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萊爾局長，你這一步棋下得太大了。”漢斯走在烏萊爾的身後，隱隱約約有些抱怨。
“你們應該早就預料到，我這步棋要走這一步。”烏萊爾輕聲說道，“我準備好做安全局裡的第二大罪人。”
“然後我們倆並列第三？”吉爾伯托打趣了一句，“不過我不得不說，您不愧能成為這兒的局長，心臟不是一般的大！而且異常果敢！”
“局長當年可是打過仗的！艦長！這都是當年積攢的經驗！
烏萊爾想，這種話太諷刺了。
他隻是抿嘴笑了一下，示意另外兩人彆再“拍馬屁“，自己讓整個世界重新陷入寧靜中。
在對自己的數萬份評價中，這是第一次有人說，“烏萊爾是一個大心臟的果敢之人“。而那些跟自己更交往更深的人，則不斷吐槽，他是一個優柔寡斷的男人，尤其是帕克，不斷地旁敲側擊，自己不能錯過機會，否則稍縱即逝。
距離方案最後上交僅剩半天，而且方案後續建設肯定會碰上各種各樣的問題。烏萊爾覺得，帕克說的對，自己確實應該冒險一把，否則靠著現有的資源，很難去提高星球防禦計劃的成功執行率。
現在，寶全都押在了弗雷德的身上，烏萊爾不知道對方能不能承受得住這種恐怖的壓力。
然而，他顯然是多慮了。
弗雷德鑽到了儲物室，從裡麵抱出了兩瓶泛著灰的水晶瓶子。
“小夥子們！”他在餐桌上放了五隻杯子，並拔掉了水晶瓶塞，“今天中午加餐！每人一杯三十年陳釀的斯利爾！”
“斯利爾…”
“哇，博…博士，這種…壓箱底的貨也…也拿出來了？”傑米比不明所以的汪東陽高興許多，“我…我要不要…再買點兒彆的？”
汪東陽猜，這可能就相當於地球上常見的“82年拉菲”。
“不用，這種酒乾喝最有意思。”弗雷德似乎比另外加幾個人更加迫不及待，已經坐在了椅子上，“雖然它不是紅酒，但是業內人士評價說，醒上半個小時，能喝出夢的味道。”
“夢”的味道…好土…
不過，汪東陽卻又對手邊的這杯酒產生了興趣——他喜歡“夢“。早在地球，他就被帕克推薦過一款名為”夢“的商品，並見識到了這種玄幻字眼的奇妙。
但他想，這杯酒更多的是錢的味道…汪東陽偷偷瞄了一眼水晶瓶身，看到了底沿那具含有六位數的價格，估摸著，這一口酒下去，幾百塊就沒了。
果然，弗雷德雖然嘴上說“世界末日快到了，還在乎什麼”，但再倒酒時，隻倒了四杯——最小的威廉享受不到一口悶的權利，隻能用筷子蘸上一滴，意思意思。
直到醒酒環節結束，威廉都在喊著“偏心”。漸漸，濃鬱的酒香飄散到了房屋的每一個角落，汪東陽甚至感覺，這種味道已經鑽入了自己的肺，並使得自己整個身體充滿了淡淡的香醇。
午餐上桌，弗雷德對著所有人，小心翼翼地舉起了酒杯：“這一杯，我乾了！”
令汪東陽想不到的是，對方沒有發表那些像酒桌上領導那樣的陳詞濫調，或者是慷慨激昂的講話，隻是用深邃的眼光看了所有人一眼後，一口把酒喝光。
弗雷德站在原處，托著酒杯，像是回味一番後，輕輕歎出一口氣，並緩緩坐在椅子上：“太美了…太美了…你們試試！”
“這裡麵…不會有什麼神經毒素，讓人產生幻覺吧…”阿爾看著對方那有些醉夢生死的樣子，不禁有些猶豫。
汪東陽難得很認同阿爾的話，也沒有動手。
“所謂的夢不是幻覺。”弗雷德緩了過來，嘴角勾出一抹解脫般的笑容，“它的大部分源自於自己的過去，再添加一些幻想的成分…很浪漫，不是嗎？“
“放心…這…這種酒的原料…源自於…一種果樹…”傑米在旁邊正經解釋道，“這種果實…沒有成癮…成癮性！”
然而，在他們眼裡，弗雷德的樣子簡直和著魔差不多。
但汪東陽從細小的酒杯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幅憂鬱的麵孔，透露著一股子模糊的狠性，尤其是前額的碎發，就像獠牙般，隨著微微蕩漾的酒麵，試圖撕碎整張臉頰。
他忍不住了，端起了酒杯，一口將杯中少許的斯利爾灌入喉中。
這是一種和自己倒影同樣凶狠的味道，不斷撕咬著他的喉嚨，並將痛感傳達至他的神經。汪東陽咳嗽了兩聲，但這種痛覺隨其直接衝入了大腦。
他身體向後靠了一下，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張麵孔，前額有著和自己幾乎一樣的碎發，臉上還反射著閃閃油光。“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對方嘴動了動，卻產生了一段神秘的聲音，又衝進了汪東陽的腦海裡。
這個聲音比較熟悉，但明顯帶著些年代的距離感。他乾脆閉上眼睛，卻依舊想不起來對方是誰。
“呼…”
眼前的一切又回歸熟悉的模樣——餐廳，酒杯，客廳，還有弗雷德。汪東陽感覺自己從水底冒出了水麵，急促地呼吸著岸上新鮮的空氣。
看到弗雷德在盯著自己，他微微晃晃頭，也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太神奇了…”
因為在此之後，一股榛子的香氣彌漫在他的食道和氣管中，並且返過來一種甜味。這大概才是斯利爾本身的酒味。
“我…”
“不要說出來，小汪。”弗雷德伸出手指，在對方眼前晃了晃，“我猜你一定看到了什麼。”
“是。”
“不要說出來，否則它會被遺忘得更快。”
弗雷德舉起刀叉，對其他人說：“吃飯，今天再睡個好覺，明天我們就要上班兒了！”
汪東陽左右看看，發現阿爾和傑米兩人臉色很暗，大概是他們也看見了帶有時代衝擊的相貌，或者背影。
夢具有一個顯著特性，就是醒來後很難去記住。這大概和人的記憶有關係，畢竟夢境不像英語單詞，一天一個得去記憶，大腦遲早要爆炸。估計對“夢“的自動遺忘，也是大腦的一種無奈的自保方式。
因此，汪東陽便想在記憶消退前，把那張麵孔畫下來。然而，他的畫畫天賦可能是負數，幾筆下來，紙上多了個抽象版的486。
“該死…早知道以前多學點兒畫畫了…”
汪東陽無奈地把“畫作”揉成了紙團，忽然聽見外麵有人在敲門。
“直接推，門沒鎖。”他說。
是阿爾。他拿著一個空的小藥瓶，問道：“汪東陽，你這邊還有這種安眠藥嗎？我今天的睡眠感覺不太好。”
“哦，喝酒喝的嗎？”汪東陽把自己之前肩膀受傷剩下的拋給對方，“一天一粒，彆多吃。”
“差不多吧…”阿爾沒有就此離開，而是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神色凝重地看著對方，“我好像…對我的過去，有點兒記憶了…”
“嗯？”汪東陽有些驚訝。
“我…似乎有點印象了…”阿爾不斷摸著頭，試圖回憶更多，”但…我的頭很疼…很疼…“
汪東陽才發現，對方的臉色蒼白異常，眉頭緊皺，眼神裡也空蕩了大半。
他站了起來，試了試對方額頭的溫度，但並未感覺發燙。
“要不然你先吃一粒安眠藥，睡幾個小時吧。“汪東陽也不明白，覺得可能是酒的後勁過足的結果，”你想起來的東西，我建議你先記下來，畢竟這些東西容易忘，說不定到時候你再一睜眼，什麼都不記得了。”
“嗯…”
阿爾點點頭，痛苦地歎了一口氣，拿過藥瓶轉身離開。
這種狀態肯定不是裝出來的。這十幾天來，汪東陽也時不時地尋找“恢複記憶“的方法，但沒有什麼突破，沒想到，弗雷德珍藏的一瓶酒卻成了一塊敲門磚。
如果對方真的想起了什麼…
汪東陽悄悄來到了客廳，驚喜地發現，那瓶神奇的“斯利爾”仍然放在餐桌上。弗雷德已經上樓睡覺，傑米也還在廚房忙乎，看到對方，問道：“不…不睡會兒嗎？”
“我想看看這款酒的介紹…“汪東陽觀察著水晶瓶的瓶身，找到刻在上麵的成分表。
傑米也湊了過來，看了眼對方，又看著瓶身上文字：“你…你看得懂嗎？”
汪東陽搖搖頭，拍了幾張照片，把酒瓶放在原處：“或許我能找到人幫我研究一下成分，畢竟它真的帶給了我一個…一個…”
他說不出來了，明顯感到那張麵孔正在一點點消散。
“彆說了…”傑米笑了笑，“博士…博士不是說，這…東西不能說嗎？那…那就藏心裡吧！”
“嗯，你說的有道理…”
“你也…也睡一會兒吧，這個酒…度數很高的！“傑米伸了個懶腰，抱著斯利爾上了樓，放回了儲物室，”我…我也得休息了…你們…你們也是，明天還要乾活呢！”
“嗯…”
傑米每次都會把話說得很圓滑，汪東陽基本上隻能以“嗯“作為回答。整個房子變得安靜許多，他四下看看，頭部也感到一股淡淡的暈眩。
或許這就是“酒勁”吧。
汪東陽把剛剛拍到的照片發給了約翰博士，並配了句：“您幫忙看看，裡麵有什麼可以恢複記憶的東西嗎？”
疲憊感也湧了上來，他不再等待約翰的回話，而是喝過一杯水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陷入沉睡。
他希望自己做一個時間更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