弗雷德隱蔽地吸了口涼氣,感覺身上綁著無數枚定時炸彈。
門外的牆壁被叩了一下,辦公室的門緩緩打開。“你好,弗雷德博士。“帕克走了進來,”抱歉我剛完成工作交接,來晚了一步。“
他匆匆和汪東陽和阿爾打了個招呼,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聽說烏萊爾局長已經把這些天的任務表發給你了,怎麼樣?難度大不大?“
“大。“弗雷德把頭靠在椅背上,嗬嗬笑著,”簡直就是為我量身設計的。“
“嘖…那這些天有的忙活的了!”
“帕克。”弗雷德扭過頭,看著對方,“不管怎麼說,我得好好謝謝你。”
他臉上少有的掛上了屬於普通人的真誠,一股子令人血管灼熱的真誠。
“好了,現在煽情過早。”帕克打住了對方,“所以,你就把我招進來當秘書?”
“這當然不是。“弗雷德輕咳兩聲,”既然要找隨身的助手,我就一定要找那些能力出色,並且我能信得過的人。“
“你信得過我?”
“你是因為能力出色。”
帕克胸腔猛烈晃蕩了一下,差點兒沒把肺咳出來。
“當然了…”弗雷德對自己的幽默很滿意,“最主要的是,你信得過我。”
帕克和對方對視了會兒,微微點頭,並把挪過來的身體轉了回去。
下午的太陽從雲堆裡稍稍探出了頭,陽光也給原本有些陰冷的城市增添了一些溫暖。大概過了兩個小時,弗雷德終於有了點頭緒,用腳一蹬,把自己從辦公桌下連人帶椅子彈了出來。
“這麼快就解決了一個了嗎,博士?”汪東陽仍然在學習如何使用麵前計算機裡的軟件,看到對方解脫的動作,有些驚訝。
“隻有一點頭緒…”弗雷德撓撓頭皮,“不過我熟悉得差不多了…帕克?”
他向對方伸出一根手指:“晚些我會把明天的計劃發給你,記得查收。”
“嗯。”帕克點點頭,“時間也不早了,你們最好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估計會瘋。”
“哈哈…”
看著弗雷德和帕克逗樂對方,汪東陽卻笑不出來。他有些害怕明天的工作,以及像齒輪一樣負荷運行,就像…就像在電梯裡看到的那些人。
回到家,傑米也已經打理好了一些,並準備好了晚餐,在一切如此溫馨的時刻,汪東陽卻打不起太多精神。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從曼索埃爾到不知所蹤的d和e,從帕克的秘密到阿爾和boy的失憶,一係列複雜的問題擺在眼前,而從明天開始,他將無法去解決它們,隻能和所有的曼迪星人一樣,抵擋小行星的衝擊。
“我吃飽了…”
他努力吃完了碗裡的飯,並看了眼窗外。星光與霓虹燈交錯的夜影下,他總感覺,裡麵有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