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小的還有更緊急的事情向大小姐與大公子彙報!”
李瑞允放了丁信回來給淩雲傳信:三日之內淩雲如果不能去皇宮救人,浣玉郡主隻有死路一條!
一見到淩雲與練南春,丁信便心急火燎地把近日來他在皇宮的遭遇,以及浣玉郡主身陷敵手、李瑞允這才放他回來通風報信的事情,約略擇要地說了一遍。
然後他又顫抖著手從懷裡取出浣玉郡主那封語無倫次的求救書信,抖抖索索遞了上來。
淩雲接過書信,一目十行匆匆瀏覽了一遍,臉色立時變得極為難看;隻覺無可抑製的憤怒在血管裡奔騰翻湧,臉頰上的肌肉亦在隱約顫栗著。
望著淩雲沉鬱的臉色,丁信隻覺心裡砰砰亂跳,訥訥道:“大公子……”
淩雲微微仰了仰頭,努力平複著內心的洶湧與掙紮,漸漸恢複了一貫的平靜。
“丁信。”他沉吟了一下開了口,語無波瀾。
“大……大公子,有事請吩咐。”淩雲異乎尋常的平靜,倒讓丁信心裡有些摸不著底了。
“沒什麼要吩咐的。我隻想問問,李瑞允讓你帶信給我們的時候,是不是一直在派人跟蹤你?”
丁信道:“是的。李瑞允的本意就是想通過小的引出大公子與大小姐來,一網打儘;不過都多虧了小姑姑造詣深厚,與他們虛以委蛇——那些明裡暗裡跟蹤之人,或被製住、或被成功擺脫了,一個也沒有跟蹤來,大公子、大小姐隻管放心。”
“丁信,你受苦了。要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遭受這樣的苦楚,都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說著,他躬身向著丁信深深一揖拜了下去。
“大公子,千萬不要這樣,折煞小的了!”丁信急忙扶住他,惶然道:“小的本來就是大小姐的人,為大小姐和大公子效忠是小的份內之事,彆說受這點苦楚,就是讓小的粉身碎骨、肝腦塗地,亦在所不惜!”
“丁信……”望著那個忠義之人慷慨激昂、大義凜然的神色,淩雲心裡五味雜陳,一時倒說不出什麼來了。
丁信被淩雲泫然欲泣的情緒感染,睫毛顫了顫,心裡一陣陣的酸楚。不過很快他便回過神來,擰著雙眉道:“大公子,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咱們還是先看看眼下這事該怎麼辦吧!”
一提到這令人頭痛的事情,練南春眸色瞬間沉了下來,仿佛數九冬夜裡的一抹清寒;她秀眉一揚,隻一語不發。
“賽仲景”練榭中則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她慵懶地打了個嗬欠,把臉轉向一旁的寶兒道:“寶兒,出去了這麼一大會兒,兜兜轉轉跟那些人繞了那麼多的路,可累死我老人家了,先扶我回屋歇息吧!”
寶兒低眉順眼地應了一聲,攙扶著“賽仲景”徑自回屋裡去了。
這可真是熱臉貼著冷屁股——唉,怎麼一提起這事兒,一個個的都這樣啊!
丁信有些急了,“現在浣玉郡主身陷李瑞允的魔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情形可真是苦不可言啊!就是為了這事兒,李瑞允才專程讓我回來報信的,要不然小的恐怕就回不來了……現在到底該怎麼辦,你們倒是說句話哪!”
“說什麼,去救人嗎——而且是讓誌超獨自一人身入龍潭虎穴,這不是擺明了去送死嗎?”練南春的語氣冷漠而直接,仿佛通過世俗的瑣碎看透了人心的深處,讓人感受到一種冰冷的真相。
“救出來一個,再搭上一個,何苦呢?再說了,就是誌超真的去了,就算他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也未必就能救出郡主啊!依著李瑞允那凶殘狠戾的性子,即使誌超把自己搭進去了,他就真的能放過浣玉郡主嗎?哼哼,最終的結果隻恐怕就是與虎謀皮、全軍覆沒!”
“……”丁信一時被噎住,半晌才喃喃道:“那……那該怎麼辦哪?”
練南春仰起頭輕輕吐出一口氣,霜白的嘴唇微微顫動,“其實她能落到今天這種地步,也是她自作自受!她明明知道大內皇宮殺機洶湧、危險重重,她明明知道李瑞允陰險狡詐、極難對付,她明明知道自己隻是一介柔弱女子、根本就殺不了李瑞允,可她還是要去,那分明就是她自己作死。
“如今她惹出這樣的事情來,卻讓我們去給她收拾這個爛攤子,卻讓誌超去替她送死,她想點什麼不好啊!就讓她自己等著吧,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一切都看她自己的造化與運數了!”
說畢,她不理會彆人的錯愕與唏噓,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招隱山居空蕩蕩的院落裡,隻留下淩雲與丁信兩人在麵麵相覷著。
原本輕盈的雲也變得沉重,仿佛整個天空都被一層厚重的陰影籠罩著似的。
淩雲心潮澎湃,思緒萬千,隻覺愛恨交織,憤懣難平,無數個念頭在心中閃現著,卻是毫無頭緒,一片茫然。
這時,他的耳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孩子的哭聲。
回頭,隻見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從屋裡踉踉蹌蹌向他這邊奔來;孩子後麵跟著侍女煙翠。
淩雲心裡一陣抽搐,仿佛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忽然刺痛了他胸口那處最柔軟的地方。
那個小男孩正是浣玉與何成麒的兒子何天賜。
何天賜此時已跑到他的麵前,兩隻細小的胳膊抱著他的腿,哭道:“伯父,求求您,救救我娘親,救救我娘親……天賜現在已經沒有爹爹了,不能再失去娘親了,伯父,求求您了……”
聽著孩子抽抽噎噎的哭聲,淩雲鼻尖一酸,就像奔湧而來的驚濤駭浪,一股腦兒拍在了牆壁上。
他有些艱難地俯下身子,眸光微顫望著自己的侄兒,濁聲道:“天賜,告訴伯父,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
何天賜小嘴微微顫抖著,低低的抽噎從他喉嚨裡溢出,斷斷續續的,“剛才……剛才伯父與姑姑、奶奶他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那些壞人抓走了娘親,伯父,您要是不去救她,她就會死的是不是,是不是啊?”
“天賜……”望著侄兒悲傷無助的臉,淩雲的眼淚一滴滴滾落下來,在他素色的衣衫上暈染開一片迷朦的水色,就像他心底深處湧起的悲痛,不受控製地蔓延開來,無邊無際。
這個可憐的孩子,雖然隻有七歲,隻處於對人情世事尚且懵懂的年紀,卻因為過早承受了一些他這個年齡不應該承受的經曆,顯得格外得成熟。
他驀的探出自己堅實的臂膀,一把將那個懂事的孩子那瘦小羸弱的身軀緊緊擁在自己懷裡,“天賜放心,伯父一定會去救你的娘親、一定會的,哪怕是伯父去死……”
“不,伯父不會死,娘親也不會死,你們一定都會好好的,天賜就在家裡等著伯父和娘親,一直等著你們回來……”
何天賜白皙稚嫩的臉上一片晶瑩,淚水撲簌簌的如珍珠般滑下,落在他的指尖,一下子燙到了他的心底,他再次不受控製地破防了。
淩雲覺的眼眶酸澀到疼痛,嗬嗬的大口大口喘著氣,聲音裡帶著哽咽,“會的,一定會的……天賜,乖乖地在家裡等著,等著伯父去把你的娘親救回來……”
一旁的煙翠親眼目睹著麵前這催人淚下的場景,眼底的濕潤不覺越來越濃,漸漸凝聚成一層濕漉漉的霧氣,眼淚亦抑製不住地順著麵頰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