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太極殿。
一大早,李世民與房玄齡便在這邊早早候著。
眼看著科舉大考在即,朝堂上下對於主考官的人選,總算是敲定了下來。
身為主考官,除了自身擁有極為豐富的學識之外,更關鍵的是身份與聲望能壓得住陣腳。
朝野內外,選來選去,最終還是將目光放在了山東士族那邊,選擇了一位名叫範鴻的名儒出來。
為此,李世民還特意下令,挑選了幾位範家後輩進入國子監擔任要職,誠意不可謂不大。
隻是一想到堂堂大唐文脈,終究要由士族掌控,李世民心中便隱約有些不爽。
“終究是根基尚淺啊……”
李世民歎了口氣,坐在龍椅上,百無聊賴。
忽然間,想起了魏叔玉提到過的,製造輿論的事情。
當時那小子說得頭頭是道,也不知道這法子到底行不行?
若是咱朝廷擁有自己的名師大儒,可不就不用看那些士族臉色了。
李世民想了想,又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種事情,哪有那麼容易。
縱觀曆朝曆代,哪一朝坐了江山的頭件事情,不是召辟名士?
這不但是一種政治上的姿態,而且還是通過名士歸附以彰顯自身正統的手段。
“也不知那小子最近在忙些什麼?”
有些日子沒見,李世民對魏叔玉不禁有些念叨了。
作為朝廷包打聽,何力士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回答道:
“盩厔縣男聽說最近每日都在和翼國公學武……”
“哦?如此說來,翼國公的病是真好了?”
這一次,李世民問的是一旁的房玄齡。
“臣去過幾次,翼國公的氣色確實好了不少,雖說帶兵打仗是不可能了,但如同常人一般,行動自如還是可以的,不得不說,魏縣男那‘續命之法’還真是神奇!”
李世民點了點頭。
“那小子治病是有一手的,當初皇後的病也是他給瞧好的,隻是可惜那小子死活不肯吐露師承,否則我大唐必然又會多出一個醫聖出來,那得造福多少人啊!”
李世民歎了口氣,話鋒一轉道:
“算起來,孫神醫也該回京了吧,前些天敬德那廝央求朕想要帶兵去突厥那邊,嗬,真當朕不知道他身體的情況嗎?
要是孫神醫回來了,你便帶他去敬德那邊看看,都是打了一輩子仗的生死兄弟,彆到最後被病情給耽誤了。”
聽到這個,房玄齡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來。
“陛下怕還不知道吧,這幾日楚國公每日在長安城外,將自己綁在馬車上,拉回飛奔,鬨得沸沸揚揚,百姓們都議論說,莫不是咱們大唐戰神瘋了吧?”
“哦?竟然還有此事!為何從來沒人給朕說過……”
李世民冷冷暼了何力士一眼,嚇得對方雙腿一軟,直接就跪了下來。
“啟稟陛下,此事老奴也是剛剛聽說,楚國公他這是在治病呢,哦,對了,據說還是魏縣男給出的主意,說是……什麼楚國公身體裡麵結了一塊石頭,綁在馬車上,可以將石頭給震碎,也就藥到病除了……”
何力士腦門上流著冷汗,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老奴原本是想將此事稟奏陛下的,隻事情太過離奇,故打算親自查明後,再來上奏,還望陛下恕罪。”
“既是那小子給的法子,多半該是有用的,此事朕知曉了,恕你無罪,起來吧……”李世民淡淡道。
聞言,何力士與房玄齡心裡俱是一驚。
沒想到李世民對魏叔玉的信任到了此等地步。
說話間,有人從外麵進來通報,說是國子監祭酒盧玉山,司業範仁賢,太子侍讀孔穎達,以及山東名儒範鴻覲見。
李世民擺了擺手,讓把人帶進來。
沒過多久,就看到那四人走了進來。
其他三個都是老麵孔了,唯獨一個頭戴儒冠,身穿青灰色儒服的老者,麵色冷淡,神情有些倨傲。
“臣等參見陛下!”
幾人齊齊行禮,李世民臉上帶著笑容,連忙讓人賜座。
“此次召眾卿過來,實是為了此次大考,幸得有範卿作為本次主考官,還望卿不辭辛苦,為我大唐多選些可用之才來!”
李世民一番話說得極為客氣,就連孔穎達與盧玉山也是紛紛頷首。
他們作為山東士族在朝堂的代表,一方麵協助李世民教化皇子以及勳貴之後,一方麵也作為李世民與山東那邊溝通的紐帶。
然而,李世民說完後,那位山東來的大儒臉上卻依舊不假以顏色。
“陛下有心教化天下,草民佩服,隻是當行正道才是,若是投機取巧,甚至做出有辱斯文的事情,豈不是讓天下士子寒心?”範鴻垂下眼瞼,麵無表情,語氣有些淡漠。
聞言,房玄齡臉色一變,不禁出聲道:
“範夫子慎言!天下誰不知道,自陛下登基以來,禮敬孔孟,對讀書人更是諸多優待,範夫子如此說法,請恕房某不能接受,還請範夫子將此番話語收回去!並向陛下謝罪!”
房玄齡還想說下去,卻見李世民擺了擺手。
見狀,範鴻氣勢更是壯了幾分。
“陛下自然不會是這樣的人,可保不齊陛下身邊的人呢?仁賢,不如你來給陛下講講吧?”
範鴻話音剛落,就見國子監司業範仁賢站了出來。
立時就把當日那幾個國子監的學生,在盩厔那邊的遭遇說了出來。
當然隱去了開頭挑釁的事情,隻言說這幾人慕名去盩厔遊學,卻被人當場侮辱毆打,甚至有人還被公雞啄傷了命根。
一番話說得言之鑿鑿,咬牙切齒,聽得李世民都皺起了眉頭。
“陛下,若真如範司業所講,那盩厔縣學的確失禮在先,還請陛下給天下讀書人一個公道啊!”
盧玉山和孔穎達齊聲說道。
李世民沉默著,沒有吭聲。
以他對魏叔玉的了解,這天下就沒有這貨不敢做的事情。
要是兩邊真鬨出誤會,指不定,這小子還真敢動手。
尤其那位被啄傷的學子,李世民敢肯定,必定是出自阿坤將軍之嘴。
“這小子,怎麼竟給朕惹出亂子來,這下好了,闖禍了吧?難辦了吧?”李世民捂著腦袋,隻覺得一陣頭疼。
這時,一旁的房玄齡卻突然站了出來。
“陛下,臣聽到的版本,卻好像並非如此啊……”
當時房遺愛就在現場,房玄齡當然清楚事情的原委。
“嗯?”
李世民抬起頭來,就見房玄齡看著對麵那幾人,嘴角帶著一抹冷笑。
“範司業隻說了那幾個監生被人毆打,卻為何不說說其中的緣由呢?”
“哦……老夫曉得了,定然是怕人知道,那幾人挑釁在先,不但出言侮辱,而且還砸了人家學堂的黑板吧……”
房玄齡神色一冷,回身看向李世民,將故事經過複述了一遍。
“那個礦工學堂,陛下您是知道的,臣記得那塊小黑板,還是您讓人親自做的吧……那幾個人連孩童都不放過,譏笑辱罵,也敢自稱什麼讀書人……”
房玄齡看向那滿臉漲紅,窘迫的範仁賢,冷聲道:
“聖人都說,有教無類,難道在爾等心中,隻有那些監生是讀書人,那些貧苦稚童便什麼都不是嗎!
範司業想給這樣的人主持公道,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
“你……”
範仁賢被堵得啞口無言,氣得滿臉土色地站在那裡,進退兩難。
此時,李世民目光已然有些發冷。
他有心讓這範家弟子出來做事,想不到這些表麵上滿口仁義的讀書人,卻是嫌貧愛富,相互包庇的偽君子!
要是讓這些人,充斥朝堂,那這大唐遲早要完啊!
李世民的目光在範仁賢臉上看過,又掃向盧玉山以及孔穎達,所到之處,幾人都是自知理虧,目光不停躲閃。
唯獨到了範鴻這裡,對方隻是臉色微紅,卻並未示弱,反而抬頭迎了過去。
“就算那些監生失禮在先,盩厔學堂也不該動手才是,聖人也曾說過,要以禮服人不是?”
“好好好!跟老夫整拋開事實不談了是吧,你……”房玄齡一陣冷笑,便再度準備開口。
卻見範鴻看著自己,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房大人若是怕我山東士族搶了風頭,直說便是,何必在這邊苦苦相逼,以勢壓人呢?
也對,畢竟房大人處心積慮,積攢名望,若是被我等奪去了,豈不是功虧一簣?
既如此,這個主考官不如還是讓房大人來做吧?如此可滿意了?”
說著,在李世民,房玄齡一臉疑惑的神情中,就見範鴻從懷中掏出了幾本冊子,扔在了桌子上。
“範夫子此言何意啊?”
房玄齡一頭霧水。
不是正在說兩邊學生鬥毆的事情嗎,咋就突然扯到自己頭上了。
他走上前來,撿起冊子,定睛一看,不禁如遭雷擊般傻在了那裡。
隻見封麵上,龍飛鳳舞地印著四個大字。
“《房氏家訓》!”
而在這四個字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寫著:
“萬世典藏版……”
望著手裡的東西,房玄齡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這到底是咋回事啊……老夫……老夫從未弄過這個名堂啊……”
“這是哪個挨千刀的在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