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痛苦的暈眩後，汪東陽捂住自己的嘴，劇烈地乾嘔了幾次。
他感覺在這短短幾秒鐘內，自己像坐了一遍完整的過山車。
當重新睜開雙眼，刺眼的光不禁讓汪東陽用手擋住了自己的視線。眼前是一片完全陌生的世界，機械化的嘈雜在耳邊作響，這不像自己曾經所居住的地方。
汪東陽放下了自己遮在眼前的手，發現自己坐在一把長椅上，而在另一端，還坐著一名戴著圓頂帽、看著報紙的男人。
在報紙的背麵，他看見每一處圖片，都在無時無刻地跳動，似乎自己看到的，是一段視頻。
汪東陽感覺自己的脖子以上都徹底得僵硬了。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在夢裡出現過——綠色的草地，清澈的湖泊，卻成為了浮在半空的摩天輪、巨大投影屏的背景。
在電子屏幕上，一名年輕帥氣的青年微笑著戴上了一隻手套，並不斷對著身邊的一堆零件抖動手指。但很快，這些零件像是有了生命般，憑空站起、互相拚接，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變成了一個逐漸跳起舞來的小機器人。
隨著機器人的舞步，兩句廣告詞也浮現出來：你也可以成為工程師，隻要998。
“這是…哪兒？”
汪東陽自言自語道。畢竟，重生中心的那個負責人沒有告訴他，自己的複活點會這麼令人驚訝。
“法弗爾商業街。”坐在汪東陽旁邊的人嘟囔了一句，“小夥子，睡迷糊了麼？”
周圍的景色確實和印象中的商業街有些相似。汪東陽轉過身去，看見了身後成排的商店。
“不是…”他仔細回憶著自己見到過的一切，卻找不到與之類似的街道，“我想問一下，這是…哪個市？北京？“
坐在他旁邊的那個人放下了報紙，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光打量著對方：“北京？你在開玩笑吧？這裡是萊特。”
就像是俄羅斯套娃，汪東陽實在想不起來“萊特”是哪座城市的名字。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擊中了他的知識盲區，讓他幾乎無法招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汪東陽憨笑著拍著自己的腦袋，假裝說道，“我這一下子睡過頭了，忘了忘了…”
“聽你口音，外地人？”
“嗯…嗯嗯！”他隻能老實就範，並迅速試著從對方口中套出一些信息，“這裡有什麼值得去的地方嗎？我還想好好逛逛呢！”
“這兒？”對方扶著長椅的扶手，頗為隨意地想了想，“這條街逛逛挺不錯的，凡賽爾空中教堂可以去看看…方塔你也可以去爬…反正吃喝玩樂應有儘有，關鍵看你有沒有錢和時間…反正這都是英區內比較著名的地方了，玩個幾天是沒有問題的。”
空中教堂？方塔？這都是什麼跟什麼？華區又是哪兒？
汪東陽地額頭上已經布滿了一層細致的冷汗珠。套娃的數量在增加，他急不可耐地用眼睛的餘光尋找著有用的信息，忽然看見，在那個男人身邊的報紙上，一行大字赫然在列：
“慶祝曼迪星三戰結束五十周年。”
曼迪星？
汪東陽忽然想起，在重生前，似乎聽見過一句話：“我可沒說你的下一站是地球。“
仿佛一切謎題開始有了答案，他翻然醒悟，自己身處在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星球上。
他草草和對方告彆，走進這條充滿現代化氣息的“法弗爾商業街”。曾經夢裡，他數次對曼迪星的內部報以幻想，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曾經的夢，完全想錯了方向。
這裡無時無刻不充滿一種特殊的電子化氣息。汪東陽看見有人牽著一種自動行駛的小車，在大街上遛彎；也有人踩著浮空的踏板，在行人中慢速穿梭。
他就像個隻認得一畝三分地的農民，忽然來到了大城市，充滿了驚奇，歡喜，卻又忐忑，不安，緊張。
耳邊，中文的親切感迫使他保有僅剩的一絲鬆懈。但在偶爾，也有幾句英語傳入耳膜。
至少語言交流不成問題。他想。
當視線轉移到商業街兩旁的店麵，汪東陽看幾乎看不懂這些商家到底售賣的是什麼。尤其是在每根分隔的牆壁，都安裝著一根不起眼的柱形機器，而通過其兩邊的投影，使沒兩根之間形成了由光構成的牌匾，鮮豔而又濃烈。
這是怎麼做到的？
在他的餘光內，一架周圍近乎透明的架板從高處慢慢降落，而待到落地，架板上的人們說笑著從裡麵走出。汪東陽看著架板重新飛回了天空，卻不禁“喔”了一聲。
在天上，有許多小型飛行物在直來直往，而在極目之中，有一條淡淡的、由無數光粒組成的平麵，似乎成為了它們暢通無阻的大道。
但更為神奇的是，汪東陽看不見飛行物的“影子”，而在夕陽下，地麵仍然沐浴著落日的餘暉。
這太不可思議了。
這像是升級版的地球，路人也在談論生活中的點滴。哪家的菜又漲價了，誰誰誰又拍了新片，但汪東陽聽到更多的，則是一些陌生的商品名詞。似乎在這個社會，科技的價值更加明顯。
他雙手插進兜中，感覺摸到了什麼東西，抽出來一看，發現是一張名片。
“弗雷德·紹莫雷多夫。”
汪東陽對這個中東氣息的名字有點反感，但是忽然想起來，重生中心的那個負責人似乎提到過，自己需要去拜訪一個人。
但是自己該往那兒走？周圍的繁華掩飾不住自己雙眼中的茫然。現在已經日落，他估計再過一會兒，夜幕就要降臨。
汪東陽咬咬牙，緊張得走進了一家正在營業的小商店。
“歡迎光臨！”
不知何處的歡迎讓他更加茫然無措。眼前，兩排整齊的熒光屏上，滑動著各式各樣的商品廣告，但是他沒有看見，所謂的商品在哪裡。
“你好，需要挑些什麼？”
汪東陽嚇了一跳，打了一個顫後，才看見身邊已經站著一名體型微胖的禿頂男子。
“我…我想問問…”
“我們這裡賣的智能眼鏡是整條街最好的，有普通的架設，也有隱形的，耐用，壽命大概幾十年不等…”
沒等汪東陽說完，男子便腆著肚子，搶過了對方的話茬，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自己家的商品。這個店裡空無一人，仿佛和店主對自家眼鏡的褒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直到看到汪東陽的眼色不對，他才雙手扣在一起，問道：“你需要什麼樣的？”
“不不…”汪東陽支支吾吾了幾聲，“我…我不是…來買的…我是想…”
店主的眼中的光熄滅了，但臉上依舊保持著善意的微笑。
“我想問一下…這裡該怎麼走？”
汪東陽緩緩伸出了拿著名片的手，並把其背麵裡昂給對方。
“這裡…這…不算太遠，”店主從身上拿出了一支筆，並接過了名片，找了一小片空白處，畫了一個標誌，“你要這麼走…我直接給你畫下來吧…“
“好的好的！謝謝您！“
一幅虛擬的畫像慢慢展現在了他們兩人之間，而店主就好像傳說裡的馬良，把一條完整的路線勾勒在這逐漸浮現出來的大街小巷。
汪東陽徹底呆住了。他來到曼迪星還不到一個小時，而這裡的科技似乎像一記重錘，把他原本的世界觀捶了個粉碎。
“就是這麼走。“店主把插著虛擬圖像的名片交給了對方，”有空可以來光顧光顧本店，價格公道，物美…“
“這…太謝謝您了…“汪東陽像奴才接旨似的，雙手捏著名片的各一角，”話說…我該怎麼收起來…這貌似太龐大了…“
“手指按住這個標誌就行。“店主說，”這算是個比較新鮮的玩意兒，挺好用的…要是你帶我們的智能眼鏡就好了，我可以直接把這條路線直接發給你…“
他忽然停住了——名片背麵的信息進入了他的視線裡。
“你要找誰？“
“哦…就是這個人…”汪東陽沒有關注對方奇怪的眼神，“弗雷德…什麼的。您認識嗎？“
“認識…整個萊特的人都知道他這個怪人…”店主雙手按在自己挺起的肚皮上，臉上的笑意也不見了，換成了一種略帶鄙夷的嚴肅，“算…算是個科學家吧…不是，以前他是，現在應該算是個廢物。”
“廢物？怎麼會這樣？”汪東陽愣了，原本就不怎麼高的期望值又瞬間降入穀底，“而且是從科學家變成廢物？”
“嗯。你是去應聘的？“
汪東陽感覺自己的皮膚都快被對方尖利的目光所穿透，隻能無奈地點點頭。
“你這是在把自己這一輩子搭進去的，知道嗎？“店主把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男孩兒拉到一邊，用近乎斥責的語氣對他說，”他對外招助手已經一個月了，知道為什麼沒人去嗎？助手！你能跟這樣的廢物學到什麼？他隻會讓你去買‘苦丁’和啤酒，說不定還會逼著你一起陷入深淵…“
“這…什麼是‘苦丁’？”
“就是一些讓神經興奮的東西！還有一些地球上的毒品…要不然他怎麼能沒有工作，一直‘賦閒’在家？”
汪東陽大失所望。
“而且他是安全局內最失敗的戰術指揮人員，知道反恐我方死傷的記錄是誰創下的嗎？就是他！他負全責！”
店主拍著對方的肩膀：“聽著小夥子，彆去跟這樣的廢人打交道！你跟他乾還不如跟我乾，雖然我這邊薪水可能不太高，但至少我不會去讓你買毒品和酒！而且我這邊工作也比較輕鬆…”
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下，僅散發著微弱的幾絲紅光。汪東陽道過謝後，慢慢從這家無人問津的眼鏡店中退了出來。
他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步伐如此沉重。空中的光粒子車道，向商業街灑來了霓虹的微光。周圍的熱鬨不減，似乎在這整個世界中，隻有這一個男孩兒的內心是灰色。
汪東陽拿出名片，苦笑了一聲：“讓我非常規重生就算了…還要用這種方式搞我？”
投奔一個眾人口中的廢人，這是讓他有點不能接受的。但是，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夠融入這片充滿奇跡的科技大陸中，去過上和這些行人一樣的生活。
更何況這還是重生負責人的旨意，依照對方老到的手段，這說不定也可能是一個“陷阱”罷了。
他捏著名片的雙手鬆開了。
算了…碰碰運氣吧…
汪東陽搖搖頭，算是說服了自己，慢慢走出了這條繁華的商業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