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軍廢弛"
"主弱臣強"
幽靜的牢房外,洪武大帝朱元璋神色凝重,一雙見慣了生離死彆的虎眸下意識瞧向北邊,口中喃喃自語。
作為這個時代最為卓越的軍事家,他正是提前預見到了塞外遊牧民族對大明的威脅,方才著手打造了以"塞王"為體係的防禦戰線,以確保大明國祚永存。
而這個體係得以存在的前提,便是朝廷中樞擁有絕對震懾邊陲"塞王"的能力和氣度,否則便會導致君臣互相猜忌的局麵。
倘若他的標兒尚在,未來幾十年內自是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後世之君也能平穩過度,明確邊陲塞王和朝廷中樞之間的從屬關係。
隻可惜如今他的標兒已是撒手人寰,被他寄予厚望的"塞王"體係非但無法保障大明的國祚,反而極有可能引發一場叔侄相疑的皇室內訌?
想到這裡,即便洪武大帝心性如鐵,此時也不免麵露遲疑之色。
在其身旁,前不久才剛剛於塞外凱旋歸來的涼國公藍玉早已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半點動靜。
"曹先生此言差矣!"
短暫的沉默過後,陰暗的牢房中猛然響起了燕王朱棣似是有些慍怒的低吼聲。
這位常年領兵在外的"塞王"臉色漲紅,狹長的眸子中充斥著溢於言表的鬥誌,在曹爽有些複雜的眼神中激昂道:"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
"父皇製定的國策固然穩妥,但卻不適合生於安樂的後世之君。"
嘶。
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麵對著眼前鬥誌昂揚的燕王,一直在侃侃而談的曹爽終是露出了些許愕然,隨即便是連連頷首。
不愧是曆史上唯一以帝王身份封狼居胥的永樂大帝,這份氣魄確實不是常人能夠比擬的。
"燕王想要怎麼做呢?"強壓住心中的激動,曹爽略有些期待的看向眼前明明正值壯年,但卻臉色黝黑,皮膚褶皺的朱棣。
"朱棣願遷都北平,為我大明永絕後患。"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轟!
聞聽耳畔旁激昂慷慨的低吼聲,牢房外的洪武大帝忍不住緊握雙拳,呼吸驟然急促。
"好一個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不愧是咱的種!"
此等豪言壯誌,令他下意識回憶起年輕時衝鋒陷陣,征戰沙場的感覺。
"燕王好氣魄!"
聞聽耳畔旁響起的讚歎聲,情緒有些激昂的燕王朱棣也不禁慢慢平靜下來,轉而有些不好意思的詢問道:"曹先生,宗藩內遷所帶來的隱患,孤算是解決了吧。"
"不知曹先生口中,剛剛提及的宗室待遇又會有何隱患呐?"
此話一出,仍沉浸在"天子守國門"的豪情壯誌中而不能自拔的洪武大帝朱元璋也是趕忙反應了過來,並將耳朵貼在了牆壁之上,神情很是殷切。
實話實說,經過曹爽的分析之後,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給予"塞外"的權利似乎有些過大了,已是直接影響到了中樞的統治。
但有關於這宗室待遇,為何能與大明"亡國"扯上關係,他卻是一頭霧水。
難道說他老朱想讓自己的後世子孫過的舒服點,也有錯了嗎?
"很簡單,燕王你剛剛也說了,準備效仿前宋太祖,以杯酒釋兵權的方式,將塞王手中的軍權收回中樞。"
"即便你燕王威望甚高,諸藩王皆是不敢反抗,但為了宗室和諧,你燕王多多少少也要在俸祿上做出些補償吧?"
與剛剛的輕鬆淡然所不同,曹爽突然直起了身子,一臉凝重的低語道。
"這是自然。"聞言,朱棣便是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若如此的話,日益龐大的宗室俸祿遲早要拖垮大明,甚至成為大明亡國的第一要素。"
"為何?"撓了撓頭之後,朱棣臉色的不解之色更甚。
"洪武九年,陛下規定親王俸祿支米五萬石,鈔二萬五千貫,郡王歲支祿米六千石,鈔二千八百貫。"
"我等塞王坐鎮邊陲,花費自然是要多些,但這些錢糧也遠遠達不到曹先生口中的隱患吧"沉默了幾秒之後,朱棣便緊皺著眉頭,有些不解的出聲道。
雖說他們大明重農抑商,但朝廷供養他們這些宗室藩王實在綽綽有餘,這些俸祿怎麼瞧也不像是能夠拖垮大明的程度啊。
牢房外,洪武大帝朱元璋與涼國公藍玉也是不約而同的輕輕頷首,眼神中夾雜著一絲不解。
這點錢,算什麼?
"你沒學過算數嗎?"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曹爽滿臉鄙夷的揶揄道。
好歹是封狼居胥的永樂大帝,居然連如此淺顯的問題,都意識不到?
"呃"或許是沒有料到曹爽會有如此言論,燕王朱棣黝黑的臉上隨之湧現了一抹尷尬之色。
他小時候,雖然也曾跟大哥朱標,在宋濂等大儒身旁求學,但奈何他誌不在此,學問並沒有太多的增長。
不過對於最為基本的算數,他倒是也曾學習過。
"陛下,此人妄議君上,死罪!"
伴隨著粗重的呼吸聲,涼國公藍玉滿臉不忿,顫抖的話語隱隱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
說話就說話,這曹爽怎麼還指桑罵槐呢?
這大明朝,誰不知曉這宗室俸祿乃是身旁的朱元璋親手製定的,而朱元璋的幼年經曆又是人儘皆知
當然,他絕不會承認,他之所以如此激動,跟他也沒有念過書,沒有學過算數之間,不存在半點關係。
"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沒學過就沒學過,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不滿的瞥了一眼身旁的悍將,洪武大帝朱元璋略帶嘲弄的訓斥道,但其眼眸深處卻也湧現了一抹轉瞬即逝的心虛。
這錢算的不對嗎?他還覺得給少了呢。
"燕王,據我所知,你的膝下暫有三子,其餘成年藩王膝下也育有子孫吧。"牢房中,曹爽的聲音悠悠響起,但其眼神卻是愈發隱晦不定。
"先生所言甚是"朱棣仍是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毫不在意的點了點頭。
即便是加上他的三個兒子,他們"燕藩"一脈每年能夠領取到的俸祿也不過七萬石而已,有何不妥的?
"皇帝之子為親王,親王除嫡子外為郡王,郡王除嫡子外為鎮國將軍。"
"而後還有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鎮國中尉,輔國中尉,奉國中尉"
"父死子繼之下,不出百年,我大明宗室的俸祿便會占據朝廷歲收的四分之一,乃至於更多。"
"燕王殿下,這些錢糧還不算隱患嗎?!"
說到最後,曹爽猛然於淩亂的雜草起身,居高臨下的盯著不知何時癱軟在地磚上的燕王朱棣,表情猙獰的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