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報名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燕子終究還是沒有報名。十天後下發準考證。
翌日,交報名表,全廠的女生裡隻有四個報名的,3個是燕子同學,1個是李連長,男生裡八個報名的,燕子同學3個,知識青年裡有5個,其中一個是溫州知識青年。整個磚瓦廠一共有12個人報名。燕子和梁誌剛都沒有報名。
沒有報名的同學都是對自己的學習成績沒有信心也不報希望,報名費要三塊錢,這個費用在那個年代已經是很高的了,因為他們一個月的餐食費也才五六塊錢。所以好幾個同學都是心疼這三塊錢才不敢報名,畢竟報了名萬一考不上報名費也不退了,索性就不要報名了。大家還在勸說燕子報名,她們還是希望燕子能夠考上離開這裡,少部分人是希望燕子離開梁誌剛,當有人聽說梁誌剛也報了名時,她們又希望燕子還是不要報名了好。
今天燕子因為發燒沒有去車間,她在連隊出版報,今天整版都是抄報,報道恢複高考的信息。抄報比出版報要快,因為出版報要自己寫稿子,現在隻要對著報紙抄就好。其餘的就是做些修飾,每條信息之間用花邊隔開,看起來不容易串行。花邊都是用彩色粉筆勾畫,各種各樣的花邊把正版點綴即漂亮又不會感覺眼花繚亂,做了一年多的板報員,燕子對自己的板報設計還是很滿意的。最後燕子又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滿意地收工,剛準備回宿舍侯哥過來了。
“侯哥,你下班了?”燕子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線了,其他人看見燕子這表情:“菲兒,你眼睛呢?見著侯哥你就這麼高興?”
侯哥被看的莫名其妙直撓頭,這動作還真像大鬨天空裡的猴:
“嗯。你今天怎麼樣?還發燒嗎?”侯哥和梁誌剛是完全不同性格的兩個人,他外表看起來挺冰冷的,實則是外冷內熱型的。他喜歡打抱不平,看不得有人被欺負,從來不管誰對誰錯,不管與他有沒有關係,隻要這事有人被欺負他就會出現,並且直接幫助弱者。他總是擺出一副救世主的樣子,這不剛剛下班都還沒有回宿舍就來看燕子了,他知道燕子今天沒去車間在連隊出版報,下班就過來看看。
燕子一直在走廊寫板報,手很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發燒,她用嘴嗬了嗬手然後探了探自己的額頭,感覺還有點熱:“好像還有點發燒,不過沒事,我回去喝點水就好了。”
“你等著。”侯哥撂下這句話走了,說話口氣好像讓燕子等著挨揍似的。
沒一會,侯哥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小紙包:“給,這個藥是我從家裡帶來的,這是特效藥,見效快。吃了這個藥就不能吃其他的退燒藥了,這是醫囑,記住了嗎?”侯哥遞給燕子一個小紙包,囑咐了兩句轉身走了,燕子看著侯哥的背影這怎麼還有點坡腳,燕子心裡嘀咕:侯哥今天怎麼瘸了?
燕子回到宿舍,一直沒有說話,簡單地洗了臉,泡了泡腳。他覺得自己這個時候頭暈的有點厲害了,喉嚨也有些痛,她倒掉了洗腳水,回來一頭紮在鋪上就沒起來了。
“你咋又上炕了,又不去吃飯了。”帶弟看著燕子又上炕了隨口問了一句。
“帶弟,你幫我打點飯回來就好,我頭痛不想動了。”燕子把自己的飯票扔到帶弟鋪上。
“你又發燒了?”帶弟說著過來摸了摸燕子的奔頭驚叫:“哎呀我的個娘娘哎,這麼燙?你得打針了,這都第二天了還這麼燙可不行,你快起來我陪你去找嬌嬌姐。”帶弟一著急把口頭語都喊出來了,一邊說著一邊拉著燕子起來。
“哎呀,我不去,你幫我打點開水回來就行,剛才侯哥給了我特效藥,他說這個藥見效快。”
“那你彆著急,我吃完飯連飯一起打回來。”帶弟見拗不過燕子拿著水杯和同學去食堂吃飯了,食堂的一日三餐都是定時的,過了飯時就會關門,也就吃不上飯了。上次燕子就是因為過了飯時去打飯才發生了那檔子事。
“不著急,你快去吧,彆過了飯時。”其實從燕子上次的打飯事件以後很少有人再提飯時這個詞,一是怕李蓮蓮多心,這件事發生以後李蓮蓮就搬到製瓦女生宿舍了,二是怕燕子再次想起來傷心,就這事鬨的燕子發燒到現在還沒有退燒呢。現在是燕子自己說的,彆人都嚇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趕緊出去吃飯了。因為燕子還在發燒,沒用注意其他人的表情。
帶弟在飯口排隊等著打飯,回頭看見梁誌剛和張少明一起進來,張少明和侯立鈞關係不錯,侯立鈞和梁誌剛又不分你我,張少明自然而然和梁誌剛也不錯。他們看見帶弟和李連長都在隊伍裡,唯獨沒有燕子,他們看一眼帶弟沒有說話繼續排隊。
帶弟打了飯坐在圓桌邊吃飯,圓桌是今年十月一才換的,四張紫檀色大圓桌,下麵有十幾個方凳,現在的食堂才真正地像個食堂的樣子。帶弟吃完飯剛準備去給燕子打飯,梁誌剛就把打好的飯菜放在帶弟麵前:“給她帶過去吧。”梁誌剛不用說名字,大家卻都知道梁誌剛說的是誰,然後就坐下吃自己的飯。
“梁哥,不用。菲兒給我飯票了,讓我幫她打回去的。”帶弟推了一下拒絕,向梁誌剛解釋。
“沒事,打都打了,拿過去吧。他是不是還發燒呢?”梁誌剛臉上沒用絲毫表情,其他人都不知道梁誌剛為什麼隻對菲兒好,對彆人連個笑臉都沒有過,為什麼呢?平時也沒見他和菲兒單獨在一起過,工作時間也沒看見他們聊過天,總之就沒見過他們有多親密啊。
“誰知道呢?真是莫名其妙哈,你說誰不比菲兒好看啊。”吃完飯的人一邊往外走一邊開始嘁嘁喳喳地小聲議論。因為梁誌剛在磚瓦廠就是美男一個,所以追求之多,但追求者中唯獨沒有燕子。
“帶弟,你和菲兒那麼好,知道為什麼嗎?你就一點也沒發現什麼?”
“我怎麼知道?他們又不是對我好。菲兒天天車間、食堂、宿舍三點一線,她有什麼問題你們不都看見了嗎?還用問我?莫名其妙。”帶弟一臉無語地端著飯回到宿舍,發現燕子不動這又睡著了嗎,也許是因為發燒的原因吧,帶弟過去一看燕子躺居然真的就睡著了。
帶弟晃著燕子:“菲兒,快起來吃飯了,不吃飯就不能吃藥,快點。”
次日。今天就是準考證下發的日子,通訊員今天就能把準考拿回來了,說實話大家無論報名的還是沒有報名的都很激動,畢竟許多年都沒有這樣的時刻了。燕子的心情比較複雜,現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後悔。燕子不想讓大家看出自己的不開心,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出去了,宿舍東邊是廠區公路,這是一條南北走向的鄉村沙土路,往南是燕子回家的方向,往北是去第三生產隊的路。路兩邊是光禿禿的鑽天楊,沒有一片葉子的乾枝被西北風刮的哢哢作響,幾隻喜鵲喳喳地叫著落在樹枝上,然後又隨著搖搖晃晃的樹枝一起搖晃,喜鵲偶爾會。楊樹下的稻田地已經收翻完,稻捆一排排地碼在池埂上,上麵是稀稀落落的麻雀。樹上是喜鵲,樹下是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合起來就是東北冬天特有的樂譜。
燕子不想讓大家看到自己失落的樣子,本來這副長相已經是大家的談資,這次如果考不上彆人肯定說自己不自量力,所以在梅豔芬還沒有回來之前躲了出去。
“帶弟,我先出去一趟,回來再吃。”臨走前燕子對帶弟說。
燕子發燒兩天了,因為燕子皮膚有點黑,所以發高燒也看不出來。李連長的床和鋪燕子的床是頭挨著頭,回來沒有看到燕子,漫不經心地問了帶弟:
“菲兒板報還沒有寫完嗎?怎麼沒回來?”
“早寫完了。她說出去有事,一會就回來。”帶弟說著把飯菜放在燕子床鋪上也上了床,頭枕著疊成豆腐塊的被子上,腳搭在炕邊午休。
那個年代什麼娛樂都沒有,吃完午飯基本都是睡午覺,燕子也不例外,今天是心情不好,所以出去走走。
燕子上了路左右看看一個人影都沒有,便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半就回來了,散散心就好,實在太冷了。東北的冬天在戶外基本看不到人,因為太冷了,東北有句俗話: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是東北男人冬天裡的最舒心的日子。
燕子去的時候是順風,沒用感覺風像刀子一樣,回來是頂風,吹得燕子額頭像炸開了一樣疼,她背過身退著走,顯然走的很慢。燕子回到宿舍大家午休剛剛起來了,李連長看著燕子被凍得有些發紫的臉關切地問:
“菲兒,這麼冷的天你去哪了?去了這麼久?看你的臉都紫了。趕緊上外麵捧點雪搓搓。不然晚上特彆疼。”
燕子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我就是上東邊大道溜達溜達,沒事。”
“不行趕緊去搓搓,你這是凍傷。”李連長急的不行,拉著燕子往外走。
“菲兒,你的臉真的凍壞了,趕緊去搓搓。”一個同學也看出燕子的臉好像凍傷了。
燕子已經被連長拉倒門外了,為了不影響彆人,燕子隻好出去了:“連長,你回去吧,我自己搓,你也幫不上忙,沒事。”燕子說著出了大門走向有雪的地方。
在東北冬天凍傷是常有的事,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隻是有時候不知道已經凍傷沒有及時做處理,後果就會很嚴重。凍傷的原因是凍傷之前你感覺不到冷,所以沒有注意,等你知道的時候凍傷已經形成,那個疼痛是你承受不住的,特彆是剛剛緩過來的凍傷更疼。
燕子蹲在雪堆前拍了拍臉,沒用感覺,又用指甲掐了一下還是沒用感覺,燕子確定這是凍傷了。一個生在東北長在東北的人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後果,她立刻用雪拚命地搓著臉,她可不想這張本來就醜的臉再弄出慘不忍睹的模樣,難道她將來都不要出門的嗎?想著,不由得淚水滑落:老天,你對我的懲罰還不夠嗎,真的不願意讓我出門了嗎?
“菲兒,你在乾什麼?”燕子嚇了一跳,抬頭看見是剛剛取信回來的梅豔芬。
“我的臉好像凍傷了,用雪搓一搓。”燕子感覺臉火辣辣地痛,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快回去吧,這麼冷。”梅豔芬長的漂亮,和劉丹丹不差上下,劉丹丹是媚,梅豔芬是端莊,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就像會說話一樣,長長的眼睫又濃又密,忽閃忽閃地就像一扇窗。男連長喜歡她,所以讓她當通訊員。通訊員工作輕鬆,每天除了去場部取信和報紙,就是在辦公室做衛生。可是她喜歡梁誌剛,他知道梁誌剛對燕子好,為了接近梁誌剛她也對燕子好。
梅豔芬和菲兒一起回到宿舍,大家已經去了車間裡。燕子的臉緩和了許多,梅豔芬拿著裝著準考證的文件袋去了辦公室,準考證屬於機密文件必須及時交到領導手裡。