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東陽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
與以往起床時的感覺不同,他發現室內居然有些微朦朦的亮色。時間顯示,現在已經早上五點,比自己原先的起床時間晚了兩個小時。
五點!
汪東陽所有的困倦一掃而空,急忙跳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到廚房,卻發現餐廳上已經擺好了以往的早餐。
“傑米?阿爾?”
他試著小聲向廚房裡的人影問道,但從裡麵走出來的,卻是弗雷德。
“醒了?不在多睡點兒?”對方端著盤子,坐在了餐桌旁,“阿爾還沒起,就不用等他了,我們先吃早飯。”
他似乎被水泡了一夜,全身不再散發那些雜七雜八的味道,臉上隨意的胡子也被剃得乾乾淨淨。借著燈光,弗雷德就像年輕了五歲,顯得容光煥發。
“呃…”汪東陽沒敢坐下去,戰戰兢兢地看著弗對方,“今天…抱歉我起晚了…”
“今天是特殊情況,無所謂。”
汪東陽忽然想起來,今天沒有什麼科研任務,而是要跟著對方去安全局。
“那博士,我們什麼時候去?”他鬆了一口氣,問道。
“九點,昨天晚上忘說了。”弗雷德的臉上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語氣明顯變得嚴厲了些,“昨天的安眠藥,是誰的主意?”
“啊?安眠藥?”汪東陽試圖裝糊塗。
“水裡給我加了安眠藥,我還是能嘗出來的。”弗雷德微微歎了口氣,並抬起眼皮瞥了汪東陽一眼,“不過我很久沒睡過這麼深沉的覺了,從這一方麵說,我還得感謝你們。”
但說著說著,他忽然眼神一凜:“以後要是再出現這種情況,我就對你們不客氣了,懂嗎?”
“嗯嗯嗯…”
汪東陽一邊嘴上答應著,一邊在心裡咒罵著阿爾這個“廢柴隊友”,不幫自己算了,還淨給自己添麻煩。
而在更晚時,阿爾才慢悠悠地從房間裡走出來,接受弗雷德質詢時還一臉無辜,仿佛已經把昨天的記憶消除掉。
“算了,你們倆都再休息休息。”弗雷德教訓完後,便不再繼續追究此事。他看了眼窗外,但眼裡多了一絲的恐懼,就像個不能見光的病人看見了太陽。
“八點半叫我一聲。”
弗雷德轉身離開,腳踩樓梯的聲音又急又重。
“弗雷德乾嘛走那麼快?”阿爾坐在餐桌旁,一邊對自己的早餐加熱,一邊有心無心地問道,“是急得上廁所嗎?“
“廁所在一樓…”汪東陽已經沒有欲望去數落對方了,“博士…大概是在想,自己該怎麼去麵對這個歧視自己的社會吧…”
他猜對了。
到了八點半,汪東陽準備上樓叫弗雷德時,卻發現客廳裡站著一名弓著腰、拄著拐,帶著口罩和墨鏡,穿著軍大衣的寒磣男子。
“呃…”他偏頭看著麵前的男子,艱難地開口問道,“博…弗雷德博士?”
“你怎麼認出我的?”弗雷德看起來很失望,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並摘下口罩和墨鏡,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悶死了…難道這種裝扮都能很容易被認出來?”
“可能…是巧合吧…“汪東陽結結巴巴地解釋著,”我…我是覺得,沒有外人能隨隨便便進你的屋子,刨去傑米,阿爾…大概就是你了…“
弗雷德有點恍然大悟的意味,重新跑回了樓上。
過了幾分鐘,他又回到了客廳,身上又多了一些奇怪的玩意兒,甚至還貼了一張假胡子。
“弗雷德博士…你…你這是要參加化妝舞會嗎?”阿爾在旁邊皺著眉頭問道。
“差不多,比那個還要可怕。”弗雷德沒有生氣,隻是一直把目光放在窗外,“我想想…我大概五年沒有出過門了。”
“對…所以…所以博士很害怕…怕外麵的人,對自己的…恥笑…”傑米把對方剩下的話慢慢補全了,“這五年…幾乎都是我出門…辦事…”
汪東陽也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五年沒有出門的弗雷德這一次選擇親自去安全局,估計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終於,在準備了許久後,裹得嚴嚴實實的弗雷德終於邁出了家門,而汪東陽和阿爾一左一右,就像明星周邊的保鏢,跟在對方身後。
天空仍然散布著大量的烏雲,但這回沒有風也沒有雨,隻留下一種淡淡的悶氣。
他們上了公交車,走過繁華的商業街,麵對著人來人往,要不是被圍巾圍住了他幾乎所有的臉,麵如死灰的弗雷德準能被認成生化僵屍。
“博士…您還好嗎?”汪東陽不安地問道。
“還可以,還可以…”弗雷德緩慢地回答著,並伸出手指,“快到了…往右拐…”
其實不用他說,汪東陽和阿爾便早已看見,在他們不遠處,佇立著一幢巨大的、橢圓形結構的大樓。而當拐到右邊,那個印在大樓上、各種彩光構成的“安全局”,才進入到他們的視線。
相比於第一次見到過的超級商場,汪東陽倒覺得安全局的設計略顯平庸——因為這有點像新時代的寫字樓,地球幾乎隨處可見,沒什麼新意。
“這就是安全局了?”他有些失望,“門口怎麼連保安都沒有…不怕被恐怖襲擊什麼的嗎?”
“彆抱怨了!我們已經通過了安保係統。”弗雷德用手指了指地下,不屑地回了一句,“都什麼年代了,還雇保安?地下埋著的安保係統會自動檢查我們身上的一切物品,如果有什麼危險物,我們早就被攔住了!”
他們說著便走進了安全局。或許是剛才的對話緩和了氣氛,當弗雷德慢慢脫下厚重的衣物時,汪東陽甚至都沒有什麼緊張感。當然,大廳內簡單與發達的設施,以及室內閒適的風格,讓他一度以為自己隻需要在這裡等上十幾分鐘,弗雷德的事情就能得到解決。
在前台,一名穿著製服的男青年見弗雷德走過來,急忙詢問道:“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麼問題需要谘詢的?”
“等一會兒。”弗雷德恢複了之前的從容,把脫掉的軍大衣扔給旁邊的阿爾後,摘下了墨鏡,並一點點揪掉下巴上的假胡子。
整個卸妝的過程達到了五分鐘,弗雷德就像是在慢條斯理地拆一件禮物,全然不顧周圍所有人奇怪的目光。隻不過,這件禮物是他自己。
終於,在他幾乎卸下了自己全部的裝扮後,有人認出了這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在男青年身後,一名帶著方框眼鏡的禿頂男子驚叫道:“你!弗雷德!”
這就好比一顆重磅炸彈,瞬間引爆全場,但弗雷德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依舊整理著自己的服裝。
前台的男青年呆若木雞地看著對方,包括大廳內的所有年輕人,都在打量著前輩們空中的“廢物”,而那名帶著方框眼鏡的禿頂男已經趕到了弗雷德麵前,朝著門外大手一揮:“從哪兒來滾哪兒去!你這個廢物!彆壞了這兒的氣氛!”
“格林,好久不見?”弗雷德最後戴上了自己的眼鏡,盯著對方,“沒想到你已經當上了主管,真有你的…”
“滾!”格林的聲音越來越大,並又靠近了對方幾步,“我叫你滾!所有人都叫你滾!你沒聽見嗎?”
他的肢體動作越來越大,以至於阿爾急忙上前一步,試圖要給上對方一拳。
“彆衝動!”弗雷德按住了上前的阿爾和護住自己的汪東陽,往前走了一步,用釘子般的目光,直視著格林的雙眼,“聽著,我今天來,不是想跟你吵個不可開交。”
他環顧了一遍四周神色各異的人群,從汪東陽和阿爾之間走了出來,一直走到前台那個男青年麵前:“我要你,給安全局萊特市分部的總部長,烏萊爾·修通個電話,就說,弗雷德·紹莫雷多夫找他。”
“你當這裡是你的家嗎,想乾嘛就乾嘛?”格林一把抓住對方的肩膀,試圖把對方從高高在上的椅子上拽下來。很快,有幾個人也加入了這場拖拽的“戰爭”,逼得汪東陽和阿爾隻能用身體擋在弗雷德身前,阻止其他人對他的侵犯。
由於身體優勢明顯,他們兩人甚至一度把圍上來的安全局人員給扛開。“小子,你不想的話,那我自己來吧。“弗雷德用手指甲敲了兩下櫃台的邊緣後,亮出了一串號碼。
“喂,烏萊爾嗎?我是弗雷德·紹莫雷多夫。”他的語氣比較客氣,但沒有給對方一秒回應的機會,“我知道很多人不想來見我,但我現在就在一樓大廳的前台,你需要下來一趟。”
說完,弗雷德便掛斷了通訊,似乎他是這裡的頭,而烏萊爾不是。
但這些話讓旁邊的汪東陽大驚失色——他清楚,烏萊爾認識自己。而由於弗雷德的存在,汪東陽認為這應該不是一個理想的重逢方式。
正在這時,阿爾忽然用了粗勁,一把把一個試圖掐自己脖子的安全局雇員推倒。一下子,更多的人衝了過來,場麵變得更加混亂,汪東陽隻能做著基礎的防禦,就這樣,他依然感覺自己快支撐不下去了。
“喂!大家冷靜點!”他大聲喊道,但有人攬住了他的脖子,使他差點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在耳邊,他聽到很多雜亂的詞彙,比如“暴徒”,或者“瘋子”,當然最洪亮的是格林的怒吼,以及拔槍的聲音:”都給我彆動!彆動!“
阿爾盯著槍口,喘著粗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並慢慢把手臂垂了下去。而旁邊的汪東陽不停地撫摸著脖子上被拽紅的位置,眼中充滿了不知所措。
他低估了弗雷德在大家眼中的“危險指數”。
場麵平靜了下來。弗雷德略顯散漫地舉起雙手,麵露可惜之情。“這就是安全局的待客之道嗎,烏萊爾?“他有些戲謔地盯著遠處站著的烏萊爾,“看來幾年過去,這兒沒有太大變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